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转瞬即逝。
在林天雄指引下,林翰孤身一人来到黑龙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落于此的院落参差不齐,多已荒草密集,唯一处干净利落,时常有人打理。
“想必就是这儿了。”
四处打量片刻,林翰施施然走进并未关门的院落,听见其中一屋有低语传出。
咚!咚咚!
轻轻叩门,随即“吱呀”一声门打开,入眼是一张苍白病态的面庞,少年一双死鱼眼,瞳孔中流露出阴郁的光芒,仿佛垂死之人睁开瞳孔,死死盯着眼前人,隐隐又寒气袭来,令人浑身不自在。
林翰上下打量此人,心思电转间,确定了一些事。
他不失礼貌的开口道:“请问这里是雄先生家吗?”
脸色透露出病态苍白的少年听闻此言,先是一愣,随即轻轻摇头,道:“雄先生有事外出,不知多久方能归来,你请回吧。”
“这样啊?”林翰故作迟疑,而后笑道:“索性别无他事,不若就此等候雄先生。”
“你这人好生无礼。”少年眼神微微一凛,瞳孔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声音略显低沉与阴柔的道:“你若要等,自己在门外等着。若不愿等,就此别过,滚!”
说到后来,已是怒意毫不遮掩。
听闻此言,林翰面不改色,瞳孔中却有森寒之光一闪而过。
“光儿,不得无礼!”
嘭!
屋内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同时就听见闷沉的声音自门口响起,一道身影如倒飞出去的沙袋落在屋内,重重跌落在地。
而这时,门户大开,林翰站在门前,并未进入。
目光所致,屋内坐着以为面庞略显黝黑,却穿着一身白袍之人正襟危坐,看了看倒在自己身旁的病态少年,又看看门口面色如常的林翰,不免发出轻叹,施施然站起身来,笑道:“小儿无礼,你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此不识别人,正是林家大长老林天雄。
按照二人事先商量好的,林天雄先行一步,安排好地方,林翰孤身前往。
为不暴露林天雄私生子身份,给这位林家大长老保住颜面,特地商量一些暗语相对,岂料事情往往不按预先商定的方向发展,反而出乎预料。
不过话说回来,林天雄早该想到自己私生子的性格,从而想出对策,却是失策了。
“行,我不和他一般见识,告辞!”
此人林翰倒也见过,准确来说是之前的“林翰”见过,不止是见过,并且还有些过节。
病态少年名为林光,当初的林翰并不知晓其为大长老林天雄私生子,却见其当街欺辱良家少女,出手教训一通,以致林光怀恨在心,却没有实力报复林翰,故而只能拿别人撒气,如今逮着机会,还不好好利用?
如果换成旁人,见到林天雄或许会战战兢兢,选择低眉顺眼,逆来顺受。
林翰不然,即便已经知晓林光乃是林天雄的私生子,并且当着对方的面,他依然是毫不留情,狠狠给了冒犯自己的林光一脚。
本以为这一脚下去,能够缓和气氛,至少林天雄应该出来圆场。
其实不然,林天雄居然有意包庇其子林光,这就让林翰心中不爽。你有求于我,还让我心中不爽,那不好意思,这笔买卖,咱不做了。
林天雄开出的条件,固然让林翰心动。
可若因此失掉尊严,或者犯了自己的脾气,林翰却不会去做。
林天雄能坐上林家大长老职位,老奸巨猾当之无愧,在林翰转身的刹那,他就想明白其中关键之所在。
此时的林翰,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纯粹的天才。
老谋深算,心思沉重放在林翰身上,丝毫不为过。而林光的习性,自己也最清楚不过,即便说了事关紧要,可他不按常理出牌,自己又能如何?
算了。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就算豁出去这张老脸,也是为了儿子。
一切思维都在电光火石之间飞转,就在林翰转过身还未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林天雄就长叹一声,陪笑道:“是我的不对,没有事先考虑周全,导致小儿在此冒犯与你。过错在我,特此向你赔不是。”
抱拳拱手,微微躬身,换做旁人如此姿态,必是做做,然而林天雄身为林家长老,位高权重,能如此态度,已是十分难得。
只闻其声,林翰便已清楚他放低姿态,豁然转身,道:“只需他一个道歉,即可。”
“你休想!”
林天雄还未开口,林光已经捂着肚子艰难地爬起来,满目怨毒看着林翰,咆哮道:“莫要以为自己又三分本事,就可以为所欲为,你忘了自己一个多月前被龙钰废掉丹田?你忘了自己半死不活的凄惨?让我给你道歉?我”
啪!
