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忘舒道:“行百里者半九十,大业将成,此时弃之而去,岂不是枉对苍生?”
许负心淡淡地道:“所谓大业,无非杀人,一将功成万骨枯,杀人以救苍生,意义何在?那苍生得了好处,我却得了什么?”
秦忘舒听到这里,已不能答。许负心分明杀心已动,只不过碍着自己,不免左右为难,这才生出厌倦之意。而秦忘舒也分明从许负心的目光中读出她的本意来,你与其劝我,不如劝他,你不劝他,我必杀他。
秦忘舒早就不复为少年,自然明白人心百变的道理,许负心已非当年的许负心,所思所想,自然与往昔不同,一个人的身份地位若是变了,那人心怎能不变。
只因那心思若是不变,又怎能安坐其位,以御群雄,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若许负心还是当年那般温厚亲切,又怎能一统七海,宇内称雄。形格势禁,许负心又能如何?
秦忘舒心中揪然,道:“果然非杀不可吗?”
许负心道:“与其夺其域逐其人,不如斩草除根,一刀两断,忘舒当年战场厮杀,想来深知其理。”
秦忘舒胸口如压大石,沉重的无法呼吸,许负心所言字字在理,自己实难反驳。那晋君欲夺鲁国,自己可是劝那鲁君认清现实的,如今鲁君换成中极海神君,为何自己的态度却截然相反。原因无他,此事已涉私情罢了。
正因为瞧得明白,许负心才生出厌倦之意,若连秦忘舒这样的人物,也会因私情而误天下,那教化万众以弱魔我,岂不是绝无可能。因此错的不是许负心,而竟是秦忘舒自己。
秦忘舒立起身来,道:“多谢神君烹茶以待,忘舒心中已有定计。”
许负心微微一笑,笑容之中却多了许多无奈凄凉,“神君”二字既出,二人已是渐行渐远。不知下次相遇,是否已是形如陌路。
许负心心痛如绞,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秦忘舒孤家寡人,自然可以纵性任情,她已然身为七海神君,苍穹霸主,一言一行皆有千万人瞧着,又怎能行差步错?
也许秦忘舒能理解她的苦衷,但终不能原谅自己的决绝。当年添饭端菜之情,携手逃亡之谊,唯在梦中罢了。
秦忘舒转身便走,心中不停暗道:“其实此事是我错了,负心并不曾做错,她在那个位置,又能有多少选择。只不过,只不过……”然而目中泪水却一滴滴滴将下来。
早知红尘是非多,何必执意堕红尘。许负心自然不曾做错,但秦忘舒心中欢喜的,不过是当年桃源村中的许负心罢了,面前的许负心千好万好,却再也难以亲近之意,其实此事错不在许负心,也错不在己,只错在沧海桑田,世事千变。
瞧见秦忘舒奔出大殿,恭时越等人立时跟将出来,管卜子见秦忘舒面色不善,忙道:“秦道友,此事不可化解吗?”
秦忘舒只是摇头,一言不发,片刻后离岛已远,秦忘舒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恭时越道:“许仙子莫非执意要杀中极海神君?”
秦忘舒叹道:“除非中极海神君俯首称臣,否则必死无疑。”
管卜子跌足叫道:“许仙子心地何其决绝,夺其域逐其人也就罢了。”
恭时越道:“若夺其域,中极海神君岂能不耿耿在怀,终究遗祸无穷,换成是我,自然也是一刀两断,落个干净。”
管卜子道:“话虽如此,但,但是……”
恭时越道:“管兄,若那中极海神君与你我皆无交情,你又有何话可说?”
管卜子嘿然无语,半晌方道:“许仙子行事固然有理,只是在我瞧来,却也不该如此生硬。”
恭时越道:“你莫忘了魔修破域在即,留给凡界的还有多少时间,许仙子若不能抢在魔修破域前一统七海,反倒是误了大事了,我等心中与其怨他,不如去劝中极海神君。”
管卜子叹道:“罢了,罢了,还是去中极海神君那里走一遭,许负心惹不起,只好走为上策。”
恭时越道:“许仙子代真龙以御天下,果然是惹不起。”
二修嗟叹不已,却也是无可奈何。那世间之事,若皆能公事公办,自然最是方便,一旦牵涉私情,不免左右为难。以二修境界修为,竟也难真正超脱。想那秦忘舒最重情谊,心中更是痛苦不堪了。
正行之际,前方巨浪翻涌,冲出许多水族来,个个持枪舞叉向前杀来,那是中极海水族,见秦忘舒诸修自小岛中出来,自然以为是许负心的部将了。
恭时越正没好气,斥道:“速速闪开,我等要见神君!”
