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那许负心与苏仪不过是今日才在林中匆匆一见,两者绝无瓜葛,苏仪便是被林飞熊所杀,也非许负心所能瞧见,负心梦中怎有此人?
扁舟过了河中心,对岸楚军已将箭矢指来,盗幽大声道:“我等有生死大事求见飞熊将军。”说罢取出弓箭来,尽力一射,将苏仪的书封射过对岸去。
此处不用秦忘舒箭术,也是怕对方军营中或有高人,瞧出秦忘舒的箭法与众不同。
楚军士卒捡着那箭,只见箭上锋矢已去,箭上缚着一封书信,火漆封印,上书“呈大楚上将军林公飞熊亲览。偷窥者斩。”士卒不敢怠慢,忙将这信送了进去。
片刻之后,楚营之中涌出一队人马,皆是黑甲白马,佩刀带箭,装束整齐,人人的头盔铠甲上都有飞熊样式。瞧来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到了岸边,诸骑引弓搭弦,对准了河中三人。
盗幽暗暗叫苦,那封信定是惹恼了林飞熊,只等三人上岸,立时诛杀,但到了此刻,就算回头也是来不及了。盗幽暗道:“若是对方射箭,我便抱着秦将军入河,那穷酸可就顾不上了。”
原来盗幽水性精熟,又在这黑水河边常来常往,最知河情。
瞧那苏仪,已有三分惊惶,只是故作镇定罢了。秦忘舒以斗笠摭面,也瞧不出动静。
片刻后三人弃舟上岸,有楚军上前用挠钩搭住小船。黑甲白马军忽地一拥而上,一名黑甲将军喝道:“谁是苏仪?”
苏仪战战兢兢走了出来,道:“在下正是。”
黑甲将军斜乜了他一眼,冷笑道:“就凭你这个穷酸,也想面见林公。”手提战刀,忽地向苏仪劈了过来。
秦忘舒与盗幽皆是大方家,瞧那战刀其势虽猛,却偏了两寸,知道只是吓吓苏仪,就怕苏仪不经吓,万一惊魂失魄,岂不是惹人笑话?
苏仪本是吓坏了,见到战刀及顶,反倒哈哈大笑道:“林飞熊如此胸襟,可惜,可惜。枉我对他一片苦心。”他也是明知必死,干脆就置生死于度外了。
那黑甲将军的战刀果然擦肩而过,忽地收刀笑道:“穷酸书生,能有这胆量也不俗了。”忽地瞧向秦忘舒与盗幽二人,目光如电。
秦忘舒暗道:“不好,这人瞧出我与盗幽的底细来了,我与盗幽临危不惧,哪里像个伴当。”
就在这时,那盗幽“怦”地一声,就载倒在地,秦忘舒忙上前扶起,只见盗幽口吐白沫,已是昏了过去。他知道是盗幽做作,心中忍笑,抹胸掐指忙了半天,盗幽方才醒来,道:“老三,我的头还在否?”
秦忘舒强自忍笑,道:“老四,你这脑袋可不是安安生生长在脖子上。”
身边楚军诸将大笑,苏仪叹道:“你二人也没见过世面,难怪惊怕,那楚军军威之盛,算得上天下第一,别说是你二人,便是我也是胆怯三分。”这话暗捧了楚军一下,楚军兵将听了皆是欢喜。
苏仪道:“大楚志在天下,何惧我主仆三人?这般大阵仗却来吓谁?”说罢将身上旧袍一整,面色愠怒。
那黑甲将军忙道:“不过是戏耍罢了,先生莫要见怪,林将军已在中军等候多时。”
苏仪冷冷一笑,转身就向小船走去,口中道:“我奔波千里,只盼能救他林飞熊一条性命,不想此人贡高自慢,说话之中竟无一个‘请字’,岂不是冷了天下高士之心,还请诸位送我回去,苏仪不见他了。”
秦忘舒与盗幽见他到了这时还在作态,皆是目瞪口呆,那军营岂是讲理的地方?
