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诗会后,黄一巍的名气更上一层楼。
又过了一段日子,临近二月春闱也没有多少时间。
尚青原本想在此等黄一巍会试过后,才回一趟真武教,询问一下华山论剑之事。
不料计划赶不上变化,皇太子姬世昌自从知道尚青是真武教高徒后,也透露给黄一巍一个消息。年前失踪的九公主殿下,有人在东海之滨发现了她的足迹。当今圣上已经遣派不少大内高手前往,下旨一定要将九公主找回来。
不言而意,姬世昌希望尚青去一趟东海。当然,他并没有将希望寄托在尚青身上,应当只是多一个人多一丝希望。
对此,尚青也没法拒绝,无论是看在皇太子的面子还是黄一巍的面子上。
钱塘城,地处东南,唯一能与金陵媲美的大城。
尚青与乔珠儿二人一路奔波,半个月光景总算赶到了钱塘。
钱塘城最出名的莫过于西子湖,而西子湖畔也有一座千古名楼,曰:望江楼。
望江楼,比之金陵凤凰台更高,共有七层,高约十几丈。酒楼前有一口名传江南的古井,井水千年不竭,甘甜可口,当年揽月仙子曾于此题书:印月井。而正门左右铜柱上银笔金钩,龙飞凤舞地刻着一副对联,也是她的手笔: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
“张叔,听说最近甬上那边来了一位狠人,杀得那个天翻地覆呀。”
有酒楼的地方就有江湖,而尚青和乔珠儿正竖起耳朵听他们讲最近东南一带的情况。
“铁杆神枪王知命,冷面判官罗凤秋,萧水剑客吕不愁,撼山神拳王重,哪一位在江湖上不是声名赫赫,都是一流的高手,但无一例外,都被这人一剑封喉。真不知道是哪位杀星出世,剑法奇绝,又心狠手辣。”那张叔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么厉害,那他不会杀到钱塘来吧?”问话的年轻人听了,一脸惊惧。
张叔笑了笑,道:“就算杀到钱塘来,也不关我们什么事,天塌了还有高个的顶着。”
这时,又一伙人上了二楼。
这些人一个个神色凶狠,持刀带剑,看起来不像是正经门派中人。不过,那领首的中年男子却是一副文士打扮,面容清瘦,留着山羊须。
他们还没有坐下,其中一名刀疤汉子见到尚青与乔珠儿,神色微微一变,急忙走到那中年男子身前,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那中年男子听了,神色微微一冷,犀利的眼神落到尚青二人身上。
他打量了尚青一眼,又摆了摆手,道:“走。”
来也突然,去也匆匆。
“公子,这伙东南第一寨的家伙似乎怕你了。”乔珠儿笑道。
尚青摇了摇头,道:“人家恐怕不是怕了咱们,只是不想在这座酒楼动手而已。”
他话声刚落,从楼上走下来一位绿裙女子。
这人一出现,整个二楼都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这位似乎不该出现在凡间的女子,她身材婀娜,面容精致,钟天地之灵秀。
“梦仙子……”有人吞咽了一口口水,喃喃道。
李梦柯本来一直在顶楼,听到下面人说东南第一寨的人来了,恐有事情发生,连忙赶下来瞧瞧。不想,那伙东南第一寨的人匆匆离去,似乎躲避什么人一般。这让她很是奇怪,莫非二楼还来了什么大人物?
她一双美目随意扫了一眼,就看见了尚青与乔珠儿。
“这,这人……”她似乎有些熟悉,又突然记起来了,不由脸色微微一红。
“可是尚公子?”李梦柯在众人期望的目光中走到了尚青面前。
尚青拱手道:“李姑娘越来越美丽大方了,尚某初见时还不敢相认。”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奉承,其实也不算是奉承。去年在凤凰台,只是远远见着李梦柯还不觉得如何动人。此时靠近了才不得不感叹,他已经见识过无数女子,但像李梦柯这般美丽的确实没有一个。
“尚公子客气了,不如移步上楼一叙。”李梦柯莞尔一笑。
尚青点了点头。
三人上了顶楼,在一间淡雅的包间中坐了下来。
“你说天台宗被人灭门了?”尚青有些惊讶地问道。
他一时还难以接受李梦柯刚才说到的消息,天台宗虽然算不上顶尖门派,但也是有一位步入先天的太上长老,一流高手至少有十人以上,修炼出真气的弟子上百,这等门派竟然一夜之间被人灭了满门?
“全部都是一剑封喉,这下手之人怕是先天之上。”李梦柯神色凝重地说道。
尚青皱了皱眉,道:“天台宗与这人是何仇怨,至于下此毒手?”
