他们说了很多的话,以姐弟的口吻,以连山和尹漓的身份。
那柄镰刀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脱离了林四的身体,他的创口也早已开始自己修复。
但是,两人却并没有就此结束那明知是假装的演戏。
林四渐渐觉得,这其实是自己本就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帮助连山,将他想要带给尹漓的话全部说给她听。
唯有这样,才算是真正了结他的遗憾,也算是给尹漓一个交代吧?
他们谈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有连山在剑宗的,在十方楼的,也有尹漓在天河的,在心宫的……
对于此时的两人而言,曾经的戒备和试探早已消失,许多原本藏在心底的秘密,他们愿意毫无保留的分享给对方。
他们已经无比确信了一点,对方根本不可能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一轮圆月渐渐快要落下时,两人不约而同的兴起了一缕怅然,他们知道,这场戏即将结束了。
“姐姐,我要走了,你以后要快乐起来。”
“嗯,好弟弟,姐姐会的。”
轻柔的风吹拂着海面,阵阵浪花声不绝于耳,除此之外,便是宁静。
随之结束的,还有许多东西。
“回去吧……”
“嗯。”
一直到岸边,尹漓才从他后背下来。
“抱歉,刚刚用了那样的手段。”她轻轻垂下脑袋,被海水浸湿了大半的黑长秀发几乎遮住了她全部的表情。
林四摸了摸那被印力修复后,愈合得差不多的伤口,一脸抱怨道:“你下手可真够狠的,我现在可以做回林四了吧?”
尹漓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个家伙可真是会破坏气氛。
“谁让你那天骗我的,这是你活该。”
林四不满的撇了撇嘴:“所以你就憋着一口气要报复我吗?亏我之前还觉得愧疚来着,现在嘛……”
“现在怎样?”尹漓笑吟吟道。
“现在我巴不得看到你这恶劣的女人被别人收拾,早知道,还不如让你那魔兽老爹把你带回去。”
尹漓眯了眯眼睛:“你再说一遍试试?”
林四乐了:“嘿,你以为我现在还怕你啊,尹师妹?那个天狼王最好赶紧过来收了你这个祸害。”
“某人喊过我无数声姐姐了,现在改口不嫌太晚吗?林小四弟弟……”
“哈哈,那又如何?空口无凭,我已经全都忘了,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随便你怎么捏造咯。”林四一脸无赖模样的将那‘丢脸称呼’推得一干二净。
“呵……”尹漓无力的斜了他一眼,如同在看一个傻子。
只是,林四却好像毫无被鄙视了的觉悟,此时的他显得‘斗志昂扬’。
“对了,请问身为一只魔兽,你有什么感想?你以后会变成魔兽吗?哈哈!头上会不会长角啊?啊,完了完了,到时候那些被你外表迷惑,视你为女神的人,应该会肝肠寸断吧?哈哈,不不不,应该是很失望……”
他嘴边说着完了完了,但却又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甚至还夸张般的用手在脑袋上比着根本不存在的角。
饶是尹漓很难被激怒,此时也忍不住缩了缩那双紫瞳,这个家伙还真是很欠打啊。早知道,刚刚就应该趁机狠狠揍他一顿了。
哪怕明知道他这是故意挑衅自己,让自己早点脱离那低落的情绪,可他这话也说得太损人了点吧?
“你自娱自乐的本事,还真是无人能及。仅凭自己想象的画面,就能高兴成这样,还真是难为你了。”
“我这是为你着想啊,我在担心你呢!我的关心,你应该能体会到吧?不过你不用感动,这是我应该做的,哈哈哈哈……”
“你还是为你自己着想吧,别忘了,呵……”她满眼深意的上下打量了他一遍。
“别忘了什么?又在故弄玄虚吓唬我?嘁!”
“你猜,要是你的小芷姐知道那些事情,知道你追着我后面天天喊姐姐,会是什么感受?”
“怕什么,那边的事情,她不会知情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林四心内却暗暗打起鼓来。
这确实是他现在最害怕的事情,固然他在这件事上,称得上是无辜的,而且也自觉问心无愧。从头到尾,他林四是做到了对唐小芷忠心不二,从未有过异心。
但是……
连山不也还是他么?
连山做过的事情,难道就不算他做过的了?他这么说,自己倒是信了,可唐小芷会信么?
就算信了,她能看得开,并且毫无芥蒂么?
连山可是对尹漓死心塌地,眼中根本没有其他人的,那段经历要是被唐小芷知道,那还了得?
“呵,可是我知情。”尹漓勾起了嘴角。
林四怕什么,她当然是一清二楚的。
林四顿时就急了:“喂喂,做人可不能这么无耻啊!尹师妹,你可是出身名门大派,这种偷偷告密的事情,可是有损你的身份啊,你就不怕传出去,被天下人耻笑吗?”