不想黑甲将军却立时改颜相向,忙道:“林公的确令末将来请先生入营,只因末将一时糊涂,竟得罪了先生,先生瞧在林公面前,莫怪,莫怪。”
急忙下了马,亲自来到苏仪面前,就挽了苏仪的手,恭恭敬敬,请那苏仪入营,却把盗幽瞧得痴了,原来苏仪这般作态,竟是大有文章。
秦忘舒暗道:“瞧这苏仪,初时倒也惊怕,此刻态度从容,三言两语之间,就令主客形势大变,果然是有才学的。”
三人被黑甲白马军护送入营,那黑甲将军让苏仪上了马,亲自执着缰绳,这份礼遇可就与刚才不同了。
秦忘舒暗道:“士卒懂得什么,不过是奉命行事,这人一举一动,都是林飞熊的安排了,看来林飞熊与苏仪的较量,自苏仪登岸时就开始了。”细细想来,苏仪倒也应对无误,甚至还隐隐占了上风。
这时营中楚军众将见来了一名穷酸书生,皆是好奇,但瞧那苏仪,虽是衣饰敝旧,却是不怒自威,一双利目毫不让人,楚军将士与他目光一触,竟不敢直视,心中更是大奇。
那苏仪上岸之时,尚有几分惊惧,此刻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竟令人不敢仰视,看来那鬼谷子所传的纵横之术,果然是大有名堂的。
眼瞧着苏仪策马近了中军大帐,忽见另一名黑甲将军驰马扬刀奔了过来,大喝道:“军营之中,谁敢策马奔驰,还不速速下马?“
秦忘舒瞧这架式,知道又是林飞熊之计,端看苏仪如何应对。若是苏仪吓得落马,林飞熊怕是不肯见他了,若是苏仪急忙声明是被别人扶上去了,那气势可就弱了,林飞熊心里,也会轻看他三分。
苏仪面色一沉,喝道:“我受楚国上将军林公飞熊亲邀,特来救他性命,你好大的胆子,也敢阻我道路。“
那将军横刀立马,冷笑道:“你有何辞,敢来说我家将军,不妨说来听听,若是说得动我,在下不妨放你进去。”
苏仪大喝道:“将校偏佐,无名小军,也敢听国家机密不成,你有几个脑袋,敢听我话语?”
说得那将军无言,嘿嘿干笑两声,道:“先生果然高明。”也下了马,与先前黑甲将军一道,将苏仪请进中军大帐去。
苏仪扬首挺胸,堂皇而入中军,来到大帐前,又由两位将军扶下战马,恭恭敬敬送进帐中。秦忘舒与盗幽自然无法入内。
秦忘舒暗运真玄,帐中的声音巨细无遗,就听了个明明白白。
苏仪来到帐中一瞧,只见正中坐高座一人,不着铠甲,只穿了件常服。此人瞧来身高九尺,相貌雄壮,虽是白发苍苍,不减英雄气度。知道就是楚国上将军林飞熊了。
帐中两侧,立着十名黑甲将军,个个手按刀柄,一言不发。但一股无形杀气却充盈室间,令人不寒而栗。
苏仪将眉头一皱,揖手道:“陈地草民鬼谷子末徒拜见林公飞熊将军。”
林飞熊尚未说话,帐中诸将齐声喝道:“草民苏仪,速速下跪禀事。”
苏仪喝道:“在下不食楚君之禄,不封楚地寸土,今日前来,只为救林公一命,何有上下尊卑之分!”竟是不跪。
转向林飞熊道:“阁下定是林公飞熊了。”
林飞熊头也不抬,道:“是又怎样。”
苏仪道:“还请林公屏退左右,在下胸中一腔衷情方能直达无碍。‘
林飞熊道:“这些人皆是我的生死兄弟,苏先生若有话,不妨直言。“
苏仪厉声道:“军国大事,怎能儿戏,苏某为救你而来,林公却一再无礼,苏仪心中已冷,祈请告退。“说罢转身就走。
那林飞熊也不拦阻,只是冷笑罢了,就见那苏仪脚步不停,果然出了大帐,帐外两名黑甲将军也不挽留。盗幽瞧这情形,知道是不妙了,苏仪这番作态,只怕是有些过了。
眼瞧着苏仪又走了两步,离中军大帐已有十尺,林飞熊这才缓缓开口道:“先生留步,飞熊愿屏退左右,以聆先生高论。“
苏仪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笑容来,但脚步虽是停下来,却立在那里,怎肯转身。
还是两名黑甲将军上前,满脸堆欢将苏仪请了进去。此刻苏仪再入大帐,果然账中已无旁人了。
林飞熊指了指案前一块锦墩,面色无忧无喜,道:“先生请坐,等听了先生说词,三军造饭已毕,正好杀过河去。“
苏仪昂然不坐,道:“林公以为在下是大陈说客?“
林飞熊讶然道:“先生竟不是说客,妙极妙极,我平生最恨说客,只知摇唇鼓舌,乱我军心。我见着一个,便斩一个,见着两个,便斩一双。“
苏仪微微一笑道:“将军这性命,就是断送在这性情上了,可见怎样的性情,就是怎样的命运,再也不会错的。“
林飞熊冷笑道:“林某大好头颅在此,不知先生瞧来,谁来斩我首级。“
苏仪道:“这世间能斩林公之首者,非楚君而何。“
林飞熊道:“林某对大楚一片忠心,所立功劳无人可及,国君怎会来斩我?“
苏仪笑道:“林公犹在梦中,以在下瞧来,楚君欲斩林公久矣,只恨不得其便,他日林公灭了大陈,楚君必斩林公之首。“
林飞熊听了这话,面色微微一变,沉声道:“先生不妨直言。”
苏仪道:“以楚军军威,林公才智,取这大陈如探囊取物一般,却不知林公虽立下这不世奇功,反倒是大祸临头,林公实有三必死,将军可愿一听?”
林飞熊缓缓地道:“先生试言之,何为三必死,若是说不动林某,林某战刀新磨,便来试试先生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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