“那就不清楚了,现在都没有人知道此人是男是女,所有见过他的人都已经丧命其剑下。”李梦柯说道。
尚青想了想,还是不在这话题上纠结,便将九公主殿下失踪的事情说了说,希望李梦珂能帮忙打探点消息。
但让尚青意外的是李梦柯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事情,只听她说道:“你来晚了,九公主的消息还是我揽月剑派的人传递上去的。不过,前天有人在甬上发现了阴阳二叟的尸体,都是一剑封喉,至于九公主也再次失踪了。”
尚青听她这么说,也算明白了。揽月剑派中收了不少王公贵族的女眷作弟子,自然与朝廷关系比较亲密。或者说,李梦柯此时出现在钱塘城就是为九公主之事而来。至于她为什么提到天台宗灭门之事,无非是怀疑与掠走九公主的是同一个人。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也提到了今年重新开启的华山论剑。
过后,尚青与乔珠儿出了望江楼。
“听说那边有人打起来了,好像是东南寨的人!”他们刚出望江楼,就听到有人在呼喊,一伙人成群结队地往一个方向跑去。
两人对视一眼,都生出一丝奇怪。
“走,去看看。”
等他们赶到那里的时候,更感觉奇怪了,这伙东南第一寨的的人竟然在内讧。那刀疤男子不知为何与那中年文士斗得厉害,其他人在一旁也插不上手。
不过,那刀疤男子较之中年文士明显功力不够,一直在躲闪,处在下风。尚青与乔珠儿来了后,那刀疤男子眼神明显一亮,便朝尚青与乔珠儿方向逃奔而来。
“公子。”乔珠儿已经露出了弯刀。
在她想来,这二人的戏演得太拙劣了。
但还没等她动手,那刀疤汉子竟然发出清脆的女声:“尚少侠救命!”
乔珠儿与尚青也是一愣,这是什么情况。
不过,这一愣神,那刀疤男子已经跃过他们身旁,进入人群之中。而在他身后的中年文士看见尚青与乔珠儿,立即停住了脚步,说道:“二位莫非是打定主意要与我们东南第一寨为敌了。”
“毛军师何出此言,我和我家公子只是来看场热闹罢了。”乔珠儿一脸笑意,她认识这人,正是东南第一寨的狗头军师毛文青。
中年文士冷笑道:“好,我们走着瞧。”说完,转身离去。
他那一伙手下,有人抬起了不幸死去的家伙遗体,陆续离去。尚青眼尖,竟然发现有一具尸体正是那刀疤男子的。
而乔珠儿也看见了,说道:“刚才那人怕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百变魔君,一手易容术天下无敌。”
“百变魔君?”尚青倒是没听过这名头。
乔珠儿缓缓道:“此人亦正亦邪,成名于三年前,易容成崆峒派的掌门,当着所有人的面带走了崆峒派的镇派之宝裂空剑。至今崆峒派都在通缉此人,不过此人不仅易容厉害,而且极擅长口技,所以至今是男是女都没人知晓。奴婢倒是奇怪,他似乎认识公子。”
尚青摇了摇头。
两人寻了个客栈住下,现在最要紧的还是九公主之事,两人决定分头去打探消息。尚青第一个想到的是四季青,而乔珠儿则去询问当地的一些地头蛇组织。
走在钱塘城的大街上,尚青左顾右盼,谁也不知道四季青会以哪家药店为分社。
“你们也太欺负人了,我那玉镯本是天然火玉,至少值价八千,你们竟然只愿意出八两银子。”
隐隐地一阵略为熟悉的声音传来,只见前方拥挤着一些看热闹的人群。又听得一道尖锐的男声传出:“你这小子,也太不知好歹。我本来还怜你急需钱给亲人看病,才给你这黄玉镯子出价八两,不想你还硬要说你这是天然火玉。真是笑话,就算是我们大虞皇宫,也没有多少件火玉镯子,你哪来这般珍贵玩意。”
“把那镯子还我,我不当了。”
天元当铺,钱塘城三大当铺之一。这当铺该有的护栏都没有设立,甚至在大厅间即可做买卖,一点也不怕有强匪做那偷抢之事,足见背景深厚。
“是他……”尚青有些疑惑。
那熟悉的声音再次传出:“这不是我原来那只手镯。”语气又急又怒。
“打起来了,快跑呀。”围观的人群中不知是谁惊叫一声,一些人逃散出来,还有一些人幸灾乐祸地站在一旁旁观。
“这少年可真长的漂亮,这下怕是不仅镯子丢了,人也要丢在这当铺里了。”有人轻声笑道,声音说不出的下流味道。
“听说六爷就好这口,或许就是他看上这少年了。”又有一人接话道。
尚青听着他们说些不堪入耳的话,心中略微疑惑。这人有乔老那位大高手在旁边,怎么会来此地典当东西。
“啊——”
又传来“当”的一声,似乎是兵器脱手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敢在我们这里撒野,别说你一个外乡人,就算是本地三大门派也要给我们六爷几分薄面。”
贾宝玉心中满是耻辱,若不是乔老受了重伤,命悬一线。何以落得如此地步,要典当玉镯。不想,眼前这位一家小小当铺的伙计竟然也敢如此欺我,实在是欺人太甚!
