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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盛面色已经降至了冰点，平素玩世不恭的面具被突如其来的事故撕扯殆尽，露出焦急担心的表情。

　　 他扭头，向甲板上的船员大吼，“愣着干什么！还不放救生舱下去！”

　　 “你急什么，阿念做事向来稳妥，从来没让我们担心过。”

　　 在他旁边的韩时语气漠然，虽然不自觉地抓住了栏杆，一双厉眸正紧紧锁定在那只正在水里扑腾的小点。

　　 如果慕念城救不了她……

　　 他也会跳下去把她救上来。

　　 毕竟，他是个军人，这是他身为军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黎盛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嘲讽般地勾起嘴角，冷笑道：“韩时，我以为去了军队你还会有所改变，没想到你还和从前一样冷血！”

　　 “没错。七年没见，我也以为你变了，但看起来，除了外表有点玩世不恭的样子，里子还和以前一样胆小。”

　　 两人互相狠狠瞪了一眼，彼此已无再交谈的意思，各自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船上的人吵吵嚷嚷，有船员将救生舱一点点地往下放。

　　 而只有落入海里的麦小糖，这才知道海水有多冷。

　　 冰冷的海水瞬间包裹住了她，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凝固了一般，身体和四肢都开始发麻。

　　 “……咳咳咳……”

　　 海水没顶，她意识到自己在自然面前的渺小，想努力地让自己往上，再往上一点，好攫取为数不多的，混着海水的腥咸空气。

　　 她像只无助的小鸡，双臂如翅膀般在水里扑腾着，还被水呛得不停地咳嗽。

　　 逐渐地，她明显感觉到胳膊开始痉挛……

　　 抽筋了！

　　 带着这一认知，她彻底绝望，再也无力挣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海水吞没。

　　 绝望感和海水齐齐淹没了她的意识……

　　 没过几秒，她整个人缓缓地向下沉去。

　　 雨渐渐下得大了起来，在海面绽放一朵又一朵的水花，瞬间消失不见，就如同麦小糖的生命一样。

　　 “小糖！”

　　 柯雅看见麦小糖沉入海中，双手死死地抓着栏杆，大叫起来。

　　 她好像这一刻才意识到，麦小糖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才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

　　 “小糖，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柯雅泪流满面，麦小糖从被他们找到，要接回家的时候开始，就明显表现出了她的抗拒。

　　 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样样表现却都不如收养的女儿，每每外人夸赞江雨泽而对麦小糖言辞缺缺时，她都觉得难堪至极。

　　 到后来，她从江雨泽口中得知麦小糖做出的种种“好事”时，她不知何时开始，就厌恶起了自己的女儿。

　　 而直到江雨泽和麦小糖发生了那件事……

　　 可能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忽然生起了一个念头。

　　 麦小糖，还不如从来没被他们找到比较好。

　　 现在，当她看到麦小糖没入了海水里，已经在海面上看不到她的踪迹。

　　 她在心中痛苦中，却也明显感觉到，另一个声音在高兴地说：“太好了，她死了，江雨泽以后就是你的女儿，你不用再为那个已经长歪了的操心，被她丢进脸面了！”

　　 “死了也好，死了也好！”

　　 “最好死了！”

　　 一连串的想法炮弹似地在脑海中炸开。

　　 她难以相信，这些恶毒至极的想法，居然是从自己的脑海里涌进来的。

　　 她不能接受自己的想法，双眼一翻，抓空了栏杆，直挺挺地往后晕了过去。

　　 “妈！”

　　 江雨泽慌忙把柯雅扶住，在雨中泪如雨下，“妈你没事吧！”

　　 “妈一定是被刺激到了，先把妈送回去吧。”

　　 裴清轩安慰着江雨泽，也看了眼海面，飘摇滂沱的雨中，他已经看不见麦小糖的身影。

　　 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如果她当时愿意吃苦，如果她不是为了自己和那些富商睡觉，去做那些肮脏的情-色交易……

　　 她不会沦落到这种田地的。

　　 她活该。

　　 尽管这么想，他还是觉得心口蓦地一痛，倏尔之间，居然有种天地覆灭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看单慧仁面色阴晴不定地坐在轮椅上，雨水都打湿了她名贵的衣襟，他定了定心神道：“姥姥，和我们先回内舱吧。”

　　 “把小雅照顾好。”

　　 说完，她滑动轮椅，拨开众人，来到栏杆处，一双浑浊的眼睛向下看去。

　　 要是麦小糖就这么死了，她可能真的连看都不看一眼，就会离开了。

　　 可是刚刚，慕念城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跳下船，冒着生命的危险，就是为了救他们家的孙女！

