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水镇的人惊呆了!
立即有人去请了白郎中——尽管白郎中风流韵事层出不穷,可他的确是枯水镇最出色的郎中,在这种关头,便顾不了那么多了。
韩小铮听了这个消息之后,立即飞快地赶到阿芸家,当他到达阿芸家时,白郎中已先他赶到,正在给左家的人包扎。阿芸称他为四叔,应是随左之涯叫的,左家四叔已晕迷了。
左家四叔的伤比木匠师的还要可怕,一条刀伤从他左肩一直拉到右肋,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前胸!鲜血已将的衣衫浸得透湿!
所幸的是,伤口虽然可怕,却居然未伤着要害!白郎中忙碌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他死不了。”
人们悬着的心这才落地,于是便有人突然想起另外两个左家的人,那两人似乎是左之涯的堂兄弟。
当人们问起阿芸时,阿芸只知趴在桌上一个劲地哭,她那纤瘦的肩一耸一耸的。
谁也不忍心再问她什么了。
木匠师的伤是他自己包扎的,也许是因为平时与刀斧等利器打惯了交道,他特别能忍受。从白郎中那儿要了器具药物,他便自己动手了,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及满额头的冷汗之外,他的神情竟是那么平静!
众人不由又是惊诧又是佩服。
当包扎完毕之时,他开口了,只听得他道:“他们死了。”
谁死了?众人一时没明白过来,少顷,才明白他是在代阿芸回答众人的询问。众人见那二人没有一起回来,早就有了一种不祥之预感,现在果然得到了证实。
惟一让人有些不解的是木匠师说到他们的死时,似乎并没有多少紧张、恐惧与害怕。
木匠师接着道:“他们的尸体,我已找了一辆马车让它拉到左家去了。”
当众人问起是什么人袭击他们时,木匠师只简单地说是一伙山贼,幸好人数不多,只有五个人。
然后,他便不再多说什么了。脸色苍白,一言不发,阴冷得就像冰雪雕就。
众人见他们父女俩已无大碍,便纷纷告辞而去。韩小铮虽然觉得这事之中大有古怪之处,可木匠师不说,他也无从知道,只好也随众人回去!
但回家之后,韩小铮却是觉得极为烦乱,坐立不安,他又想起木匠师那冷得可怕的脸色。
是什么事情让他变得如此?如果真的是山贼,那么他的反应不应是如此。
他越想越不对劲,用过晚饭后,他在屋子里默默地坐了一阵子,忽然站起身来,道:“娘,我去看看阿芸……”
他娘叹了一口气,道:“天这么黑了……唉……你去吧,别呆太久了,毕竟她已是有家的人了,别人会说闲话的……”
韩小铮没去留心他娘说些什么,他很快便消失于夜幕之中。
对于他这样常常在黑夜中偷鸡摸狗的人来说,枯水镇的每一条巷,每一条道他都极为熟悉,所以尽管天极为昏黑,但他仍是很快就摸到了阿芸的家门前。
奇怪的是阿芸家竟没有灯火!从院门门缝中向里边望,里边漆黑一片,也没有任何声音!
奇怪!韩小铮心中不由暗暗嘀咕。
想了想,他向西侧绕过去一点,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土堆,然后借着土堆,他如一只三脚猫般翻入院内!
他对自己的动作很满意,因为他几乎没弄出什么声响,这当然与他几年来积累的经验有关。
他轻手轻脚地走近屋子,轻轻地推了推门,发现门已从后面栓上。便解开裤带对着门轴处撒了一泡热尿,再从怀中掏出一根用铁片制成的奇形怪状之物,从门缝中捅了进去,再小心翼翼地拔拉着。
“啪”地一声轻响,成功了!
韩小铮握住外面的门环,尽力向上提的同时慢慢向前推,门轴果然没有发出“吱吱”之声。
他为自己这种娴熟的技术而暗暗得意。
当他将门打开到可以容一个人进去时,便一躬腰钻了进去。
然后,他便感到自己的脖子一凉,已有一把剑搁在他的颈部!
韩小铮觉得自己的心在一个劲地向下沉,向下沉!血液似乎也凝固了!
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竟是来自投罗网!
黑暗中,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你是谁?”
韩小铮心中一阵狂喜,因为他已听出这是木匠师的声音!
他怕自己稍有不慎,对方的剑便会切入自己的喉管,于是便尽量平静了自己的心情,方道:“是我,阿铮!”
对方“咦”了一声,似乎有些吃惊,然后又道:“把手伸过来!”
