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虚掩的门被“吱呀”地一声推开,古错定神一看,进来的是一高一矮两人,高个子的左嘴角不知被什么兵器划过一道,留下一道疤痕,于是似乎总是在歪着嘴冷声而笑;矮个子身子瘦小,却偏偏穿了一件大红袍,长长地直垂下来,竟在地上还托着一截,恰似一身红裙在身,颇为滑稽。
那穿红袍的矮个子进得门来,仍是嘀咕个不停:“怎么就让我与老兄来这儿守候?这鬼屋子阴沉沉的让人有股寒气,说不定在这里面就藏着两个恶鬼,什么时候一扑过来,索了我们的命。”
古错暗自好笑,珑珑更是被憋得满脸通红。
那高个子却不说话,嘴角间倒有笑意。
矮个子又道:“老人家还说什么最危险的地方恰恰很安全,那小姑娘一定会回来。我看平时老人家神机妙算,今天却大错特错了。”
那高个子终于开口了,他道:“红猫,你不开口,别人就把你当哑巴了?如此背后说老人家的坏话,小心第二天起来,发现舌头没了。”
那矮个子本是绰号“红虎”,高个子却偏偏叫成不伦不类的红猫,不由大怒,恶狠狠地瞪着高个子,却真的不再吱声,那样子倒真的像一只“呼呼”作威的矮脚猫。
珑珑看得如此情景,更加忍受不住,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竟笑得花枝乱颤,古错怕她笑出声来,忙点了她的哑穴,过了一会儿,见她渐渐安静下来,方才解开她的穴道。
矮个子“红猫”又开口道:“太傻,太傻,我们如此直愣愣地站在这儿,那小丫头在门外一望,便会发现了,又怎会进来?再说老人家只让我们见了那丫头就偷偷地跟踪她去,却未曾叫我们将她拿住,再说,以我们的武功,要想在石君子女儿的乾坤圈下留得命来已是不易,若要说到拿住她,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么?”
古错暗想这“红猫”倒有自知之明。
高个子却不服气,冷笑道:“任她是石君子还是木君子铁君子的女儿,小小年龄的黄毛丫头,谅她武功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口气甚是托大,但脚步却移了起来,与那“红猫”一起躲进柜子边上的一张大方桌下,背朝着古错、珑珑他们,朝外面紧张地张望着。
古错、珑珑也静静地陪着他们悄悄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人影一闪,堂内就多了一个蒙面之人,看那身姿定是女人无疑,珑珑不由精神一振。
只见那蒙面女人进了堂内,看着堂内的棺材,便一头跪下,朝那棺木深深叩了九个响头,古错只见她双肩颤动却不闻抽泣之声,心道此人倒真能忍,正思忖间,那人已站了起来,走到棺材前面,双手合什,双目紧闭,似乎在默默祈祷。然后只见她伸出双手,竟将那棺材的盖子缓缓掀开。
珑珑花容失色,一头扎入古错怀中!
那人掀开棺材盖后,探下身去,用手在棺材的头站摸索着什么。尸体停放多日,已开始腐烂,所以有一股尸腐之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那人摸索了半天,终于停下手来,似乎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什么,然后用一块手绢包住,揣入怀里。
那人转过身来,似乎朝古错与红猫这边看了看,那眼光极冷极冷,红猫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接着,那女人又盖好棺盖,然后又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立身而起,飘然而去。
红猫看得心惊肉跳,这时方醒了过来,忽地感到下身有点热乎乎,一摸,竟是尿了一裤。红猫有点不好意思,便道:“歪面蛟,我们这就跟踪去吧。”说罢,直起腰来,想钻出桌底,忽然感到脚下什么东西一绊,竟一头栽倒在地,摔个结结实实的大马趴,红猫以为是歪面蛟在开他的玩笑,不由怒声道:“歪面蛟,你居然敢戏耍老子。”他刚尿了裤子,本就有点脸上挂不住,这下更是怒不可遏,大吼一声,挥拳向歪面蛟击来,那歪面蛟竟不闪不避,只是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眼中却满是惊惧,红猫正感诧异,忽然脚下又一磕拌,又摔了一个结结实实!
红猫这才发现不知什么,自己拖在地上的大红袍给人系在桌腿上,而歪面蛟则已被人在不知不觉中点了穴道。
红猫大叫一声:“有鬼!”挥刀斩断长袍,也不顾歪面蛟,狂奔出去。那么短小的腿竟也跑得飞快!
古错这才“哈哈”大笑,从黑暗中走出,扬手又点了“歪面蛟”几处穴道,口中笑道:“兄弟你再委屈几个时辰,陪陪这位石君子。”那人吓得肝胆俱裂,因为他想到如果那女人再重新回来,自己岂不要被她剁成肉酱?
珑珑走了出来,问道:“现在我们是去追红猫,还是追那女人?”
