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令木脸色“嗖”地煞白,一扬手,手中铁扇飞射而去!只听得“咔嚓”一声,古错所坐着的碗口粗的树枝竟被生生击断!古错像个秤砣一样笔直下落,众人大吃一惊,却见古令木双足一点,人已电射而出,一把将他接住,古错早已惊得呆若木鸡,直到古令木两个耳光扇过之后,才杀猪般大叫道:“什么世道啊?竟以下犯上!推出去斩首示众!”
古令木狂怒至极,准备再一个耳光扇过去,忽然想起他已是形同废人,打得再凶,又有何益?想当初这四儿是多么玲珑可爱,绝顶聪明啊!古令木的心一下软了,只是心头堵得难受,摇一摇手:“去吧,去吧,你娘那儿有好吃的。”
转过身来,竟已泪水盈眶!兄妹几人吓得大气不敢喘,古令木扶摸着古灵的头,说道:“回去歇歇吧,天热了,别贪喝生水。”
从此,古令木对几位兄妹变得格外慈爱,对于武学,也是能学多少学多少,从不强求,只是脸上笑容一日比一日少,且都避着四儿古错。而古错也像只野山雀一样成日满山乱飞,常常是三五日不见踪影,除了他母亲段烟飞对他索肠挂肚外,云飞山庄里别的人对他的一会儿消失一会出现早已见怪不怪了。
也许,在一些人眼中,多养一个古错,跟多养一只猫,一只狗没什么区别。
不知不觉中,古天、古云都已长成十四五岁的翩翩美少年了,古灵更是出落的国色天香,仪态万方,古老太太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古错的变疯,也渐渐不再是心病。
这几年武林中的平静让人诧异,除了偶尔有门派之争外,竟都能相安无事,尤其是对于居于临安一隅的古令木来说,日子过得简直有点像隐居了。不知为何,这反倒让古令木隐隐不安,听惯了铁器铮铛,看惯了刀光剑影,便对快意恩仇的江湖有些怀念了。
一个飞雪连天的冬日,庄子里的老老少少闲着没事,都围着古老太太听她说当年叱咤江湖之事,正听得入迷时,云飞山庄的厨子乐呵呵地走了进来,道:“禀告老太太,咱庄子后面的灵霞峰出现了奇观,这一定是个好兆头。”
古老太太喝道:“你这牛二,饶舌什么!看到什么东西说来便是,扯什么好兆头坏兆头?”
牛二吓得一伸舌头,却仍是饶舌得紧,说了半天才把事情说清楚。原来是他牛二想去灵霞峰找点野味给他老婆补补身子,他老婆刚给他生了个胖小子,没想到竟在一个山谷里看到一流飞瀑,定有二十多米高,从山崖上直冲而下落下潭中,这潭有一个缺口,水就从那缺口再往下流,注入另一潭中。奇就奇在水到这个潭后,就无影无踪了,那么多水注入,竟也不会从潭边流走,潭里的水也不见深起来,而且潭面还直冒热气。牛二一口气说完这些,竟累出汗来。然后讨好地望着古老太太,道:“这直冒热气的方向,正是朝着我们庄而来,这可就像征着我们云飞山庄蒸蒸日上啊!”
古老太太道:“我当是什么事,……你去把厨房里用剩的那半只鹿肉带给你老婆吧。”
牛二一迭声的道:“多谢,多谢。”屁颠屁颠地朝厨房一溜小跑而去。
一直未说话的古令木忽然插口道:“娘,我想请几位好友来看看这景观,反正冬日到了,闲着也无聊,墨白、仇真他们也很久未与孩儿们叙叙了。”其实,他是想借机与几位老友切磋一番。顺便也想让几个儿女见见世面,长长见识。
古老太太看了看儿子,良久才说道:“好!”
墨白到达云飞山庄时正是傍晚,其人身材极高,脸也瘦瘦的,身穿一身胜雪白衣,那么远的路奔波而来,衣服竟仍一尘不染,奇怪的是左手竟戴个黑色手套,显是兽皮缝制,黑手套白长袍,相映之下格外诡异,他的右手倒与常人无异,只是更瘦长些。
见了古令木,墨白竟未见笑容,只是问道:“仇真来了没有?”声音尖锐如金属声。
古灵暗道:“爹怎么有这么一个怪异的朋友?”
仇真的到来则大大不同,一见古令木,远远地就哈哈大笑:“古兄,接我一招。”只见寒光一闪,长剑已出鞘,剑端竟是平平的没有剑尖!古令木含笑而立,销魂扇横握右手,轻轻击打左手手心,仇真剑举齐眉,然后剑尾一压,长剑竟如棍般横扫过去!
