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二修扶得曲止水立起,盗幽于悄无声息之中已然得手,这是他盗域大成之后首次得手,竟一举得了两件物藏。可不是意外之喜?
那物藏也不敢现在人前,随手就丢在盗域之中。这才上前牵住黑驴,对曲止水嚷道:“婆娘,你便说你驴儿不肯听话,你便要倔强,这下可要丢脸了。”
曲止水见盗幽口中喝斥,却是喜气洋洋,知道盗幽已然得手,扳起面孔道:“说来说去,还不是怪你,你若是扶得稳当些,也惊吓不到我。”
二人只当是小夫妻吵嘴,瞧得那两位修士只是发笑,其中一人笑道:“你二人好歹也是仙修之士,怎地就争竞起来?莫要让那凡俗百姓瞧见了,瞧咱们仙修之士的笑话。”
盗幽笑嘻嘻地道:“两位大修说的是。”转过脸来与曲止水仍是争吵不休,却渐渐地去得远了。
两位修士瞧着盗幽与曲止水远去,兀自发笑。原是二修在此枯守多日,也不曾见人路过,可不是无趣得紧,难得有人出现,又发生件趣事儿,也可打发孤闷的。
二修转过脸来,忽地瞧见身边青石上坐着一人,不由的吃了一惊,其中一名修士瞧着那人的相貌打扮,神情惊疑不定,忽地向怀中摸去,却摸了个空。就见刀光一落,那人手中刀已架在脖颈上了,低吼声道:“若是敢传讯,就是一刀。”
此人自然就是秦忘舒了,他本来心中存了杀心,只想着偷偷掩上来,将二人一刀两断,哪知却被盗幽抢先下手,将二人的物藏盗了去。
如此一来,这二修绝非对手,又不必担心二修借宝物传讯,至于传音之术,以这二修修为,最多也就是三十五十里罢了。想那楚三公子大部手下都被云天轻引了去,三五十里之内,怎会再安排其他修士,也不必过多担心。
秦忘舒心中明白,盗幽盗去这二人物事,其实是怕自己被逼出手,那也是一片良苦用心。自己每杀一人,就多一份煞气,日后必然成劫,自己虽是浑不在意,那盗幽恪尽友道,却是想得周全。
二修见秦忘舒这赤凰刀上火焰闪烁,刀气逼人,那秦忘舒身上更是气息森寒,令人心境大动,自知万万不是对手,二修立时堆下笑脸来,揖手道:“大修法旨既下,谁敢不从。”
秦忘舒道:“我是谁,你等想来也是猜着了,我本意不肯杀人,但若是两位执迷不悟,我只好惹了这两道煞气。”
一名修士忙道:“我等也是受人指使,拿人财物,替人消灾,又何必拼命,大修只管示下,无有不从。”
说来秦忘舒于军伍之中,常常遇到胸襟磊落之士,性情豪迈之士,只当这本是世之常情,哪知自踏入仙修之路,所遇到的修士,却是贪生怕死,若是境界深厚,便是强横霸道,一旦落入下风,必定是见风使鸵,竟连凡俗百姓也不如了。
他曾与许负心探论此事,许负心便叹道:“当今之世,凡人百姓生存不易,多活一日,便受一日苦,许多人极力忍耐,也是想求个来世罢了。但仙修之士寿命绵长,逍遥自在,不知有多少乐趣,又怎肯轻易就死?因此若论胸襟性情,仙修之士反倒被凡俗百姓比下去了。”
秦忘舒深以为然,那对生死的态度,其实就决定了一个人行事的手段,仙修之士修行不易,一旦冲玄入境,那就是福泽绵长,谁敢轻弃?正因如此,这世间虽是修士众多,但修成大道者却微乎其微。
由此瞧来,一个人如何行事,其实就看他如何看待这个世界,自己擅修魔功,岂不也是因为瞧不清前程,这才一念成执?
