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这殿内的群臣百官,以及禁卫太监之外,没人知道这里正在进行着一场足以改变许多结果的重大辩论。
一旦林四获胜,成功说服了群臣,那月国很快就会变天。
然而此时话题之中的当事人月洛宁,却并没有出现在这里。
身为公主,除非是一些庆典和宴会,否则她是没有资格站在这朝堂大殿之上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后半生命运最大的转折点,就发生在此时此刻。
不过,正在书房之中忙碌的她,终归还是不像外在表现出来的那般冷静淡然。
是啊,她已经下定决心了,无论是对是错,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会再犹豫退缩了。
这个国度,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自己不能让它偏离正确的道路,不能让它被败坏掉!
明天就是见分晓的那天,她也无法预知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那个位置毕竟是她自出生后,十几年来的唯一目标。而现在,终于已经变得已经触手可及,她怎么可能真正平静得下来?
在内心深处,惟有她自己知道,当得知月鸿存在时,自己是绝望的。
而当得知林四是月国王子时,自己也曾失落过。
当林四在明城提到要将王位让给自己的那一刻时,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是欣喜若狂的……
到现在,外界还没有传出丝毫风声,每个人都认为明天登基大典是为月连山王子准备的。
然而她知道,他会为之努力的。
他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他会怎么做呢?他会怎样消除那些不利影响呢?
她不知道,也没有去问,更没有对此提一点建议。这件事,她完全交给了他,她只是等着坐上那个位置。
不过,她仍然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念头,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不去患得患失,不去瞻前顾后。
直到,她的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林四的声音。
“姐姐,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这声音惊醒了心绪不宁的月洛宁,她不禁抬头向四周望去。偌大的书房之内,除了她自己之外,便只有应飞侍立于一旁,而除此之外,便是门口的侍卫了。
虽然明白林四的实力已经强得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但此时她仍然感到了一阵不可思议。
她知道他现在应该在正殿之内主持朝会,那里距离书房足有一里半之遥。他是怎么做到将话语准确送入自己的意识之中,并且一旁的应飞还一无所觉的?
自己该怎么回应他?直接用嘴说吗?
“你问吧。”她对着前方空无一人的房门说道。
虽然不知道林四具体会问什么,但她已然料到朝堂内正在发生什么了。于是一旁应飞那惊讶的目光,她此时已无暇顾及。
“我在和他们讨论那件事,他们提到了你登基之后的王夫问题,他们无法接受你身边还有另一个男人……”
已经讨论到这一步了吗?他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让那些顽固的大臣耐下心来认真讨论这种可能性?
还不等林四说完,她便快速打断了他的话:“告诉他们,我不会结婚。”
“这……姐姐你不用再多考虑一下吗?这事关你一生的幸福……”
“不用了,我本就没有喜欢的人,没什么可考虑的。”
“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也没有啊……”
“将来也不会有!”
“你现在哪里能预知将来啊……”
“我说了不会有就不会有,你为什么要这么啰嗦?你就那么想看到我和其他男人一起吗?”她忽然不耐烦叫了起来。
以至于门口的侍卫,都不禁因为那动静而推门闯了进来。
那边林四的声音明显停了下来,过了许久,他才低声道:“我知道了。”
面对应飞那满是疑问的目光,她并没有给出任何解释,而是闭上双眼,疲惫的揉了揉额头。
在心底,她已经忍不住再次后悔对他发脾气了。
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在外人面前,她从来都不会那般无法控制情绪,难道就因为他是自己的亲弟弟吗?
她是知道好歹的人,所以她其实能感受到林四的关心与担忧。他的问题,其实一点都不啰嗦,事关终生幸福,再啰嗦都是完全必要的。
而即便退一万步,如果把自己和他换成另外两人,同样的身份,那么另一个月洛宁别说是这样对自己的弟弟发脾气,就算是自己的婚事,她都无法做主吧?
换作另一位公主,如果自己当国王的弟弟要将自己嫁出去,她能反抗得了吗?
她只会被当成一个正常公主养在深宫之中,等到合适的某一天再嫁出去,根本无权对他的事情说一个字,更别提什么朝政了。
他对自己,太包容,也太迁就了。自己或许,是被他惯坏了吧?她自嘲般笑了笑,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恶劣无比的女人。
“洛宁公主此生……不会再和人成亲了,所以,这种担心根本就没有必要。”
大殿之上,林四不知是用何种心情才将这句话说出口的,他感觉此时的自己仿佛在扼杀着什么一般,充满了负罪感。
原本沸腾的大殿陡然为之一静,旋即再次掀起了阵阵波澜。
“陛下何以做出此承诺?”太常丞毫不退让的追问。
“她亲口说的。”
“洛宁公主登基之后,若是反悔,吾等又能奈何?”