韩小铮顺从地把手伸过去,一只大而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手,然后,他感到对方的手指在他的手腕处停留了片刻,便放开了。
他手腕处有一条伤疤,是小时候爬树时被划伤的。
只听得对方道:“果然是阿铮……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韩小铮听他如此一说,知道他已信了自己的话,不由松了一口气,道:“我来看阿芸……木叔叔,你把剑拿开吧,搁在这儿怪凉的。”
木匠师“哼”了一声,道:“有你这样看人的吗?”话中却包含了一点责备这意,同时收回了剑。
韩小铮“嘿嘿”一笑,道:“我看屋内黑灯瞎火的,心想该不会出什么事吧?便走了捷径进来。咦?木叔叔,为何我没弄出多少声音,你却会发现?而你把剑搁到我肩上,我却未知道?”
木匠师道:“没弄出多少声音?我听起来可是同打雷没有什么两样!要不是听你的声音太响,断定你不会是什么高手,否则我就不会把剑搁在你脖子上,而直接插进去!”
韩小铮觉得脖子不由一阵发凉,暗道:“侥幸侥幸,听他语气,似乎他也是身怀武功的?”
他不由得更为迷惑了。
木匠师压低声音道:“进来说吧,站在这儿太危险!”说得韩小铮也紧张起来,赶紧随他进了一间偏房。
进得屋里,便听得有人问道:“是……阿铮吗?”
是阿芸的声音。
韩小铮忙道:“是我。”
阿芸的声音道:“我就猜测你会来的。”
韩小铮心中不由有些高兴,问道:“为什么?”
阿芸道:“不为什么。”
这时,木匠师将韩小铮的肩压了压,道:“坐下说。小子,你知不知道现在来这儿很危险?”
韩小铮不假思索地道:“知道。”
“知道?”木匠师的语气显得很吃惊,他道:“你是如何知道的?是不是看我受了伤,便如此猜测的?”
“当然不是。而且,我还知道今天你们并没有遇到山贼。”
这话让木匠师吃惊不小!他道:“没想到你这小子倒真有两下子,你是如何知道的?”
韩小铮得意地道:“你们这一帮人去花石城时,身上并无多少银两财物,而山贼拦劫的,要么是财,要么是色。而今无财可劫,至于色么,阿芸还好好地坐在这儿,而我对阿芸是再了解不过了,她是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的。”
韩小铮不由为自己能说出这样文绉绉的话而暗暗得意。
木匠师诧异地道:“看来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韩小铮一得意,说话就更大咧咧了,他道:“我还知道木叔叔的伤与左家的三个人有关!”
“你……你这又是如何知道的?”这一次,木匠师的语气是极为诧异了。但同时这也说明韩小铮的话是正确的。
韩小铮道:“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你曾说你们遭遇了五个山贼,那么结果要么是他们全被你们杀了,要么是杀了其中几个或干脆一个也没杀掉,但无论如何,你与左家四叔身上的伤是明摆着的,在左家四叔伤得那么重的情况下,你又怎么可能有时间去找一辆马车把另外两具尸体运到左家去呢?”
木匠师道:“也许,恰好有一辆马车经过那儿呢?”
“不可能,因为山贼杀人越货所选择的地点一定是荒僻之处,那样成功的机会才会大一些。”
木匠师叹了一口气,道:“谁会想到左家的人会对我下毒手呢?若非我应变得快,恐怕是难逃此劫了。”
韩小铮故意惊讶地道:“他们三人还打不过你一人吗?”
木匠师道:“武功岂能以人数来论,若非他们是突袭我……”
韩小铮打断道:“原来木叔叔也是武林中人!”
木匠师一怔,方醒悟过来,原来自己话中已有漏洞,便道:“好你个小子,真是鬼精得很。”接着又正色道:“不知这三人是受了他人的吩咐,还是自作主张,若是受人布置的,那么恐怕以后我就再无宁日了。”
韩小铮脱口道:“自然是受人指使的。”
木匠师诧异地道:“你如何知道?这事可不能胡诌!”
韩小铮委屈地道:“你还未听我说,又怎就知我胡诌?”
木匠师一笑,道:“谁让你平日总是很少有一句真话呢?”
韩小铮道:“这次可是句句属实。”当下正要将在花石城遇到之事说了,忽又想起阿芸也在这间屋子里,赶紧打住,道:“我怕……”
“但说无妨,有什么好怕的?”木匠师道。
韩小铮仍道:“我怕阿芸听了不开心……”
阿芸开口道:“你说吧,事已至此,我会把一些事想开的。”她的声音竟是平静得很,这反而让韩小铮更为她担心,可黑暗中又看不清她的神色。
木匠师听他们二人如此一说,心中更是疑虑重重,于是摧问得更紧了。
韩小铮“咳”地干咳一声,便一五一十地把在花石城所遇到的一切全说了。当然,有些情节,他略略作了改动,但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是不变的。
当他说完之后,屋内竟是一片沉默!韩小铮听到的只有自己呼滋呼滋的呼吸声,如同扯着风箱,而阿芸与木匠师似乎已不存在了。
半晌,韩小铮忍不住叫了一声:“木叔叔……”
木匠师缓缓地道:“我在,没想到竟会是他!”