普天之下如此使剑之人恐怕只有“棍剑”仇真了。此种剑法因需揉合棍与剑的灵魂,所以极难练成,不用说,练成之后,也是极难破解,就凭这剑不剑棍不棍的剑法,仇真曾连挑十一剑派,挡者披靡!
古令木笑意更浓,一拧腰身,竟以右脚踝为轴心“嘀溜溜”地转起来,同时销魂扇顺着仇真的剑身直削而下,中途又一翻腕,变削为点,直戮仇真虎口!
古老太太道:“怎么还像年轻时候一样,见面就拳脚相向?”两人相视一笑,倒跃开来。
古令木指着仇真带来的一对女儿,道:“这是令千金?”
“什么千金,山野民女而已。玲玲、珑珑,见过你古叔叔。”
玲玲、珑珑的眸子亮如秋星,齐齐地道:“见过古叔叔。”声音清甜如莺,体态娇柔婀娜,古天看得半天才回过神来,暗叫一声:“惭愧!怎么这样无礼?”侧目看了古云一眼,见他也是痴痴傻傻地看着玲玲、珑珑,方略为心定。
接着古令木、仇真又彼此介绍各自儿女,相互恭维一番,珑珑心中暗道:“爹说古叔叔有三儿一女,怎么今日只见两个儿子?古叔叔竟提也不提?”如此思忖,却不敢问。
一个金属般尖锐的声音响起:“怎么文绉绉的像个酸秀才?我可是饿得眼冒金星了。”说的是玩笑话,在墨白脸上却看不见一丝笑容,倒像真饿得生气了似的。
古令木一拍脑勺:“得罪,得罪,我光顾高兴了。不过墨兄,谁不知道当年你为追杀柳下太岁水仟佰,曾在蒙古大漠中饿过五天五夜,最后终于格杀水仟佰,怎么今日就如此忍受不了?”
“能吃,就得多吃。”墨白一脸落寞空寂。
古天心中一动,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云飞山庄已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看来今晚厨子已使出浑身解数了,光各式各样的汤羹就烧出八种来,古老太太在上首坐了下来,古令木与仇真、墨白东西相对,古天、玲玲一班小辈自是在末席陪着。
数载未见,古令木谈兴极浓,与仇真说些江湖中的秩闻趣事,渐渐酒致半酣,说话也没了遮挡,古天兄弟与玲玲、珑珑才第一次听说各自的爹爹在三十年前竟是情敌!不由各自暗暗发笑。墨白却仍是一言不发,不紧不慢地喝酒、吃菜、嚼肉,不知不觉中竟已喝了三斤酒,在席前堆出一小堆肉骨头,古云暗道:“这墨叔叔这么能吃,怎么还这么瘦?”
正值宾主谈笑欢语之际,大厅有一个角落里突然有人在问:“你是她的影子吧?”众皆回头观望,只见一个垢头污面的人正坐在地上,左手拿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肉骨头,右手指着玲玲、珑珑。
古令木赶紧站起,道:“见谅,见谅,这是犬子古错,因数年前一场意外,故让他变得如此神志不清。错儿,还不快快出去?你娘又要找你了。”
古错却不搭理他爹,仍指着珑珑问道:“是也不是?”珑珑本有点恐惧,但看他虽然神智全无,却并无一般疯子的凶悍之气,一双眼睛竟是极纯极纯,不由心中一软,微微一笑,正要说自己与玲玲是双生姐妹,古错却先开口了:“不对不对,你不是她的影子,影子是不会像你这样笑得好看的。那一定她是你的影子了。”
古天、古云赶紧上前,连哄带拉把他架出厅外,尽管古错百般挣扎,但古天、古云这几年武功已增进不少,哪里挣脱得掉?
气氛一下尴尬起来,古令木干咳一声,正要开口,墨白那金属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古令木,你让我们来是看什么奇潭的,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们看?”
“明日一早。”古令木忙道。
“那么明早上你们招呼一声,我先回去歇息。我已经吃饱了,不知你们吃饱了没有?”
“吃饱了,吃饱了。”各人忙都推碗而立,纷纷离席。
一夜无话,珑珑却脑中常常浮现出那小乞儿样的古错。迟迟难以入睡。
第二天一早,准备停当,一行人开始向庄后的灵霞峰走去,不料刚出庄门,便有一白衫少年站在庄门外的古柏下谦谦一揖:“诸位远道而来,怎不多盘恒几日?这一路去万里大漠,望诸位多多珍重。”细细一看,竟是古错!只是不知何时已梳洗得干干净净,剑眉星目,英俊潇洒,若非刚才那一番胡言。古令木几乎要怀疑那个资质禀异的古错又回来了,叹息一声道:“错儿,爹与各位叔叔只是去灵霞峰游玩,并不曾要走,你……不妨也一同上山吧。”
古错又一揖道:“小生另有要事在身,不能奉陪了,愿二位影子姐姐玩得开心。”说罢转身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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