林光颐指气使瞪着林翰,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愤怒与狰狞,瞳孔中射出丝丝寒气。
可他话还未说完,就听见清脆的响声,随即火辣辣的疼痛包裹着左半边脸,一时间让他有些蒙圈。抬起头,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天雄,那张慈祥的面孔,让他感觉有些陌生。那个从来都舍不得骂他一句的人,今天,居然为了一个外人,动手打他?
一时间,所有的委屈全部涌上心头,他居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光、光儿,对不起。”看到林光痛哭的惨状,那张高高肿起的通红的脸,林天雄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林光却仿佛所有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对不起?哈!你答应过母亲,会好好照顾我,可这十多年来我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就是个没人要的野种,没有娘,也没有爹!”林光颤抖着,有些恐惧与陌生地看着林天雄,脚步微微向后退缩:“别人都能修炼,哪怕是打铁的,卖布的,挑粪的,都可以修炼,为什么我就不可以?我是个废物,我是个累赘,所以你像摆脱掉,所以你要杀了我,这样你就可以再去找别的女人,不用顾忌当年的承诺,是不是!”
“林天雄,我为死去的母亲感到不值,我恨你!”
林光已经泣不成声,那张本就惨白的脸愈发没有血色,仿佛病入膏肓。
“你不是一直嫌弃我不学无术,嫌弃我欺男霸女吗?那你告诉我,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除了这些,他还能有什么追求?”
“你不是说对我母亲发过誓,不会让我受委屈?可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人骂作野种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人打的遍体鳞伤的时候你在哪里!”
“今天,你居然打我?你打啊,你打死我……”
林光的情绪完全爆发,甚至有些失控,仿佛要在这一刻,把隐藏在内心十多年的委屈,统统爆发出来,发泄出来。
那一句句,竟让林天雄无言以对。
是的,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没有尽到父亲的职责,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儿子。除了平时多给一些钱之外,甚至没有问过他究竟想做什么,究竟需要什么。
自己寻找了十多年的良方,希望能帮他医治,让他重归修行之路。
但一次次失败,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更何况这么多年的折腾,林光的身子愈发虚弱,真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
这一次,如果林翰的办法不管用,甚至导致他病情加重,乃至……
林天雄没敢再想下去。
他不敢,因为那个已经魂归九幽的女子是他毕生挚爱,他从未想过再另娶她人。这个儿子,也是他与毕生挚爱的生命结晶,是他们的生命的延续,却难道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无穷的苦涩,在心中弥漫,林天雄的眼神,有些彷徨与迷茫。
或许不发生今天这件事,自己永远无法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看似是为了儿子好,但其实儿子未必就需要。但自己孩子想要的最简单的东西,也是自己随手就能做到的,却一直都被忽略掉。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悠悠响起:“可惜了纯阳血脉,可惜了。”
“什么纯阳血脉?”林光有些不明所以的咕哝道。
林天雄却神色一滞。
他并不清楚什么事纯阳血脉,也不知道这血脉究竟有什么作用,却明白一个道理,强者的后代一般都会天赋异禀,实力高强,这似乎就是所谓血脉之力。而林翰这一声纯阳血脉,莫非是看出林光身上有何端倪?
但自己都无法看透的东西,林翰如何能够看透?
满腹疑惑的同时,林天雄内心还有一丝期待。因为林翰丹田被废之后还能修炼,并且已经对他保证有很大把握可以重塑丹田。这种情况下,林天雄暗暗认为,林翰不是有大把握,而是有十足把握,只不过没有把话说满。
心中思痛之余,林天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林翰,仿佛发现了某种珍稀生物。
“什么事纯阳血脉?还有,光儿的身体如何?怎样才能帮他重塑丹田?求求你一定要帮他,求你……”
“等等!”
林光似乎反应过来了,有些不相信地看了看林翰,又看了看林天雄,道:“爹,你说他能帮我重塑丹田?”
林光不傻,相反他还很聪明,否则在无法修炼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整日欺男霸女,却能够靠自己的力量去摆平。尽管林天雄给他的钱不少,但从没有人知道他是林家大长老林天雄的儿子。
这其中,若没有一些真材实料,早就被人乱棍打死了。
这时,林光也似乎想到,一个月多之前林翰被龙钰废除丹田的消息,早已传开,但今天林翰好好地站在这里,像没事人一样,还能一脚把自己踹飞出去,这不合常理。
唯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林翰还能修炼。
如果说林翰真的掌握有重塑丹田的法门,他能重新修炼也就不足为奇了。但区区林翰,如何能掌握那种神奇的手段?
不是林光不信,实在是太难以置信。
他更愿意相信,父亲林天雄是司马当成活马医,这才把林翰叫过来,商量给自己重塑丹田之事。而一想到当初那些为自己重塑丹田的所谓高人,林光就感觉浑身发毛,不由得一股寒意从灵魂深处油然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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