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记得很清楚，老国王在铁笼之中时还双目完好，待到他走出铁笼之后，他的双眼却被钉上了长长的铁钉，暗色的血液从双眼的伤口流下。

　　这是他从铁笼之中走出所需要付出的代价，难怪铁笼并未锁上，他却不曾走出。

　　老国王一边在前带路一边说道：“其实成为狮身人面兽也没什么不好啦，恢复能力强，您别看我这两个伤口吓人，但只要我一回到铁笼之中它们就能痊愈啦！这两个铁钉没办法随便取下。说真的，戴久了之后反而会有一点奇怪的感觉……您有时间可以试试呀！”

　　李二摆摆手拒绝了老国王的建议，奇怪地问道：“您不会有怨恨吗？”

　　“怨恨，对谁？那个恶魔还是原先诅咒我孩子的那个国王？”老国王叹了口气，“怎么可能不怨恨呢？可是我的怨恨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我现在能够这样活着确实是那个恶魔所赐，但如果不是他的话，我的孩子也活不下来啦，想要得到一些东西总得付出一点东西呀。孩子，你以后会明白的。”

　　“还是那个诅咒我们的国王？如果要说怨恨的话一定存在的，我也曾对他发出过恶毒的诅咒，我甚至想过为什么我不是一个会魔法和诅咒的恶魔？可是他很快就遭到报应啦！想要一个品行正直的美丽公主发出恶毒的诅咒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他所求助的那个恶魔想要的东西似乎更多。他的国家已经渐渐消失了。”

　　“能跟我谈谈您的女儿吗？”前路被黑暗掩盖，他不知道还要走多远，聊天能够使距离的感受变得更短一些。

　　正当老国王抖抖身上已经有些板结的鬃毛的时候，李二看到一只手在轻轻地拂过。

　　敌人？！

　　“啊，谢谢你，拉维斯。”老国王似乎对来人十分熟悉，他热切地对李二说道，“不用担心，拉维斯是我女儿的贴身女仆，女儿消失之后只留下拉维斯留在我身边。”

　　在看到老国王的形态之后，李二本以为会看到什么更加奇怪的生物，诸如寂静岭中身体扭曲的无面护士，但从老国王身后走出来的那个女人却没有特别奇怪的地方，只有在她走近的时候才看得出她的嘴唇被什么东西紧紧地缝合住了。

　　“可怜的孩子，她说不了话。唉，如果没有拉维斯的话，我也走不出铁笼太远。拉维斯也被诅咒，她来不了我这里。陌生的旅人，我希望您不要因为拉维斯现在的面容而感到害怕，她也曾是个漂亮的孩子。”

　　在老国王说这话的时候，拉维斯只是在静静地梳理老国王身上的鬃毛，她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个小梳子，在慢慢地梳理老国王的体表。

　　李二并没有感觉特别惊悚，这一路走来见过了那么多奇奇怪怪超出自己认知的生物和现象，拉维斯稍许的不同不足以吓到他。

　　诚实来说，拉维斯算是个漂亮的女人了。娇小的面庞和身形让她显得尤其瘦弱，但脸上的坚毅表情让人知道，她绝对不是那种会因为身体的弱小而哀叹的人，她相信自己的力量。

　　在为老国王梳理毛发的时候，拉维斯的眼睛一直看着老国王，丝毫不管站在一旁的李二。

　　看着拉维斯和老国王，李二有一种父女的温馨感。

　　“您从来没有见到过拉维斯的长相吗？”

　　老国王显然理解错了李二的意思：“啊……陌生人，虽然我是个国王，但现在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可怜人罢了。拉维斯确实是很漂亮啦，不过自从公主的母亲离去之后我再也喜欢不上任何一个女人啦！您要是想要得到拉维斯的芳心也应该自己去行动，国王的身份在这里可没什么用，我也不能强迫一个漂亮的姑娘嫁给她并不喜欢的小伙子吧？”

