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老板顿住了,诺崇也楞了一下。
旅店老板不像一开始那么从容了,他那有些腐烂的眼珠转来转去,很难让人忽视他眼中带着的慌乱。
他装腔作势地试图继续向前冲锋,可是动作却意外地迟缓,于是他只好一边警惕一边慢慢地朝后退去。
不只是他,还有那只野猫一般大小的生物,它的动作也不如一开始那么迅捷了,失去了引以为傲的速度以后,它也变得警惕起来。
但当他看到自己小心地护在身后的娜塔莎头颅之后,心中松下的那一口气又提了起来,而且带着一些愤怒和迷茫。
娜塔莎——如果说这间诡异的旅馆之中还存在着娜塔莎这个人的话,那么这个头颅就是全部的她了——她的状况很糟糕,诺崇与生俱来的奇异力量让他逼退了怪物旅店老板和他充满攻击性的宠物,但受到影响的不止它们。
娜塔莎也受到了影响,而且很明显,她支撑的时间绝对比那两个怪物要短,在诺崇使用那股力量杀死怪物之前,娜塔莎就会凋零。
“快走……快走……”
娜塔莎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但诺崇的心中却猛地浮起了这样的话,他从小到大不是很喜欢说话,这样的经历也带给他一些奇特的天赋,那股让人噤声的力量是一种,能够通过嘴唇的嚅动大致判断那人要说的话也是其中一种。
诺崇盯着在旅馆的灯光下警惕不前的两个怪物,又看着被自己保护的娜塔莎,他的呼吸因为情绪激动而不由得加快了几分。让他激动的心情并不快乐,而是难以抑制的愤怒。
娜塔莎的脸上开始出现紫色的斑点,而且它们还在不断地扩大,诺崇认得这是尸斑。作为风蚀之寒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利器,诺崇见过死人的样子。
随着紫色斑点的扩大,娜塔莎脸上的肌肉开始无意识地抽搐起来,随着肌肉怪异地撕扯和收缩,她的脸上不时出现一些滑稽怪异的表情。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因为皮肤开始慢慢地膨胀,头颅的断口处开始流出一些带着恶心味道的液体。
娜塔莎已经死了,死在这个诡异的旅馆之中。他与生俱来的力量加快了这个过程。
娜塔莎和旅店之中两个怪物的奇怪表现让诺崇明白,这个晚上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都是被某个人或者说某种力量操控着的。
诺崇那股与生俱来的力量已经陪伴他许久,因此他明白这股力量用出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就像小时候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耳朵一样,整个世界都消失,唯一能够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声音。诺崇的力量是在不断进化着的,一开始只是能够让周围的声音消失,但后来变成了让身边的人噤声,最后是完全的沉默——那种连无声的魔法都无法用出的沉默。
诺崇正是凭借这股力量让自己从最终的考核之中脱颖而出,他和同龄的那些学徒们差不多,都是风蚀之寒的导师培养出来用以对付教会骑士团的。他们的父母经过严格的筛选,确保后代会拥有最优秀的血脉和天赋。诺崇平平无奇,不只是长相,还有在各种魔法的天赋上,他比不上任何一个人。
但他仍然拥有这样一种力量,最后,他凭借这股力量战胜了站在最终考核的擂台上一个个天才。他让所有人都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让他们沉默,仅剩下自己的声音响彻在擂台之上。
那股力量激发之后,所有的魔法都不被允许,诺崇才是那个唯一能够发声的人。
娜塔莎和旅馆中两个怪物受到的影响无疑在证明着一件事,他们是魔法造物。
这也意味着一件事,这一切都是被人操控着的,娜塔莎的遭遇,这个怪异的旅馆,恶心的怪物……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被人控制着的,被某种不知名的魔法。
也只有魔法了,如果不是魔法的话,一个全身的血肉都几乎被剔除干净的人又如何能够继续站在他的面前,挤出勉强的笑容完成对他几乎算不上的承诺?
如果不是魔法的话,娜塔莎仅剩的躯体又为何会在禁魔之后以如此怪异的速度腐烂?