想到这里,秦忘舒神情略缓,对二修道:“我既不会杀了你等,自然也不可轻易放过了,只好在你二人身上封一道印符,此符名叫不动符,若是静坐存想倒也无妨,若是敢妄运真玄,立时就送了性命。”
说到这里,手中便掐了两道法诀,朝那二修拍去,二修也不敢反抗,任由秦忘舒拍下印符。
其实秦忘舒何曾修过什么不动符,就是这名字也是他随口胡诌。只不过是要吓这二人一吓。
二修安然受符,仍是满面堆欢,道:“大修只管放心,我等绝不会动一动。”
秦忘舒反倒笑了起来,道:“身子倒可走动,只是真玄妄运不得,若真个儿静坐不动,万一有毒蛇猛兽来袭,岂不是被吃了?好教二位得知,你等只需静候十二个时辰,此符自然。”
二修揖手笑道:“大修只管前去,我等料理得。”
若瞧这秦忘舒与二人笑谈,哪里像是生死对头,反倒是积年的知交一般,秦忘舒也觉有趣,便与二修客客气气分了手。御刀向前与盗幽二人会合。那许负心早就与盗幽曲止水做一处了。
却见盗幽与曲止水正在翻看两件物藏,又不停地大呼小叫,尤其是曲止水,更是神情雀跃。
秦忘舒上前便夺过两件物藏,道:“这物事的主人尚在,怎地就占为己有了,这物藏仍是要还的。”
曲止水嚷道:“好不容易盗来,又怎能轻易还了去。”
许负心忙道:“止水,那盗人物事,终究只是个行事的手段。你瞧那盗幽,虽有盗君之名,却仍是穷困潦倒,手中怎会有多余的宝物?若他将手段尽情施展,早就是苍见数一数二的富家翁了。”
盗幽哈哈大笑道:“知我者,负心也,我空负这盗君大名,却是天下最穷不过的,除了这祖传的一刀一驴,可就再无长物了。止水,负心说的极是,这世间的有主之物,绝不能占为己有,就算用这盗抢的手段,也必得有个极大的理由不可,否则便是不义,若是以行义之名行这不义之事,盗某深以为耻。”
曲止水听到这里,方才叹服,又忍不住向盗幽问道:“你既然从来不肯占他人之物为己有,又何必辛苦学这盗术?”
盗幽笑道:“那盗术之趣,不足为人道。我只是享受他人物事刹那间占为己有的妙味,至于得手之后,那就另当别论了。”
曲止水道:“这物事既然盗了来,却又怎地还了他,一来一去,又白费许多时间。”
秦忘舒笑道:“事情既是盗幽惹的,那就只好交由他来办,这叫解铃还需系铃人。”
盗幽大笑道:“这又怎能难得住我,我生平盗宝无数,亦还宝无数,诸修只瞧我的手段。”
说罢伸手在在两件物藏上一拍,那物藏本是灵气流动,被这一拍之后,便是灵气绝无。就见盗幽双指拈动,好似从物藏上拉出一根丝,向空中一抛。
曲止水瞧了甚奇,道:“这又是什么花样?”
盗幽道:“这就是我盗家还人法宝的手段,我从这物藏上扯出灵气一丝,在这空中沉浮不定,等那二修追来,只需撞上这根游丝般的灵息,便知道物藏所在了。若是他人撞到这游丝,只当是有修士从这里路过,又怎会循丝觅宝?”
曲止水这才相信盗幽盗宝,果然不是为了一已的贪心,否则又怎会想出这些古怪的法子来。不过越是如此,她对盗家仙术越是兴致倍增,此去一路,就将盗幽缠了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非得央求他传了这盗术不可。
其后再行百里,果然路途上不再有修士身影,看来云天轻真个儿将楚三公子的注意力引了过去,楚三公子稻种本就在手,之所以不肯放过许负心,那是担心稻种流传开来。
但稻种流传与和氏璧被骗相比,却是微不足道了。秦忘舒与许负心越见道路干安无事,越是替云天轻担心,行动时速度无形中加快许多,恨不得一步踏进齐都,也好了却一桩心事,助云天轻一臂之力。
两日之后,面前群山忽地次第分开,现出一条大河来,此水名叫淄水,那淄水对岸,建着一座庞大的城池,便是齐都临淄了。
正是傍晚,就见临淄城中灯光通明,那火光映着淄水,城池别有一番壮丽之美,秦忘舒轻轻舒了口气,千辛万苦,总算赶到齐都,却不知齐都城中,又有怎样际遇离合等着自己。
那临淄虽是凡人城池,但如今苍穹诸国,谁不与诸多仙宗来往频频,因此这座城池之中,自然也是大能如云。齐国与重山宗密不可分,因此齐都便是重山宗的地盘了,就算是楚三公子,也不敢公然将手伸进此城,而城中修士更要恪守严规,不能轻易动用法术,否则被那重山宗修士发现,定是格杀勿论了。
那五观宗虽自称正宗,但若论人才鼎盛,却委实比不过重山宗,只因这千百年来,重山宗修士前往前海修行者,竟不少于十人,既有海外大能撑腰,谁又敢轻易得罪了重山宗。
秦忘舒到了此地,也不敢放肆,他身上魔息深重,那是惹事的根苗,此刻只好极力敛息,也免惊世骇俗。
当下诸人缓缓过河,到了城池边,皆收了遁术,缓缓向城门步去。只见那城门上亦是张灯结彩,守门的士卒披红挂绿,喜气洋洋。
盗幽忍不住好奇,便问道:“官家,我等是远道而来,不知这齐都有何喜事,竟是这般热闹。”
守城士卒亦是心情不错,笑道:“诸位有所不知,今日是我齐国五公子与大陈公主定亲的日子,全城上下,自然是欢欢喜喜。”
盗幽“啊”地叫了一声,就向秦忘舒瞧去,许负心面色大变,却低下头去。既不敢去瞧秦忘舒,更不敢瞧向城池。心中纷乱如麻,竟不知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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