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帅之仇,不共戴天!”秦忘舒一字字说道,赤凰刀一寸寸向前刺去,那刀锋在刺到林天弃的法袍时,丝毫不受阻碍,但不知为何,那刀却仿佛停顿下来一般,竟不曾再向前刺去。
就在这时,沈天钥一头撞了过来,伸手将林天弃推了出去,同时将赤凰刀的刀锋握在手中,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秦忘舒大吃一惊,欲待抽回刀来,又怕伤了沈天钥,饶是如此,却见那刀锋割破沈天钥的手掌,鲜血缓缓滴将下来。
林天弃叫道:“师姐,此事你莫要来管。”
沈天钥却不理他,她抬头瞧着秦忘舒,面色森然,冷冷地道:“秦兄,师弟杀了你家父帅,那是没错的,你若报此仇,他人也难以插手,只是大丈夫立誓,是不是要恩怨分明?”
秦忘舒道:“不错,男儿立世,自当恩怨分明。”
沈天钥道:“据我所知,师弟救过你数次性命,救命之恩你不来报,心中却只顾着自己的仇怨,如此行径,何来的恩怨分明?在我瞧你,你也不过是心胸狭窄的小人罢了。”
秦忘舒缓缓地道:“仙子此言极是有理,奈何父帅之重,重于四柱,为子之轻,轻若鸿毛,这两者怎可相提并论。”
沈天钥冷笑道:“狡辩!”
秦忘舒沉默半晌,终于微微点头,道:“不错,在我瞧来,父帅之重重于四柱,可在他人瞧来,世间性命总是一般。”
沈天钥道:“你若想报仇,我也不拦你,只是当初师弟救你之恩,你也需报来,如此干干净净,双方才算公平,到时你再杀他,我也不管。否则的话,今日,今日你需先将我杀了。”
秦忘舒不由仰天叹道:“我与林天弃恩怨纠缠,却哪里能算得清。”
只因秦忘舒虽被林天弃救了数次,但若无当年雪地激励,那林天弃又怎有今日。
沈天钥知他所指,便道:“生死大事,恩怨纠缠,的确是算不清了,也罢,从今往后,只需你救过一次师弟的性命,双方就算是扯了个直,到时你若报父仇,也只由你。”
秦忘舒听罢此言,不由大愕,若是林天弃此生不陷生死之危,自己岂不是永远报不得大仇?若是林天弃遇险之时,自己偏偏不在其身边,可不是错过时机?那修士若是潜地修行,不去惹事生非,可不是就终老于山林之中。
然而他虽有无数言语反驳沈天钥,却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因他心中明白,那林天弃一腔热血,如同自己一般,二人不过是一面镜中的两面罢了,若让林天弃终老山林,还不如让他去死。
而日后浩劫生发,凡界顿成炼狱,以林天弃的性情,自然是哪里危险便去哪里,不知要遇到多少的风险。因而自己若想救他一命,以还此救命之恩,倒也不必刻意寻机。
他心思转了几转,本以为自己定会举棋不定,哪知细辩自家心思,竟是一开始就想答应了,因此将头重重一点,道:“君子一言,千金不易。”
沈天钥先前面色苍白,泪痕满腮,此刻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来,她放开赤凰刀,抬起滴血的手掌,道:“秦兄能答应此事,足见大德。世间恩怨分明之士,非秦兄尔何,你我今日击掌为誓,天地就是你我的证人。”
秦忘舒道:“好!”也抬起手来,与沈天钥轻击一掌。
那林天弃立在二人身边,默然无语,若以他的性情,此刻死于秦忘舒的刀下,倒也落个干净,既然日后压制不得秦忘舒,完成不了伏羲皇的嘱托,留此残生,又有何用?何况那心中羞愧之情,痛悔之意,时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细细想来,倒不如死去的好。
但师姐一腔深情,却也辜负不得,如今师姐修为不足,若是自己死了,师姐孤苦零丁,可不是要受尽世人欺辱。这样想来,竟也是死不得了。
原来那世人活着,皆是为了他人,生也罢死也罢,自家竟是做不了主的。他也不言语,上前去替沈天钥止血疗伤。
沈天钥既与沈天钥击掌毕,沈天钥忽又道:“秦兄,你我击掌,不过是请我做个见证,还得师弟与你再击一掌,方完此誓。”
秦忘舒虽觉此言有理,但放着杀父仇人当前,自己不去杀他,反要与他击掌立誓,那立誓的誓言,竟是要救林天弃一命。此事细细想来,颇有古怪之处。那手掌竟是伸不出去了。
林天弃道:“师姐,又何必难为秦兄,这记掌还是不必击了。”
沈天钥却摇头道:“若不击掌,如何算是立誓。”说到这里,竟是一笑。
秦忘舒知道那女孩家的心思向来难以捉摸,既然沈天钥坚持,自己也无拒绝的理由,便将手掌抬起,竖在空中。林天弃既见秦忘舒主动竖起掌来,自然缓缓上前,双方手掌一触而收,又齐齐背过身去,不肯去瞧对方。
而沈天钥瞧见这情景,面上的笑意却更浓了。
原来那沈天钥虽不算绝顶聪慧的女子,却略知世情人心,她早就瞧得出来,秦忘舒与林天弃性情虽是有异,但几乎却算是同一种人了,二人若非那桩大仇,原可成为世间最亲密的朋友。此番她力促二人击掌,便是要替二人之间打消隔阖。
唯因击掌立誓之后,二人方能真正暂弃心结,抛开彼此恩怨,或可并肩携手,共赴难关。
沈天钥心中更加明白,这次飞来岭之事,就是极好的机缘,二人目标相同,又暂弃前仇,或可在此行之中另结情谊,到时秦忘舒就算偿还过师弟的救命之恩,面对生死之谊,又怎能举刀相向?
