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纽尔站在一个天然洞窟中,背对着拱形木门。火光将他的高大影子,印在了洞壁上面。
洞壁凹凸不平,潮湿不堪,却被漆刷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
他的头顶,垂吊着深灰色的钟石乳。水滴汇聚到石**端,偶尔落下一滴,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而石乳中央,却垂着一根点满了细小蜡烛的金属吊灯,上面花纹繁复,显得价值不菲。
曼纽尔的左侧,有一个装上了精致木框的通风口。窗户开着。外面是漫天的迷雾。微风吹进来,也裹挟着丝丝雾气。
曼纽尔抬手,捂住了他的右眼。那里有一张黑色的皮质眼罩。
他呲了呲牙,暗骂了一句。
眼罩之下的那颗眼球,还没有适应新的宿主,眼眶处传来阵阵的刺痛。
门突然推开,冲进来一个精瘦的青年男子。
他皮肤黝黑,两颊凹陷,额头上绑着一块肮脏得无法辨别出本来颜色的头巾。
“提督!我们的人全军覆没了。”
“这个消息上午就有人来告诉过我,说些我不知道的!”
曼纽尔猛地怒喝,转过身来,眼中尽是凶悍。
他数月之前还是金黄的头发,此时已有些花白。不过,他短短的灰色胡茬,却仍像一片密集的针尖。
新的眼球夺去了他无数的寿命,却没有让他丢失半点威严。
曼纽尔披在肩上的,是一件立肩外套。
深蓝色的外套褪色严重,袖扣掉了一个,领口处也磨损严重,但那十余个别在胸前的金属挂件,却是十分亮眼。
曾经,那是他的军功章。
那黑瘦青年咽下口唾沫,添了一下干裂的嘴唇。
“提督,我带人去现场查看了。我们的船都沉了,只留下了些浮木。可不知道什么原因,那艘货船还漂在海面上,只有船底存在轻度的破损。”
“我费尽千辛万苦,把那货船的位置定位出来,再交给你们十艘战船,绕了一大圈去做好埋伏。你们就交给我这样的结果?全军覆没,却一个俘虏没有抓到!也许连一个敌人也没有击杀!”
曼纽尔气愤至极,抓起桌上的一个酒瓶,狠狠摔在了地上。
酒瓶的玻璃碎屑割伤了那黑瘦青年的一只耳朵,他却半点声响也不敢发出。
“滚吧!再去给我查清楚。”
黑瘦青年退出去后,曼纽尔便在洞窟之中来回踱步。
他焦躁不安,站到窗边,狠狠朝金漆的墙上砸了一拳。
当手下前来汇报,说大雾海域之外,停了一艘货船,迟迟不动的时候,曼纽尔便觉出事有蹊跷。
他忍着剧痛,动用了眼罩之下的新眼。这不仅是为了谨慎起见,也是为了试验这只眼球,除了造雾之外的其他能力。
效果倒是不错,他像原本拥有这只眼球的生物一样,敏锐地感受到了海域之外,还有另外一艘货船在悄悄接近。
曾为军官,曼纽尔便是以小心谨慎出名。
这次,他派出了十倍于对方的兵力,按理说,应该万无一失,却哪里想得到,结果竟是一无所获,并且还让自己组建了数年之久的黑帆军元气大伤。
若是没有这个意外,他本可以凭借黑帆军,以及新得来的这只眼睛,收复兰斯附近所有海盗,然后成就一番大业。
数年之前,他忍受不了兰斯军方的懦弱寡断,力求在腾恩发兵之前,先下手为强。
早在当时,腾恩的种种动向,就已清晰地表明了对兰斯的恶意。
不论是颁布法令,针对扎根腾恩的兰斯商会,还是封闭内陆港口,禁止兰斯的商船通行,更甚至于不断地扩张领海,夺取兰斯的渔业资源。
然而,不论如何,兰斯最高会议的那九个代表,却总是对此视而不见,更对曼纽尔的请求听而不闻。
不论何时,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自我催眠。
即使到了几年之后的现在,腾恩已经联合诺曼一起,想要把兰斯的活路彻底堵死,最高会议也还在犹豫。
曼纽尔想到这里,冷哼了一声。
兰斯是群岛国家,资源稀少,不靠行商根本无法生存,再加上兰斯之内,分立九邦,国力更是难以凝聚。
若再这样下去,兰斯便会不战自败。
曼纽尔愤然出走,自立为王,便是为了这个原因。
他,曾经的海军提督,曼纽尔,要成为拯救兰斯的救世主。
至于劫杀兰斯的商船,曼纽尔却从未有什么心理负担。
兰斯被攻破之际,九个邦国之中,又有谁能逃得过战乱?与其死于他国军队的刀下,死于颠沛流离的路途,不如将船上的货物奉献给黑帆军。
要知道,当曼纽尔收服了所有的海盗船队,黑帆军在他的英明领导下,便会成为一股足以改变战局的力量。
当然,经过今天的意外,曼纽尔的设想已经落空。
十艘黑帆战船,就算是面对十艘兰斯的正规海军,也不见得会输。
那两艘货船上,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曼纽尔怒不可遏,便要叫人把那两个当做诱饵的俘虏,带上来拷问。
可是就在这时,一阵闷雷般的巨响,却打断了他的思绪。
远处一片被浓雾遮挡了的天空中,突然爆出了一团洁白的雪花。
雪花的直径,足有十余米。它缓缓地飘落下去,许久之后才彻底消失。
过了一会儿,曼纽尔还未回过神来,门便被猛地推开了。
“提督,那两个俘虏跑了一个!”
“跑了?”
曼纽尔越发地不信任这些手下。关押那两个俘虏的铁笼,密实的生铁栏杆,足有手臂粗细,怎么可能说跑就跑?
曼纽尔想念起从前在军中时的手下。叫他们做事,绝不会像这些乞丐般出尽差错。
“废物!”曼纽尔不愿多言,一脚踢开了那还跪在地上的少年。
硬质鞋底硌破了少年的额角,他也不敢叫一声痛,赶紧连滚带爬地跟了上去。
曼纽尔走下一道螺旋状的天然石梯,来到了关押俘虏的位置。
一处石壁凹陷进去,宽达十余米,里面放置了数个巨大的铁笼。
摇曳的火把光亮下,只见有的铁笼里面,还有许多干枯的死尸圆睁着双目,倒在地上,而有的铁笼之中,则只剩下了早已腐化了的白骨。这些尸体或躺或坐,都没有人去收拾。
常人面对这样的场景,定会觉得森然可怖。
只不过,曼纽尔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立刻将目光转向了那唯一囚禁有人的所在。
原本应该有两个俘虏的铁笼,现在只剩下了那个稍显瘦小的独臂少年。
他正靠着洞壁的一边蹲坐着,将脸埋在双膝之间,不论周围的几个手下怎么呼喊,都没有反应。
曼纽尔怒喝道:“把门打开,把他拖出来拷打,看他还能不能装聋作哑!”
铁门上的大锁被取下,铁栏吱呀一声,便开出了一道门来。
几名手下正欲合力将他拖出,却只见那少年竟缓缓把脸抬了起来。
他眼神狡黠,露出了一个阴谋得逞般的浅笑,随即,他的身体向前一顷,便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冲出了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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