林四狠狠呼了口气,咬牙道:“那时候,我还是活着的。若真有那天,诸位大可找我,让我出面……这个结果,你们满意了吗?”
群臣你望我,我望你,一时间也不知该说点什么了。
这些大臣也能看得出来,随着他们的步步紧逼,林四已经渐渐被挑起火气了。
说白了,那个王位是他的,他真要强行让位给月洛宁,谁也反抗不了。群臣真要是坚决不支持,他完全可以再换一批更听话的臣子,而不是不断的让步,不断的解释。
毕竟他的威望和实力太高,有他在,月国就很难乱起来。而月国足有数亿人,从中挑出成百上千的臣子,又有什么难的?需要的,无非是过渡的时间罢了。
更何况,他之前提到的那个困局,确实也需要解决。
让月洛宁当月王,现在看来的确是解决那个困局唯一的,也是最好的一个办法。
“老臣斗胆发问,将来洛宁公主退位后,月王之位,又由谁来继承?”丞相扬劼徐徐问道。
林四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答道:“那时候,我还在。”
简简单单几个字,让这朝堂之上出现了更加长久的寂静。
如果没有那个两难兼顾的困局,那他们或许会不顾一切的强硬反对。因为他们没办法跨过那道坎,女人称王,他们从内心就觉得无比的抗拒,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
那个困局,如同一座巨山压在他们和月国头顶。他们也很清楚,如果不解决的话,将来月国会出现大乱。
如果月洛宁只是个不懂国事正事的普通公主,那他们根本不会考虑她继位的可能。其他王子继位或许不需要看什么才华,但她这个公主却一定需要,因为他们对她自身条件的要求要苛刻无数倍。
如果林四不是天境后期,并且还是极有可能晋入圣境的天才修行者,并且保证将来还在的话,那他们现在同样不会默然。
他的实力足够强大,只要保持着王子的身份,他随时能用实力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会让群臣觉得,月洛宁当月王只是过渡的权宜之计,将来随时还有机会回到正常的道路上。如此才能让他们尽力去接受这荒唐的事情,毕竟那只是暂时的。
虽然,谁也不知这个暂时是几年还是几十年。
如果月洛宁没有承诺自己终生不婚的话,那他们更是不会接受。那非但会出现另一个男人争权的可能,还会给将来的****之位带来无穷变数。
而现在,当这所有条件全部齐备之后,他们终于发现自己已经无话可说了。
……
退朝之后,群臣各自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王宫。
林四知道群臣不可能因为这么一场讨论,就全部被自己说服,更不可能因此而全力支持月洛宁。他们只是找不出什么理由辩驳了,仅此而已。
这世上最打的战争,不是门派之间的争斗,也不是国与国之间的战场之争,而是理念之争。
极少有人能做到毫无阻碍地改变自己的观点,去认同别人。尤其是那些深植内心多年,早已变得根深蒂固的思想和观念。
纵然再有道理,再无从辩驳,人们也会固执的不愿推翻自己。
因为那些东西,已经近乎信仰一般顽固。
所以,他选在了今天才挑明这一切,因为明天就是登基大典了。留给这些大臣犹豫思考乃至反悔的时间已经只有一晚,这一晚他们根本就来不及做什么了。
时间太短,短到很难再生出什么变数。
而登基大典一过,一切便已经是木已成舟,到时候他们只能接受月洛宁成为月王的事实。
更何况,经过这大殿一席话之后,这些大臣还会齐心吗?
至少,某些人已经在暗暗考虑着该怎么支持这苍罗大陆的第一位女王了。
谁都看得出来,现在林四已经铁了心要扶月洛宁上位。
他征询群臣的意见,只是希望到时候能多获得一些支持而已。这件事,其实已经成为了定局。
既然根本就反抗不了,那还不如顺应。
哪怕自己内心依然接受不了,可怎么做才能让自己获得更大的利益,对于这些深谙官场之道的大臣而言,似乎还是很容易想明白的。
有时候为了利益,抛弃所谓的坚持,又算得了什么?
前提……是那利益足够的大。
大部分人都在反对和观望,而自己却在支持她,那月洛宁上位后,自己能获得什么?
走出宫门之后,一些人的眼睛已经渐渐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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