这也是沈天钥一点小心的心思罢了。
眼瞧着二人背向而立,场面尴尬,沈天钥正要开口搅局,忽见面前飞过数只铁蜂来,从三人面前一掠而过,直向西南方向飞去。
林天弃心中一动,道:“莫非飞来岭已现凡世,此蜂要逐岭而去?”
秦忘舒道:“何来此说?”
林天弃道:“秦兄有所不知,那位蜂妖王说的明白,飞来岭上盛开一种仙花,名叫九珑花,铁蜂嗅到九珑花的香气,必会紧紧跟过去了。”
秦忘舒道:“竟有这种奇事?是了,飞来岭原是世尊讲学之地,名叫承天宫,那九珑则是元极仙子闺名,飞来岭上九珑花,原是理所当然。”
沈天钥冷眼相瞧,只见那林天弃与秦忘舒论起正事来,倒也毫无隔阖,与那故友亲朋何异?可见若是抛却二人间的仇怨,二人自是情谊日增。心中越想越是欢喜。
林天弃道:“此蜂就算逐花香而去,想来飞来岭必是路途迢迢,只凭这几只铁蜂,如何能寻到?只怕飞不到百里就死得干净了,”说到这里,将手向雪地上一招,将那只蜂袋取在手中。
秦忘舒道:“原来你夺此蜂袋,就是为了寻找飞来岭。”
林天弃道:“飞来岭来去无踪,一动百里,若有铁蜂指路,或可多出几分把握来。”
秦忘舒道:“好,待我唤来何宗主,大伙儿共同上路。”
林天弃道:“秦兄速速唤人前来,莫失机缘。”
秦忘舒动用千里传音之法,去通知何九星赶来,不想传音刚刚发出,何九星与星童就出现在面前了,秦忘舒不由笑道:“这么说来,何兄刚才就在此处了。”
何九星笑道:“瞧见你与故人动手,不便相扰,这才暂作壁上观。”
秦忘舒不肯提此事,道:“是了,何兄本是要去接惜真仙子,怎地却不见人?”
那何九星道:“惜真这就要到了,只是她遁速缓慢,大伙儿多多担待些。”
林天弃道:“无妨,我有铁蜂在手,那飞来岭或远或近,总能辩出方向的,只要那飞天岭留在凡间,总能寻到。”
那何九星原曾向重阳真人借凌阳舟一用,若是飞来岭现世,也可多出几分把握,哪知世事百变,重阳真人竟叛东穹而去了,既没了凌阳舟可用,如何登上飞来岭。
不想绝处却又逢生,此刻竟有铁蜂指路,比那凌阳舟反倒更有把握了。
众人放缓遁速,那何九星便催促常惜真速速前来会合,林天弃则一路放出铁蜂来,每次也只是放出三五只罢了。也免得迷失了方向。
说来也奇,那铁蜂初时向西南方向飞去,其后飞行的方向渐指正西,向来飞来岭本身亦在急速移动,今日若无铁蜂引路,如何能撞见飞来岭。
沈天钥道:“这飞来岭倒也捉狭,既来世间走一遭,偏又来去无踪,让人如何赶得上,说来是给世人机缘,其实却是仙家小气,不肯让人登攀。”
何九星笑道:“仙子,你有所不知,那飞来岭每次现世,不知惊动多少修士,偏偏岭上只容百人,若不是这般来去如风,那世间修士皆可登岭了,若是岭上千万人济济一堂,可不是将仙缘瞧得如同草芥了。”
何九星一边说着话,一边回头去瞧,本来以他的修为,灵识探去,便知端倪,实不必动用目力了。只是此刻见常惜真久久不至,委实是有些着急了。
那林天弃专心放蜂,就见那铁蜂飞行的方向渐渐又指向东方,林天弃猛然想起飞来岭的种种传说来,忙叫道:“不好,飞来岭移向东方,莫非片刻间就要紫气东来?”
何九星叫道:“紫气东来,白莲拂目,此两兆若现,飞来岭便在百里之外了,该死,该死,惜真为何迟迟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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