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屏离去的那天尚青没有去送别,不是不忍心分离,而是阴差阳错睡着了。等他醒来,张翠屏已经离开了好几天。
想到今后几年都很难再见那整天风风火火的师姐,尚青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张翠屏这一走,尚青的生活更加乏味。甚至搬到了藏经阁里,醒时读几篇古经,其余时候多在睡眠。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山间的杜鹃花也红了五遍。
此时的尚青已经长大成人,身材挺拔,长相俊秀,满头青丝由一根黄木簪子束住,身穿淡青色道袍,三分好似出尘脱俗的山人,七分仿若温文尔雅的君子。
他的睡经也已经步入第三境界,似睡非睡,如梦非梦,每日双目一闭,便陷入各式各样的梦境。
尚青总算明白,宁先生当初为何在踏入天关前要挑战天下剑道高手,不仅仅是明悟天下剑法,怕也有成全尚青之意。各门各派,各招各式,天下剑法都入得尚青眼中。那时年幼虽不能领悟一二,但眼识见地非一般人可比。如今百脉俱通,真气大成,纵然无睡经这般奇特功法,给尚青十几年时间,也可从中创出属于自己的无敌剑法。
而睡经第三境界则极大缩短了这段时间,每时每刻,无处不在睡梦中推演剑术。
只待万法归一,化成属于尚青的天下第一剑。
偏偏这时候来自江南的一封书信打破了尚青平静的生活,他看到信的那一刻,神色似笑非笑,最后长叹一声。
真武教最尊崇庄严的地方莫过于金顶祖师殿,而在祖师殿左侧有一间偏殿,钟清微任掌教的时候在牌匾上提名:寂寥斋。取得是“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此寂寥者,大道也。
而如今沈师一则改成了“一大斋”:此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宁;此大者,域中有四大,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一大斋,既含蓄又张扬,正如其人。头戴五岳真形冠,身着三宝紫霞衣,双目炯炯,神色肃穆。
“掌教真人,尚师叔在门外求见。”一名道童走了进来恭声说道。
“让他进来吧。”沈师一的声音异常沉稳,无喜无悲。
一会儿,尚青走了进来,那道童将他送到便悄悄退了下去。
“尚师道见过掌教师兄。”尚青施礼拱手道。
沈师一微微打量了尚青一眼,破天荒地笑了笑,道:“尚师弟今天怎么有空来见师兄我?”对于这位师尊异常看重的小师弟,他还是比较关心的。如果不是杨师叔与张师叔,怕早已经龙腾九天,名传江湖,可惜呀可惜,浪费了如此一位好苗子。
“师弟我上山来也有十余年,近日思乡情切,恳请掌教师兄放我下山,去见一见家中长亲。”尚青诚恳地说道。
沈师一摸了摸长长的美须,说道:“思乡思亲是人之常情,师弟既然如此想念,我便准你下山。”说完,又露出思索的神色,缓缓道:“不过,师弟你虽入得真武教,却未能习得任何武艺。江湖混乱,不如让我徒儿资阳随你同去,也好护你一路周全。”
尚青听了,谢道:“如此也好,恐多麻烦许师侄。”
沈师一见他同意,笑道:“无妨,资阳剑法虽精,却从未涉世江湖,此次下山也算历练一二,以扬我真武之名。”
尚青点了点头,再次谢过沈师一。
从偏殿出来,尚青又去了一趟隐仙峰。本想向师尊钟清微告别,不料被告知师尊坐了死关,无奈只得离去。
等他回到自己住处时,已经有一位年纪相仿的青年在此等候,正是沈师一的七徒弟许资阳。许资阳老远见着尚青就笑道:“尚师叔,尚师叔,你可算是回来了。”
尚青微微一笑,他与许资阳关系虽不是很熟,但彼此也打过几次交道。这人学的是玄冥七十二路掌法,至阴至寒,按理说修炼这等功法的多会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但出乎意料的是此人天性话唠,对所有人都热情无比,所以在真武教名声不小。
“我还以为师叔你独个溜下山去了,那我就惨了,好不容易可以下山一趟就泡汤了。”许资阳自顾自地说道。
“我本想着明日再走,既然你都来了,不如今天就下山吧。”尚青说道。
许资阳一听,顿时咧开嘴大笑,说道:“终于可以下山了!”说完,又朝天空大声道:“从今日起,我许资阳要惩恶扬善,斩尽仇寇,做一个像郭天鼎一般的大侠。”
引得一些路过的教中弟子纷纷瞩目,许资阳见了,不仅不羞不躁,还摆出一练功架势,吼叫两声。
“还不去准备出行的衣服,未时不到我可不候着你。”尚青笑骂道。
“啊——还要准备衣服呀,我怎么把这都忘了……”许资阳一拍脑袋,火急火燎地往山下冲去。