古错道:“那女人大概是难以追上了,不妨先追上红猫,问一问所谓的‘老人家’是谁,再作打算。”
红猫跑得实在太疯狂,古错与珑珑奔出三四里路,才在一条小巷里找到他,不过他已不能告诉古错什么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珑珑仔细地看了看红猫的尸体,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是杀人灭口。”
古错吃了一惊,问道:“难道不是杀人灭口?”
珑珑说道:“不是。你看这红猫胸前的伤口,中间深,两头浅,这样的口子只有弧形的兵器才有可能留下。”
古错道:“莫非是乾坤圈?”
珑珑点点头,道:“不错,如此看来,刚才进石家大堂的女人一定是石君子的女儿石敏,也许在大堂里她便已经察觉有人,只是不愿在其父灵前杀人而已。待到这红猫狂奔出来,她早已等候在外,便找了一个僻静处杀了他。”
古错道:“如此说来,这位石姑娘倒是一位坚强,而且心细的女孩,我们倒可以放些心了,开始我还担心石姑娘已被天绝所杀了呢。既然石姑娘如此心细,定然会在杀红猫之前问出一些东西,我们只要找到了石姑娘,就可以问清我们所要问的事情,你看如何?”
珑珑却不答话,娇躯一拧,竟自走开,古错大惑不解,也不知她为何生气,忙跟了过去。
曲来拐去的,哪里有石敏的影子?古错不由自责不该贪玩,与那歪面蛟,红猫戏耍而误了正事,眼看已将天亮,不由倦意袭来,珑珑更是倦倦想睡,便道:“珑姑娘,反正一时找寻不到石姑娘了,不如先找个客栈歇一歇,明日一早再作打算。”珑珑困意浓浓地点了点头。
看来运气还不算太差,现在已是后半夜了,找了七八家客栈之后,总算在一家小店里问到空房,但只有一间了,不过床倒有两张。珑珑现已是男儿打扮,也不好说什么,就嘟着嘴与古错走进那房中。
那房间倒也干净,古错与珑珑草草洗漱一番后,和衣卧下。熄了灯,珑珑听着古错起伏有致的呼吸声,一颗芳心“怦怦”乱跳如兔,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困意实在太浓,方才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
突然,珑珑在半梦半醒中听得有人在耳边轻轻地道:“珑姑娘,珑姑娘……”珑珑一惊而醒,睁开眼来,只见古错正低头看着她,一双星目在黑暗中闪发出灼人之光,珑珑猛地觉得又喜又怕又怨又盼,不知如何是好,赶紧闭上双眸,急促地呼吸着,全身已是香汗淋漓了。
古错又在叫唤:“珑姑娘……你醒醒?”
珑珑不由心中嗔道:“这人怎的如此……傻!”睁开一双美丽的眼睛,幽怨地唤了一声:“古大哥……”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古错道:“你听,隔壁有什么声音?”
珑珑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不由粉脸飞红,一时又气又恨又窘,双目已是泪光点点,幸好这是黑夜中,古错看不清楚。
古错又催问道:“珑姑娘,你听出是什么声音吗?”珑珑这才渐渐静下心来,凝神听了一会儿,道:“这声音‘沙沙’作响,倒像春蚕食桑之声。”过了一会儿,又有轻轻的撩水声,然后又是一声金石相碰的声音,珑珑略一沉思,道:“是磨刀声,而且是那种薄薄的刀。”
古错吃了一惊,这半夜三更的居然有人在磨刀,磨一把薄薄的刀。是谁这么辛劳,如此深夜还在磨刀霍霍,此人如果不疯,那就狂杀成性了?
珑珑忽然轻轻地笑了,她说道:“真是可怜的人,他难道不知真正致人于死地的并非刀刃,而是握刀的人?”
古错却没有说话,他忽然觉得无论这个人是谁,无论这个人是正是邪,他都有一点值得别人学习,那就是他的一丝不苟,一个人如果常常在杀人前,记起应该去磨磨刀的话,那这人的心思一定是极其小心谨慎。
杀人者岂非都应该小心翼翼?