可她已经死了……
但诺崇并没有取消这股力量的意思,他很清楚就算现在停止也改变不了什么。魔法的种类很多,但大致也能分成两种,持续释放亦或是一次性。他的沉默力量虽然强大,但真正能够影响到的是还没有放出来的魔法和打断正在持续使用的魔法。
维持娜塔莎生机的那股魔法力量已经中断,再释放也无法挽回她已经消逝的生命。
但此刻正在角落里张开自己獠牙的两个怪物并不一样,如果诺崇中断了自己的特殊力量,那么它们就会第一时间冲上来。
就算同为魔法力量的造物,它们和娜塔莎之间的程度也是不同的,她就是那个脆弱无比的新生儿,死在了诺崇不知的伤害之下。
贸然停止自己的力量不利于接下来的行动,他或许能够击杀这两个怪物,但他自己也不免负伤。如果真的打算报复的话也不应该只是简单地击杀这两个怪物就算了,他应该揪出背后的那股力量。能否消灭还不知道,但至少要知道自己想要报复的目标究竟是谁。
诺崇身上紫色的能量又一次被激发,他从怀中抽出两把飞刀,身上的能量被灌输其中,随后他毫不犹豫地甩了出去。
带着紫色能量的飞刀扎到了两个怪物的身上,它们几乎同时开始挣扎哀嚎,紫色的火焰在它们身上缓缓燃烧。
诺崇看着这两个怪物的挣扎不为所动,他身上的紫色能量渐渐消退,他开始感觉自己一开始干脆利落地杀死那个人的举动有些鲁莽,或许把他钉在地上,用同样的火焰灼烧会更好?
但那两个动弹不得的怪物的反应证明了这来自血脉和训练的力量对于这种魔法造物有着极大的伤害性,旅馆角落里身躯正在逐渐崩坏的两个怪物就是最好的证明。
虽然娜塔莎已经死去,但诺崇不想她仅剩的躯体因为自己而崩碎。
跑进厨房之中收好娜塔莎的遗骨,又快速而小心地收起放在地上的仅剩的头颅,她的血肉几乎已经要腐化消失了,皮肉下的白骨隐约可见。
诺崇温柔地抱好娜塔莎的遗骨,就像今天正午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抱着他一样。
娜塔莎头颅血肉腐坏的速度不可思议,几乎在诺崇刚刚走出旅店的那一刻就已经全部化作了流体剥落,现在诺崇抱着的就完全是一具伤痕累累的骷髅了。
娜塔莎血肉腐烂形成的一些流体沾染到了诺崇的白色长袍之上,但他并不在意,只是抱着娜塔莎的遗体站在旅馆之前愣愣地站着。
这一切就像梦一样,谁能想到今天中午还是一个鲜活美丽的女人竟然会失去生命,此刻更是仅剩下了一具遗骨呢?
它是娜塔莎吗?
不,不是,这是娜塔莎的一部分,但不是娜塔莎。
真正的娜塔莎或许在踏进这间旅店的那一刻就已经死掉了吧,诺崇悲哀地想。
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眼睛有点不舒服,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
一模一样的黑暗,一模一样的孤独,一模一样的安静……
现在和那个时候一样,连夜风吹过的声音都没有。唯一不同的只是人,那个时候的他未曾拥有过希望,现在的他刚刚失去希望。
“我会……陪着你的……”诺崇在那么一瞬间几乎有大声咆哮的念头,只是出口还是那种让此刻的自己感到厌恶的干涩和轻柔。
紫色的火焰在全身升腾,怀中白色的人骨寸寸崩裂,然后化作飞灰。
娜塔莎的骨灰并没有飞散而开,紫色的火焰熄灭之后,诺崇的脖颈之间已经带上了一串亮灰色的项链,看上去像石头,但又有些像是烧制的陶器。
诺崇摸了摸光滑的项链,就像是第一次碰触到娜塔莎的手,他大步地朝着娜塔莎原先的妓院走去。
老玛丽,一定知道些什么。
他身后的怪异旅馆火光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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