那水族怎肯退避,仍是纷纷上前,空中兵器法宝掷来无数,倒也是声势不俗。恭时越心中着恼,将忘时塔祭到空中,用手一指,只见塔中白光乍现,笼罩海面,那许多水族被白光照耀,顿时如痴如醉一般。
秦忘舒等人这才越众而过,等离了数里后,恭时越方将忘时塔收起,却见那许多水族仍是茫然,纷纷道:“刚才发生何事?”却见那兵器法宝,仍好端端地留在手中。
原来那忘时塔不光可用来修行,亦可施法,诸多水族被白光照来,时间法则大变,刹那间回到未遇恭时越之前,刚才的遭遇,竟是忘得干净了。
秦忘舒暗道:“只盼这白光照向我,令我忘却许多烦恼,岂不是好。”
虽是越过一众水族,但中极神中已是水族云集,秦忘舒这一行人约有十余名,个个皆是十八岛精英之士,金仙境界者竟占了大半,这样的实力谁不动容,因此那海面海中皆是法宝神光,无穷杀气,整个中极海都被惊动了。
秦忘舒一字字道:“我等皆是神君好友,实有十万火急之事要见诸君,还请诸位速速禀报。”
但海中水族个个性情激昂,如临大敌,谁能听得进去。一时间千般法宝祭到空中,激起浪花百丈,灵压如山。
秦忘舒见此情景,不由暗自叹息,中极海神君为人虽是豪迈大度,毕竟御众不严,这些水族纷乱杀来,全无章法,又怎是许负心的对手。
敌不过许负心也就罢了,他日魔修杀来,只凭这样的乱砍乱杀,又能济得多大事,说不定一战成擒,白白牺牲许多水族性命罢了。
这时连管卜子也皱眉道:“神君御众何其不严。”也只好将万里斩祭起,这法宝最不容情,刀到头落,只杀得海中血如泉涌一般。
但管卜子也是无可奈何,若不杀人,便要被中极海水族所杀,那水族既不讲道理,管卜子又如何与他分明非?
幸好管卜子这行修士个个修为不俗,若是境界低微少许,只怕有人立死当场了,诸修虽是杀得痛快,却是个个着急,那中极海神君怎地还不现身?
越往前行,那水族抵抗越是激烈,到最后已是寸步难行。诸修修为虽高,但因对手数目极多,诸修不免杀得手软,本是为劝和而来,却无端卷入战局,多杀一人,心中就多了一份内疚。只恨那中极海神君不知约束部众,更不分青红皂白。
管卜子亦是恨得咬牙,道:“那神君究竟懂不懂得御众,这样瞧来,还是被许仙子收去的好。”
秦忘舒道:“神君统御此海水众多年,按理不该方寸大乱,我等上次与他厮杀,那神君岂不是有章有法?”
恭时越也道:“是了,那神君若果然倾力抵抗,怎不见飞龙现身御敌,莫非那神君已遭不测,这才使得部众无人御使?”
诸修越想越惊,本来只是忙于招架,并不敢真正竭力杀伐,此刻觉出中极海神君或有他变,自然打点精神,努力向前冲杀了。
那秦忘舒本来一直袖手,只以浑朴金光来挡水族法宝,实在挡不住,也只是遁出法相,以庆云护体。此刻既隐约觉察神君有变,也只好将赤凰刀与玉尺祭将出来。
他此刻已是天仙大成境界,说来比恭时越管卜生等尚差了一大境界,但他本是魔禅仙三修之士,境界虽不算高,修为却是极强,不出手还瞧不大出来,一旦出手,端得是威风赫赫。
只见那玉尺祭起,强横之极,横直打去,竟有百岳之力,试问寻常水族如何抵御,便是一座海岛拦路,也被这玉尺视若无物一般,打得粉粉碎碎。
管卜子在旁边见了,不由赞叹道:“好玉尺,好法力。”
那恭时越亦是瞧得目眩神驰,惊呼道:“三大同修,果然与众不同,人常得道得遇禅修,道高一尺,在我瞧来,秦道友却高出百丈去了。”
原来仙修界早有定论,那禅修之士的修为,可算是见修大一境,好比地仙初修境界,抵得过寻常仙修的地仙中乘了,便是与地仙大成等量齐观也不稀奇。
而秦忘舒集无相魔诀婆罗心法与一身,境界低微时尚瞧不出好处来,但境界越高,那好处越是明显,恭时越等私下揣度,此刻秦忘舒的修为实不在恭时越与管卜子之下。再加上秦忘舒的赤凰刀犀利无双,无宝可挡,若说秦忘舒修为超过恭管二人,却也不奇了。
那玉尺打发寻常水族极是方便,若遇难缠对手,只需赤凰刀祭起,自是无人可挡,但饶是秦忘舒所向无敌,诸修行动却越发地慢了,中极神水族无穷无尽,只管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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