韩小铮道:“莫非木叔叔也识得左长笑——不,识得‘九劫神’?”
木匠师道:“如果他真是‘九劫神’,那么我自然是认识的。没想到他竟然隐藏在花石城!而且会以如此险恶的手段来对付我!”
黑暗之中,韩小铮仍可感觉到木匠师的极度惊讶与愤怒!
却听得阿芸幽幽地道:“阿铮,左公子他……他……”下边的话竟是说不出来了。
韩小铮已听出她的心思,她竟还是为左之涯担忧!不由又是恼火又是心疼,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木匠师已抢先喝道:“住嘴!以后休得再提那小畜生!”
韩小铮是生平第一次听到木匠师以如此语气喝斥他的女儿!
阿芸哭了,不过声音压得很低,这更让人听了揪心。
木匠师“霍”地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似乎很是烦躁,韩小铮能清楚地想象出木匠师此时铁青的脸。
忽然,他停了下来,道:“阿铮,你快些回去吧。”
“不!”韩小铮很坚决地道。
木匠师冷冷地道:“为什么?再停留在这儿,你可能会送了小命!”
韩小铮镇静得很:“在我来之前,我就想过了。而且,我现在已明白左家之所以没有立即来枯水镇追杀我,只不过是因为不想过早地惊动你。现在,既然他们已惊动你了,就不再有这种顾虑,所以定是会遭他们的追杀,既然如此,为何我与你不联手?”
“联手?与我联手?你以为你能做什么?”
“不错!我是没有任何武功!可正是因为过于轻视我的分量,所以左家的这次计划才没有完全成功!我不知道你与他们之间有什么恩仇,我只知道我被他们追杀过,我只知道……只知道我是阿芸的好朋友!”
沉默!
良久,木匠师终于开口了:“好吧,你留下来,我们携手抗敌!”
这么说,韩小铮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他道:“木叔叔,我听你吩咐。”
“好,现在你去把东边墙角处一个柜子里的木盒子拿出来。”
韩小铮依言而行。
木匠师道:“打开它,里边是一束烟花。你有没有火石?”
韩小铮点了点头,忽然想起现在点头木匠师是看不到的,忙道:“有!”
木匠师道:“待到我让你点时,你把它点着。现在,你与阿芸一起到阁楼上去。”
“为什么?”韩小铮奇怪地问道。
“你们把阁楼上的天窗打开,然后准备从那儿将烟花放出去。”
“就这么一件事吗?”
“这件事本身就很重要,你们呆在上面千万别发出任何声音,否则便会坏了我的计划!”
韩小铮听他如此一说,忙道:“木叔叔放心,别的事我做不好,但这点事想必还难不住我。”
木匠师道:“好吧,现在你们上去吧。”
韩小铮惊道:“现在?”
木匠师道:“不错,就是现在。”不容置疑的语气。
韩小铮只好带着阿芸一同上了阁楼,小时候他们在这个阁楼上度过了不少时光,所以尽管是在黑暗之中,他们两人也不会碰倒什么物件。
阁楼很低,人在里边站都站不直,所以韩小铮与阿芸便索性坐在地上,一伸手,恰好摸着上边的瓦。
韩小铮依木匠师所言,将天窗打开,又掏出火石、石绒试了试,一切正常,他们就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只听得下边木匠师不停地来回走动,同时响起一些古怪的声音,有木块的声音,有金铁相击声,甚至还有搅动水桶时才会出现的声音。
谁也不知道木匠师在下边做些什么。
韩小铮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坐了一阵子,他便静静地问阿芸道:“那位左家四叔呢?”
“杀了,是他抢先向我爹出手的。”
韩小铮吃了一惊,听她的语气,似乎是在说杀了一只鸡般那么随便。也许是因为她将这场变故的责任全推在了左家的人身上,却原谅了左之涯,所以,她对左家的人恨之入骨,以至于他们的死也已无法激起她的感情了。
韩小铮有一种想叹气的感觉。以前,阿芸可是一个连蚂蚁也舍不得踩死的人,没想到现在变化这么大。
既然木匠师要杀左家四叔,为何不在路途中杀了,而要带回枯水镇?又是一谜。
正想着,忽听得木匠师道:“点烟火!”
“啊?人来了么?”韩小铮吃了一惊,有些惊惶失措地道。
“让你点你便点!”木匠师的语气极为严厉!
韩小铮忙拿出盒子里的烟花,放在天窗外的瓦背上,然后用力地擦着火,颤颤地把烟火点着了。
“嗖”地一声,一道红光升起!在夜空中显得极为眩目!
红光尚未消失,紧接着又是一道绿光飞起,飞得比原来的红光还高!
最后,是一束飞得最高的黄色光束!
在烟花绽放的一瞬间,韩小铮看清了枯水镇内挨挨挤挤的屋子,远处的枯江以及起伏连绵的山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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