“难道揪着我的身世,故意放肆嘲笑,就符合你月国王子的身份了?”
“行行行,这件事是我不对。”
“我一点道歉的诚意都没听出来。”
“那你还想怎样?”
“再叫声姐姐我听听。”
“呸!你可以滚了。”
……
当时间来到第二天下午时,苍罗大陆那漫长的海岸线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终于回来了!”还在高空之中,林四便纵情欢呼起来。
“是啊!”尹漓的内心也是一阵激动。
这一路,实在有太多艰辛,太多凶险了。虽然只是离开一年半,但却恍如隔世。
在看到下方苍罗大陆某座城池内来来往往的人群时,他们顿时感到无比的亲切。尽管这大陆最北面他们并不熟悉,这里也没有他们认识的人。
但无论如何,这里已经算是他们的家了。
和玄罗大陆那些死气沉沉的城池相比,这里的一切都焕发着勃勃生机。这一刻,他们再次在内心确定那个目标,一定不能让这里,变得和那个地方一样。
在将他们带到雪国腹地的某座城池之后,剑主便选择了和他们分道扬镳。
这北部边境,其实是有剑宗曾经那些门人弟子活动的,甚至还有他们建立的势力。剑主或许,是有事情要在这里处理。
至于林四和尹漓,到了这一步自然算是彻底安全了。
两个归心似箭的人展开速度全力向着南面疾驰,数日后,他们已经进入了南齐境内。
这一路上,他们已经算是刻意避开大陆上那些大战,但依旧还是充分感受到了战争所带来的影响。
乌夏和东煌依旧还在打,碧澜和赤楼已经全面开战。而即便是南齐境内,紫星和乾蓝也同样开始了交锋。
沿途不时看到有民众拖家带口躲避兵祸,种种惨状不一而足,让人不禁生出悲戚之心。
然而林四回去后,不出意外很快就会再次掀起战火,此时的他又哪里还有余裕和资格去感叹?
而到了南齐,他们两人也该分别了。
尹漓会转道向东去心宫,林四则是直接一路南下回到月国。
至于今后,彼此之间会变成怎样,他们也无法预料。
林四和心宫之间的矛盾,根本无法化解,他说不出不和心宫为敌那种话。更何况,心宫的人难道就会放过他么?
虽然实力已经大进,但有些事情,终归还是无法完全如他们他们的愿。
在分别的那一刻,林四最终还是主动提到了两人之间的另一个‘矛盾’。
“我恐怕,已经没办法保证不进攻天河了,我必须对得起月国民众和将士……”
是啊,天河撕毁了那个协定,还参与了舟西城之战。之后青川攻打月国东线,其中也不乏天河人的影子。
自己是月国王子,自己必须要做自己应该要做的事情,肩负起应该要负的重任。自己必须,对得起很多人的期待……
“哦。”尹漓黯然点头。
她毕竟是门派弟子,换作其他人加入门派之后,只会和曾经的母国再无关联,她已经算是尽全力了。
她很清楚,自己再强求的话,只会让林四为难。她曾为天河做过努力,只是她的努力并没有被那些人重视,他们最终还是做出了贪婪的决定……
到了这一步,她已经没有办法了。
“我只能说,我会尽量避免那一战。但如果真有那一天,我能做的承诺也只是尽可能的善待天河百姓,尽可能用缓和一些的手段。”林四一脸肃然道。
她展颜一笑:“嗯,多谢你了。”
“抱歉,我能做的,只有这样了。”
“不,是我应该感激你,也是我应该抱歉,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
……
这天晚上,他终于回到了月国。
他先是悄然进入了沧城,并在那里见到了曾经的部下樊星和蒋奇等人。
当看到他突然出现之后,众人激动得难以自已,这一刻他们终于又迎回了主心骨。
这一年半的坚守没有白费,从此以后,他们又能在他的带领下,将月国军旗插上敌人的城头。
他和他们只是匆匆见了一面,互相寒暄了一番。
仅仅半个时辰之后,他便离开了这座曾经极为熟悉的城池,在众人热切目光的注视下,连夜向着南面飞驰而去。
他知道,已经一年半未见的唐小芷,正在那里等着自己。
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的脚步了,他是那般的迫切,那般的喜悦。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丝久别重逢的怯意……
他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以他如今的实力,即便不会飞行,恐怕也差不了多少了。
子夜时分,他如一阵风般刮过明城的城墙,正式进入了这座属于自己的城池。
他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狂奔,只是几个眨眼的工夫,便出现在了那熟悉的府邸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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