　　待到拉维斯梳理完老国王的毛发之后就轻轻地朝着黑暗之中退去了，老国王高兴地大声感谢：“拉维斯谢谢你啦！”

　　从始至终，拉维斯都没有看过李二一眼，仿佛她的世界中只有自己和老国王，顶多再加用来梳理老国王毛发的梳子。

　　看着拉维斯就像出现的时候那样悄悄地离开，李二这才凑近老国王的身旁小声地说道：“国王先生，我的意思并不是想要获得姑娘的芳心，实际上我已经有一个让我倾心的姑娘需要追寻了，或许有人能够做到，但我确实无法违背自己的内心……国王先生，我的意思是，既然自那一天之后您就无法再见到铁笼以外的世界，那么您又如何确定拉维斯就不是您的女儿呢？”

　　“毕竟您和恶魔签订的契约条款包含的只是保证公主活着，但他从未说过公主会是健康地活着……恶魔再怎么残忍，他又怎敢将一对父女分离？说不定您以为的拉维斯就是您日思夜想的女儿呢？看不见的世界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您又如何肯定拉维斯就是您脑海中所想的那个拉维斯呢？”

　　“您的说法让我感到心痛，我的公主很有可能正在遭受着无法说出来的痛苦……先生，这是只有成为一位父亲之后才能感受到的。曾经的我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奥斯塔里昂的国王注定和周围的一切完全不同。遇到我爱的姑娘之后已经有些改变了，但我仍然相信我能够做到许多事情。”

　　“可是在那之后……不知道时间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在我从一个弱小的孩童长大的过程中，它一直在给予我成长的力量，可是在那之后……在我的公主出生之后，一切都改变了。好像我曾经拥有的为之骄傲的一切都被他们的造物主完全否定——虽然我知道它们什么都没有改变，改变的是拥有了孩子之后的我。真的，先生，女人是会让男人变得软弱的。”

　　“但那不是面对危险和困难时会退缩的软弱，实际上，妻子和女儿反而让我拥有了不曾拥有过的勇气。我因为她们的出现而深深感觉到一点：我太过弱小了，这个世界太过危险。我的软弱并非是担心我自己，我担心的是这个世界会伤害我所爱的人。成为一个父亲之后，一个人会变成他所能变成的最谨小慎微的存在，我会害怕，害怕我曾期望征服的这一切会将我征服。”

　　“但成为一名父亲也给了我无法想象的力量，那并不是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但它足以改变我的世界。我曾认为自己终将我所不能，但我仍然知道我在大部分的时候还是有所不能。可是一个父亲……成为一名父亲让我明白，我在面对这世界的时候和一个脆弱的孩童并无区别，但我已不再会恐惧面对任何挑战。”

　　“那正是成为一个父亲让我得到的，我失去了一些东西，但那是值得的。在我知道我的公主被诅咒之前，我从未想过我竟然会有和恶魔做交易的胆量……”

　　老国王恳切地对李二说道：“我的公主能够安全地活着已经是我最感激的事……但我仍然希望，如果您有可能的话，能不能帮帮老诺顿这个忙呢？我希望您能帮助我找到我的公主。”

　　“可我该如何找到公主呢？”

　　老国王没有犹豫，李二只听到身旁的老国王口中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然后老国王的口中就吐出了一块沾着血迹的东西。

　　等到老国王用身上的皮毛擦干净送到李二手上的时候，李二才看出来这是一只犬齿。

　　泛着牙酸结果老国王的犬齿，李二想象不到一个人……或者说一头狮子吧，究竟要用多大的力才能咬碎自己的牙齿？

　　“您带着它吧，如果我的公主出现在附近的话，您会感受到的。”

　　老国王说这话的时候似乎还在哼着小曲，他知道李二已经答应了他，这件事让他无比开心。

　　看着老国王满嘴的血迹，李二点了点头，然后补充了一句：“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非常感谢您的仁慈，那么往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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