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戈骑马。他的身旁,是自己的父亲扎克雷。
两人的身后,跟着三百骑者。一面卷云大旗随风飞扬。
瓦西卡家族从南方来,正在去往诺曼都城,喀罗的路上。
三大家族服从尼古拉斯国王的召唤,将在今日聚首。
伊戈的一头细辩在肩后晃荡。他踢了一下程亮的马镫,转头面向扎克雷。
“父亲,我之前和您说的,您考虑好了吗?”
扎克雷皱眉。
“我和你说过了,我自有分寸。家国大事,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那您也要答应我,向国王谏言!腾恩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若诺曼真联合腾恩,将兰斯吞并,那么腾恩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诺曼。狼的肚子是喂不饱的,腾恩就是一头贪婪的恶狼!”
伊戈说着,神情颇为激动。
扎克雷没有回答。过了片刻,他仍沉着脸。
“你所说的这些,你以为,有谁不知道?”
伊戈一愣。
扎克雷目视前方,继续道:“北方切尔西家族的拉耶夫,是趋炎附势之徒,腾恩势大,他早在盼着投机取巧,为自己谋利。中部乌特金家族的克罗温,则只信奉尼古拉斯一人的指令,说是愚忠也不为过。我们瓦西卡家族掌控南方,但势力最弱,又能掀起怎样的风浪?”
“可是,不论哪一任国王,从来都是将封澜港交给我们守护,现在又怎能将其拱手让给腾恩!”
“别说了,伊戈。我答应你,向国王谏言。但是,你需知道君命难违,记得将家族存亡牢记心间。”
扎克雷面不改色,语气却渐显威严。
伊戈咬紧牙关,终于不再说了。
瓦西卡家族的队伍行过一处山包,远远地,便看见另外两支队伍,分别从北方和西方缓缓走近。
烈火旗帜的,是中部的乌特金家族。巨石旗帜的,则是北方的切尔西家族。
“扎克雷族长,克罗温族长,好久不见!”拉耶夫远远地招手,两道胡须,笑着翘了起来。
伊戈冷哼一声,把头转向了一边。
唯利是图的小人,哪有一个诺曼人的样子?
三位族长在前方说笑着交谈,脸上却尽是虚伪矫饰的神色。
另两个族长继承人,和伊戈并排走在一起,相互之间,却是没有言语。
他们小时候,是很好的朋友。但是现在,数百年的时间过去,三大家族利益相争,早已让三个孩子的友情,也随之破碎。
也许到他们不得不继承族长之位的时候,也会像身前的这三个中年男人一样,开始有说有笑了?
喀罗的城墙出现在伊戈的面前。
这是诺曼境内,少有的宏伟城墙。
牧民们居无定所,驱赶着牛羊迁徙,通常只住在方便搬移的毡帐中。
在都城喀罗之中定居的,多是些商人。
他们靠着开采矿物,或者长途贸易为生,算是诺曼之中唯一的那一撮富豪。
伊戈也不喜欢他们。
诺曼人的生命,就应该和骏马一起,在草原上奔驰。
浩浩荡荡的骑者,通过喀罗的石板街道。
街上行人,还有两侧矮棚的商户,都纷纷退避。
诺曼王宫,是建在一座白石高台上的圆顶建筑。
三大家族的骑者纷纷下马,呆在原处。
三位族长登上白石台阶,往王宫行去。三位继承者紧随其后。
王宫之内,铺了一张繁杂华丽的刺绣地毯。地毯巨大无比,将整个大厅覆盖,不见一丝白石的本来面貌。
这是数十年前,腾恩送来的礼物之一。
尼古拉斯国王,已经坐在白石王座上面。
他头戴冠冕,身着一袭藏青色的华贵长衣。他的脸上沟壑纵横,额角处,还生了几块深褐色的老斑。
国王已经垂垂老矣,衰弱不堪。
他的年龄,比腾恩国王古斯塔夫大了一倍,即使长期服用丹人炼成的药丸,也无法逃避风烛残年的命运。
他曾经给诺曼带来了无尽的辉煌,可是现在,他随时可能死去。
这就是诺曼人的国王。
三位族长单膝跪地,抚胸行礼。三位继承人也跟着跪下。
“起来吧,我的孩子们。”
尼古拉斯的声音,就像一阵瑟瑟的秋风,在吹拂一颗即将枯死的老树。
六人站起。
“国王陛下,腾恩的军队已经抵达长城,在光墙之后驻扎。”拉耶夫首先说话。他的嘴角,仍是带着微笑。
“他们还提出了什么要求?”
“他们没有让诺曼的骑兵,跟随他们去森林探索,只叫我们待在原地。”
“照他们说的做吧。”
尼古拉斯颔首,浑浊的目光有些低垂。过了片刻,他又道:“拉耶夫,你再运送一批布匹过去。北方的天气还很寒冷,不要让腾恩的盟军受冻。”
“是,陛下。”拉耶夫微笑抚胸。看他的样子,定是已从腾恩王室那里,淘到了什么好处。
伊戈心中暗道,不让诺曼的骑兵跟随出城,只是以免发现什么珍宝,不好独吞罢了。
那个腾恩的副将说,落后的国家,自然会被淘汰。可是,一个连抗争都已经放弃了的国家,却连拼搏的机会都没有,便已被人踩在了脚下。
伊戈握着双拳,指甲嵌进了肉里。他看向自己的父亲。
扎克雷没有发现他的目光,上前走了一步。
他低头道:“陛下,封澜港也已被腾恩占领。此处是诺曼的贸易要地,让腾恩掌控,是否有些不妥?”
尼古拉斯笑了笑,却是笑得有些惨淡。
“待征服兰斯的战争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克罗温,如果扎克雷族长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你记得援助。”
克罗温点头致意。
这显然是在让乌特金家族,钳制扎克雷,以免他有什么异动了。
他说着,竟是看向了伊戈。
“伊戈,我的孩子,你有什么话想说?”
伊戈一怔,抬头看向国王。心中怒气眨眼之间,便消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深沉的悲恸。
国王的眼睛浑浊不堪,但是慈爱的眼神,却如同一个祖辈,正看着自己的孙儿。
对视之下,他还发现了一抹微不可查的复杂信息,在国王眼中一闪而过。
那是一种面对绝望的平静,就如同羔羊面对恶狼,老者面对死亡。
伊戈惊觉,诺曼已经像它的国王一样,在腾恩的威压之下,变得苟延残踹。
“我没有话要说,陛下。”
伊戈低下头去。
可伊戈不是老者。他只知道,他是一个正值盛年的诺曼人,就算为了虚无缥缈的尊严,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
即使面对死亡,伊戈也不会畏惧。
他要化身一头恶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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