珑珑突然又“嘘”了一声,悄悄地拉了拉古错,将他拉到另一面墙边,然后贴耳上去,屏声凝气地听了一会儿,又让古错去听,古错伏下身来趴在墙上,只听得隔壁似乎人声嘈杂,一些人在叫嚷着什么‘东街’,什么‘麻子巷’之类的名字,古错一想,方记起这些都是这小镇上街街巷巷的名字,不由好奇心大起,再听了一会儿,似乎在说什么‘这儿抄过去,那儿围过来’,古错左找右找,终于在一个地方找了一条板缝,赶紧朝那屋子里看去,只是里边团团坐坐一圈人,靠北的那个人却看不见整个身子,只能从板缝里看见他不时挥舞的手,隐隐地听到一声“石敏……”,然后又听不清了,过了一会儿,众人哄地大笑起来,然后都站起身来,各自找了一个地方和衣躺下,熄了灯。古错这才抬起头来,将看到的情景一一告诉珑珑,珑珑沉思半晌,也是不得要领,二人便又回头去睡。那磨刀之声,这时也停下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古错就醒来了,向珑珑的床上看去,却不见了人影,心中一惊,跃身而起,珑珑却已推门进来,手中捧着两碗荷包蛋,笑道:“昨夜一夜奔波,定是饿了,我便去下面要了二碗荷包蛋,你洗漱一下,一块吃了吧。”
古错依言而行,吃着吃着,就抬起头来看看珑珑,珑珑吃的姿势很是可爱,小口小口地抿着,不时还舔舔嘴唇,像是一只温柔的小猫,古错不由得看痴了。
珑珑抬头看时,才发觉古错在痴痴傻傻地看她,不由羞涩一笑,嗔道:“有什么好看的?小心眼珠子掉进饭碗里去。”口中说着,手中已捧起碗来,往古错碗中拔拉了二个荷包蛋。
古错忽道:“我突然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珑珑奇道:“像谁?”她以为古错想说像玲玲,可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古错却道:“我觉得你很像我的妻子。”
珑珑不由既是高兴又是害羞,头低了下去,声如细蚊,几不可闻:“谁又像……你的……妻子了……”昨夜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
就在这时,昨晚叽叽喳喳商议了大半夜的那些人已呼三喝四地走出房间,古错与珑珑赶紧放下碗筷,等他们走过古错房间门口后,珑珑方打开门,走了出去,古错抬腿正要跟去,珑珑又一转身回来,与古错撞了个满怀,只见得珑珑低声道:“快回去,古云也在那群人中。”
古错一时反应不过来,道:“古云?古云是谁?”立刻,他醒悟过来,道:“难道是我的二哥古云?”
珑珑道:“除了你二哥,你还认识哪个也叫古云的人?”古错忙道:“这可如何是好?我现在不能让我二哥认出我来,否则他一惊一乍,还不弄个天下皆知?如此一来,反对我们云飞山庄不利了。我看我还是避着他为好。”
珑珑却将他拉着坐在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一打开,里面尽是些胭脂、口红、眉笔之类的女孩之物,只见她拿起一支口红就往古错嘴上涂去,古错吓得“哇哇”大叫,一跃而起,却又被珑珑按下,道:“如果你成了一个涂粉抹脂的恶少,你二哥还会认出你吗?”
“的确……不会。”古错道。可做一个涂脂抹粉的恶少,对古错来说,难度有点大。好在珑珑手巧,一会儿拿粉,一会拿眉笔,很快,铜镜中出现一个怪里怪气的家伙,修眉斜挑,齿白唇红,一副花花太岁模样。珑珑又“噔噔噔”跑了出去,回来时手中多了一顶帽子一把扇子,扇子上画着一幅“美女醉春图”。古错歪歪地戴上帽子,手中拿着那把扇子,不由得哈哈大笑,刮了珑珑鼻子一下,走出房去。
街上的行人纷纷避着古错,那些年轻的姑娘更是如见蛇蝎,几个青楼女子则在楼上“好哥哥,亲哥哥”地娇声呼他。古错觉得有趣极了,高兴地与那青楼女子挤眉弄眼,不时又用扇子去拍拍从身边走过姑娘的香肩,直把珑珑气得咬牙切齿,却只能装着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谁让她现在是恶少手下的恶仆呢?
在这样的小镇上要找一群身着劲装,大呼小叫的人,是太容易了。很快,古错就发现了古云那一伙人,正东张西望地一路招摇过市。
古错与珑珑就这样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五六个人。
忽然一个袅娜女子从古错身边晃过,古错色色一笑,又用那扇子去拍那人的香肩,不料那女子一拧柳腰闪过后,一对乾坤圈已在手里,闪电般向古错划来,古错一惊,刚要出招相搏,但猛然记起自己只是一个恶少,忙脚底一滑,重重的摔在地上,大声呻吟起来,却恰恰偏过了那乾坤圈。
那女子见乾坤圈竟被闪过,刚感惊诧,却见那“恶少”已躺在地上,便娇叱道:“找死!”
这边一闹,前面那五六个人就回过头来,一看那女子手中拿了一对乾坤圈,不由各自一喜,心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齐齐向这边奔来。那女子见此情景,本欲下手给点颜色让古错瞧瞧,却生生停住,冷冷地望着那班人,目光如冰般冰冷彻骨,古错心道:“此人定是石敏了,看来刚才那一跤摔得值。”
众人皆被石敏的目光震慑住了,呆了片刻,其中有一个长得英俊洒脱的年轻人走了出来,古错见了很面熟,便猜一定是二哥了,只见古云双手一抱,朗声道:“姑娘受惊了,在下……”
不料那石敏柳眉一竖,冷声道:“谁说我受惊了?就这小小无赖,也能惊着本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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