金陵城,江南第一大城。生活在大虞之人,没到过金陵,就不知道什么叫人杰地灵。金陵地处东南,号称鱼米之乡。城中商铺鳞次栉比,路上行人多是绸缎锦丝,其繁华富裕比之神京丝毫不差。
而如果说金陵是江南一颗璀璨的明珠,那凤凰台,则是金陵最闪耀的明星。立足凤凰山腰,比邻长江河畔,千年而不衰。
常人或许不知道,但尚青却清楚,这座酒楼是江南三大门派之一太一宫的产业。他常年待在藏经阁中,对于江湖各大势力消息一清二楚。
凤凰台,是一座酒楼,分前后两院,楼有五层,高约七丈,往来之客非文人雅士,即江湖豪杰。这日,更是热闹非凡。
“师叔,快请坐下,我说了吧不早点寻个位置,根本没地儿坐。”许资阳占了二楼一张靠窗的桌子,窗外正对长江,江水流淌,百帆争竞,一时风光无限。尚青点了点头,许资阳虽然话多,但办事还算比较讲究。
“师叔,你看你要吃点什么?”许资阳一边说,一边又道:“我刚听说了,揽月剑派的梦仙子应太一宫的无情公子之邀,今日便在此长江上比剑。”
梦仙子?尚青听到这名字猛然想起几年前遇见的那位美丽的少女李梦柯,应该就是她吧。揽月剑派与太一宫的恩怨纠缠了上千年,双方传人常有比剑的传统,各有胜负。这次也不知谁胜谁负?想到这儿,尚青心中隐隐有些期望揽月剑派能赢。
不过,揽月剑派的揽月剑法虽然穷尽天机之变化,但太一宫的太上忘情剑典也丝毫不差,甚至更冷厉绝情。
在他随意想想的时刻,许资阳已经点好了几样小菜。
“两位少侠,不知我们同坐一桌方不方便。”
好秀气的少年,尚青微微有些惊讶。来者是一老一少,老者应该是管家之流,默默跟在少年身后。而那少年身穿黄衫,长相俊美异常,皮肤洁白,两腮红润,若是女儿身怕也倾国倾城。
“请便!”尚青说道。
许资阳却是呵呵笑出了声,“你是男是女,怎长得这般漂亮?”
这话一出,尚青微微皱眉。那老者更是横眉冷喝道:“好胆,敢对我家公子无礼!”
那少年摆了摆手,说道:“乔老莫怒!”又朝许资阳说道:“同是一身臭皮囊,少侠何故取笑于我?相逢即是缘法,在下贾宝玉,敢问两位少侠高姓大名?”
许资阳被他这么一说,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小兄弟别误会,我这人心直口快,往往肚子里有啥事都不吐不快。”说完,抱拳道:“在下真武教许资阳,这位是我师叔。”
“真武教?”那少年脸露惊异之色,笑道:“原来是圣地高徒,失敬失敬!”他说完,望着尚青,似乎有些怀疑,两人年纪相仿,这人竟然还是师叔辈。
尚青也施了一礼,道:“真武教尚师道。”
“你们是来观看梦仙子与无情公子比剑的吧?”贾宝玉问道。
“比剑又有什么看头。”许资阳笑道:“不过,如果能见一见江湖三大美人之一的梦仙子也是值当的。”
尚青与贾宝玉一听,两人都慧然一笑。
“我猜尚少侠肯定不是为梦仙子而来?”贾宝玉说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怎么肯定我不为梦仙子而来?”尚青笑问道。
“我师叔是回乡探亲经过此地。”许资阳不等贾宝玉说话,就凑了上来,尚青狠瞪他一眼,许资阳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你们先聊,我下去看看梦仙子来了没有。”说完,直接从窗口一跃而下,果真是江湖年轻少杰,不走寻常路。
“那真是巧了,贾某我也是来探亲,路过此地突然想来见见凤凰台黄子文的佳作。”贾宝玉说道。
黄子文,尚青笑了笑,一巍兄果然声名远播。
“你说的是他的哪篇佳作呀?”尚青也来了兴趣。
贾宝玉笑道:“你还不知道呀,前些日子,州试过后,州牧在凤凰台宴请中举考生,黄子文作为第一解元,自然在应邀之列。文人嘛,无诗不成宴,于是黄子文就写下了传唱四方的佳作。”说到这,贾宝玉眉头一扬,说道:“我给你念道一遍听听!”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年年花草埋幽径,代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莫畏浮云蔽红日,迎新革旧风满楼。”
“好诗,确实是好诗!”尚青说道,心中也有些惊讶。十余年未见,一巍兄已有如此抱负,欲要迎新革旧,扫荡乾坤,怪不得周先生如此器重于他。想到这,他微微有些失落,如今文不成武不就,实在有愧周先生,宁先生。
贾宝玉听尚青这般赞扬,也眉开眼笑,仿佛是在夸自己一般。
这时,窗外一阵喧哗,隐隐有人在大呼:“梦仙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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