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
叶山仿佛惜字如金,他高坐看台之上,后背挺得笔直,仿佛一株苍挺的劲松。
“呵……”
古堂睁开眼睛,语气似嘲讽似可笑。
“武侯大人……”
他将“武侯”二字咬的很重,然后语气急转直下。
“可是要包庇亲子?”
而叶山不为所动,仍淡淡的回应道。
“时辰未至,吾儿之罪未定,星魂引未失,何来包庇之说?”
叶山的心中轻叹,城主,就这么着急给叶家定罪吗?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吧。
“好一个时辰未至,叶家主,若是时辰已至,你家三公子仍不出现,该当何罪?”
西面看台,柳沧海冷冷出声质问,但城主并未阻止,显然是早已默许。古堂并不打算在口舌上多费功夫,定罪这种事,自然有人去做。
他只需要最后拍板,决定生死。
“柳沧海,你还不是朔星城主。”
叶山向对面看了一眼,语气不变,可话语却有些讥讽。柳沧海瞬间心头火气,可一时半刻又找不到什么词语回应。
时至今日,这个叶山,为什么还可以这样对自己说话!他凭什么!
北面却有人轻笑出声,是一个面容儒雅的男子,书生打扮,手中一把羽毛扇轻轻扇动,是白家家主白九辰。
“那孩子都没来,你们两个大人急什么?你说是吧,杨兄?”
“哼,是没来还是没打算来,怕是只有武侯大人心里清楚吧?”
“还真有意思,黑杀,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大人,巳时三刻。”
“审讯是几时啊?”
“回大人,午时。”
古堂冷漠的脸上多了几分嘲讽之色,仰了仰头,道。
“那便再等一刻。我还挺想看看,敢让我等的人,长什么样!”
“不用了。”
远处忽然有一道清亮的少年声传来,回荡在寂静的场上。密集的人群有了些骚动,不多时,一条通道被人群自动分开,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平静的站在人群之外。
叶名扬再一次看到这熟悉的一幕,这个曾经无数个夜中使他心中绞痛场景。他的面容依然平静,没有畏惧,没有愤怒,没有慌张,只有一种莫名的平静。
看上去,就好像他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沿着那条人群自动分开的小道,一步一步走向场中。很多没有见过叶名扬的人此刻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个朔星城里著名的“废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无数的目光投向叶名扬的身上,有惊讶,有好奇,也有嘲弄,他如同一个黑暗中的一簇火苗一般,默默前行。若是换个心理素质差一点的人过来,被这么多人的目光注视,可能腿都要打弯。
一步,两步,三步……
直到他走到审讯台前,看着眼前这个半人多高的木台,停下了脚步。
“啧啧啧,倒是忘了,叶少爷不能修行,这么高的台子,谁帮他一把让他上去?”
此刻的柳羽丰脸上满是嘲弄,还有隐藏在其下的愤怒。当他看到叶名扬的一刻,炼器阁里发生的事就不断的在他的脑海中回应,使得他有不由得出言嘲讽。
叶名扬抬起眼皮,向居高临下的柳羽丰看了一眼,嘴上淡淡说道。
“怎么,硬气而低调的柳公子又要发表高见了?”
这句话刚说完,人群里已经有了嗤笑声。这两天来,也不知从哪开始,叶名扬和柳羽丰在炼器阁的对话流传了出去,那句“低调而硬气的男人”更是使得柳羽丰成了朔星城的一大笑柄。
柳羽丰一时气结,怒目瞪视,眼神像要生撕了叶名扬一般。柳沧海冷冷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儿子,说了句。
“噤声。”
没用的废物!能让一个废人当猴耍。
叶名扬轻盈一跃,人已经到了看台之上。古堂正煞有兴致的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神落到叶名扬的身上,忽然笑了笑。
“台下何人,报上名来。”
“叶名扬。”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古堂的脸上仍有笑意,仿佛在问自家子侄一般。
“知道,朔星城城主,古堂大人。”
他的话音刚落,古堂的脸上笑容尽去。
“那你为何不跪!”
古堂的语气森然无比,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与之而来的,是他融星境武者的威压。
他很不喜欢叶名扬现在平静的样子,尽管他不认为叶名扬有多重要,但是小虫子就是小虫子,应该有小虫子的样子。
“跪下!”
如同实质的威压像一座大山般,压向叶名扬。尽管叶名扬此刻修为在身,可他仅仅是一个五门武者,而古堂可不是初入融星境那么简单。
两人修为之差,近乎天地。
叶名扬此刻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化为了实质,从四面八方向他挤压而来。他不想跪,此刻叶名扬头上青筋暴起,甚至连面容都有了一丝狰狞,他已经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对抗这股威压,可无穷无尽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传来,使得他的腿在一点点的弯曲下来。
我……不能跪!
叶名扬体内的星力近乎停滞,可五门之间链接的金色脉络却在微微发亮,那是支住撑他最关键的因素。
我……不能跪!未来,已经改变了!
叶名扬的手紧紧握拳,甚至指甲深深的刺破掌心,可他浑然不觉。鲜血从他指缝里一点点的滴落,落在地上,犹如徇烂而盛开的花。
上一世的此刻,叶名扬的性格还很懦弱,在见到古堂的那一刻,便跪倒在地。
随后是父亲,然后是……叶家!
可这一世,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我……乃武侯之子,为何要跪!”
叶名扬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低吼,他体内的的五道门此刻通体发亮,金色脉络像桥梁一般架接它们之间,散发着阵阵的灼热感,而几乎停滞的星力,似乎也受到了刺激,开始缓缓运转起来。
叶名扬一点一点的将已经打弯的腿重新站的笔直,随后正视古堂,从已经沙哑的喉咙中一字一字问道。
“我,为何要跪?”
忽然之间,威压散去,古堂一脸戏虐的坐在那,像是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蚂蚁般,笑道:“我倒是忘了,你还有个当武侯的爹。来人,赐坐。”
武侯?古堂心中冷笑一声,很快就不是了。
很快便有人搬了一把低矮的椅子,放在叶名扬身后。可渐渐地,古堂脸上那点虚假的笑容慢慢散去,重新变回了冷漠。
因为叶名扬,一直没坐。
古堂很不开心,他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不论是跪,还是坐,都出自他口。即便他碍于叶山武侯的名头没有让叶名扬跪下,可在他心中,蚂蚁一般的东西,违抗了他第一次,就不应该有第二次。
这是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现在在他的眼里,叶名扬已经是个死人。
“叶名扬,你可知罪?”
终于来了!
底下的人群有些骚动,这一刻还是到来了。接下来,就是朔星城新的开端吧?
就连看台上那些人也不免的坐直了身子,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与他们自身息息相关。他们将要在新的暴风雨中重新站队,而这一刻,正是暴风雨前奏的开始。
可笑的是,没有人关心叶名扬会怎么回答。
所有人都看到了古堂是怎么逼迫叶名扬下跪的,但……
也没有人关心这个,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甚至就连叶家随行而来的几个人中,都是这样想的。他们会这样想并不奇怪,在古幽大陆,无论你出身多么高贵,只要你是个不能修行的人,那么……
没有人会真正在意你。
所以叶名扬有罪还是无罪,他将怎么回答,他会有什么下场,不会有人关心。
因为他们可以预见。审讯台上,那个站的笔直的少年,注定只是个可怜的牺牲品,弱者眼中哭泣的对象。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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