所以,贾宝玉不再与他争论,直接拔剑相向。
但更让他感到耻辱,甚至绝望的是自己竟然不是眼前之人几招之敌。现在他总算明白,以前那些陪他练招的人都是处处退让。“回去非得一一教训他们”贾宝玉暗道。
长剑崩飞,人也跌倒在地,看着一脸贱笑的中年男子向他走来,贾宝玉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老天呀,这个低贱下人怎敢如此!
“你,你想要怎样……”或许贾宝玉自己也没有觉察,他现在的声音似乎带着些颤抖。他在想是不是要报出自家的名号,“我,我可是大……”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是他,真武教的尚公子,这下好了,来救星了。不过,他又有些羞怯,丢脸大了,还被熟人撞见。
“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不和你家做生意了,也没必要闹得刀兵相向。”尚青看着略显狼狈的贾宝玉,淡淡说道。
那中年男子应该是本店朝奉,眼神犀利,对于看起来书生打扮的尚青他却不敢像对待来此典当显得有些落魄的贾宝玉一样。他微微躬身,拱手施礼道:“鄙人添为本店第三柜缺,姓李,名修,敢问阁下尊姓大名?”缓了缓,又开口说道:“本店一向公平公正,若非此子无理取闹,何苦伤了和气。你可以问问钱塘城任何一人,谁不知道我们家六爷义薄云天。”
他这话看似和气有礼,但最后抬出六爷的名头,显然是想压一压尚青,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尚青淡淡一笑,也不搭理此人,径直走到贾宝玉面前,笑道:“贾兄,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贾宝玉低笑一声,想要站起来又觉浑身酥软,双手竟然有些脱力。尚青眼角含笑,伸出右手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让尚兄见笑了。”贾宝玉脸微微通红,配上他那张绝美的脸庞,说不出的妖异。
尚青摇了摇头,没有寒暄,而是转身朝那李修说道:“我这位小兄弟初出江湖,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李修怎么也想不到尚青与贾宝玉认识,原本他还以为尚青是哪家门派弟子,想要打抱不平。不过,他毕竟是做生意之人,随即哈哈一笑,说道:“哪里哪里,听公子口音应该不是我们钱塘之人吧,不知师从何处?”
尚青笑了笑,说了一个小谎,道:“受人所托,从京都赶来,特意寻这位贾公子。”
李修心中顿生一个疙瘩,京城之人?还是特意来寻这位美少年?其实在他看到贾宝玉拿出来的火玉时就猜测出贾宝玉此人身世不简单。但毕竟是利益动人心,像火玉雕琢的镯子几乎价值连城,万金难求。贾宝玉纵然有啥惊人身份,但在钱塘城,谁不要给六爷几分薄面。纵然等贾宝玉身后之人找上门来,也无所畏惧,大不了退还回去。
他这沉思间,贾宝玉却是看不下去了。他朝尚青说道:“还请尚公子帮忙评评理,我将家传的火玉镯子拿来典当,此人竟然硬说是假的,真是岂有此理,我不当了他也不归还,竟然拿个普通镯子来欺我。”
李修听了,嘴角浮现一丝冷笑。终究是利欲熏心,他朝尚青笑道:“这位公子,你自个看看,这件镯子可是天然火玉?我们天元当铺开业几十年,一直童叟无欺,这镯子你那朋友不想当了我可以看在公子的面子上做主让他拿回去。但是,硬要说我们当铺昧了他的火玉镯子,就休怪鄙人不客气。”
“你,明明是你调包了……”贾宝玉话还没有说完,尚青喝道:“休得胡说。”他这话也不知是说贾宝玉还是李修,反正贾宝玉是被他吓了一跳,不再多言。
李修见这般情形,脸上笑意更浓。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你们二人还不是过江龙。这里是钱塘城,是六爷的地盘。
尚青笑道:“那玉镯可方便给我瞧瞧?”
此刻,李修还有什么不便的,将玉镯递给了尚青。
尚青拿过玉镯,看也没看,又开口说道:“李朝奉,你那玉镯不方便给我看吗?”
李修神色微冷,说道:“公子此话怎讲,那玉镯不是在你手……”他那手上还未说完,便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一言半语。
那贾宝玉也是一脸惊呆的模样,更别说那些正准备看好戏的人群。
只见尚青拿着玉镯的右手轻轻合拢,那玉镯就仿佛冰雪一般慢慢消融,无数粉末纷纷掉落,又被风吹起。尚青神色淡然,再次朝李修说道:“难道还不方便?”他的眼神温润,但落在李修身上,李修只觉遍体生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据说,只有那些真气大成,凝练到极点,欲要退去凡胎,逆反先天的一流高手能凭借真气削金熔玉。
眼前这位青年年岁明明不大,竟然也能施展出这么一手,着实将李修吓坏了。这等年轻的一流高手,几乎闻所未闻,定然是有着莫大来头。
李修此时心中满是畏惧,浑身颤抖。他已经不再考虑能不能留住那天然火玉镯子,更多得是如何平息眼前人的怒火。若让六爷知道,他得罪了这么一位人物,或许他全家都得去西子湖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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