　　 这意味着什么？

　　 皱纹遍布的双手，紧紧地抓住栏杆，在雨中，在海面上，艰难地搜寻着慕念城的身影。

　　 韩时已经在腰际缠上了一道又一道的绳索，黎盛在给他加固。

　　 “再过一分钟！如果一分钟里，阿念还是没能把小糖救上来，就拜托你把他捞上来了！”

　　 “我明白。”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看手里的表，紧接着一同望向海面，也在寻找着慕念城。

　　 “阿念不会有事吧？”

　　 “阿念想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做不成的时候。”

　　 慕念城刚跳入海中，就看见麦小糖沉了下去。

　　 “麦小糖！”

　　 他大喊一声，深吸口气，猛地钻头潜入了海中，睁开了眼。

　　 海中光线很暗，他迅速地在海里游着，环来绕去，都没见着麦小糖的身影，心中愈发担忧。

　　 麦小糖，如果让我找到你，我一定……

　　 肺部存储的氧气快不够用了。

　　 要么现在上去换口气，要么就赌一把，继续往深处去找她！

　　 也许要赔上自己的性命。

　　 慕念城在已经缺氧的环境中鼓着双腮，留存着最后的一点氧气，没有做第二种考虑。

　　 尽管遭受着外界海水对眼睛的刺激，他凤眸瞬间睁得老大，火焰在眸间灼灼燃烧，让他的眼睛明亮无比。

　　 一场带着绝望，却又不得不满怀希望的搜寻……

　　 看到了，他终于看到了！

　　 麦小糖在离他不远处的下方，还在继续往下沉着。

　　 她闭上眼睛，双手和双脚都随着海水的浮力自然地漂浮着，散落的长发在水里如同卷长的海藻，她就像一个被人丢弃在深海的棉布娃娃。

　　 ――已经一动不动了。

　　 瞳孔遽然缩紧，他奋力向她游去。

　　 雨渐渐小了。

　　 “一分钟到了。”

　　 韩时的脚已经踩在了栏杆上，准备跳了下去。

　　 “等等。”

　　 一直密切观察海面的黎盛拦住他，“再等一分钟。”

　　 他心中隐隐有了预感：“阿念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

　　 尽管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边的乌云，此刻徐然散开，日光得以重见，原本阴沉沉的天色一下子变得明亮许多，夕阳的光射在了海面上，也有一部分透进了海里。

　　 麦小糖半睁着眼睛，意识已经模糊，明白自己处在将死之际。

　　 她感觉自己像是笼罩在一片光之下，尽管周边，都是暗涌的海水，这片光芒，并不能帮她抵挡所有的黑暗。

　　 意识彻底消失前，她好像看到一个人向她游来，背抵金光红霞，如黑暗中永生不息的火焰，如传说中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

　　 她闭上了双眼。

　　 慕念城终于来到麦小糖身边，一把捞起她，带着她奋力往上游。

　　 糟糕！

　　 麦小糖的身体沉的厉害，她的脸在海下都好像没了丝毫生气。

　　 麦小糖，你敢死？！

　　 情急之下，慕念城狠狠箍住她的下巴，唇贴上她的唇瓣，将嘴里仅剩的氧气全部渡给了她。

　　 他边给她渡气边往上游。

　　 “噗――”

　　 二人终于钻出了水面。

　　 看到两个人头刚刚冒出水面的刹那，韩时和黎盛都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他没事，你还想下水救他？你才是胆小吧？”黎盛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韩时把绳子一圈圈地放下来，“不管他能不能靠自己上来，我作出了行动，总比你在旁边干站着好，说起来，你才冷血。”

　　 两人又是互相狠狠瞪了一眼，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另一边，船员终于把救生舱放下来，“慕总，往这儿游！”

　　 慕念城看到救生舱，额头暴露的青筋显示他的力气也即将耗尽。

　　 他几乎是吊着一口气，才游到了救生舱旁，用尽全身力气把她的身体抬起来，推了上去。

　　 他双手抓住救生舱的外缘，一个用力爬上来，就感觉臂膀开始痉挛。

　　 好险！

　　 轻舒一口气，他俯下身，开始给麦小糖做人工呼吸。

　　 他浑身湿透，水珠顺着头发，睫毛，鼻尖，下巴不停地滴着水。

　　 胸部按压。

　　 吻贴紧她的唇，给她的嘴里吹气。

　　 反复多次，麦小糖依然毫无反应，整个人就像一只毫无生气的木偶，任由他如何想把她救回来。

　　 慕念城终于急了。

　　 他冒着生命危险，好不容易把她从海里捞出来，没让那群虎视眈眈的鱼群占了便宜，都已经做到这一步，如果还是不能把她的生命挽救回来……

　　 他不甘心！

　　 他这个人，不信天，不信命，去他妈的生死有命，老子人定胜天！

　　 慕念城双目发红，狠狠地拍打麦小糖的脸，“麦小糖，你敢死！我要的人，就是在阎罗王手里也得给我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