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大青石上,正盘坐着一个中年男子。
这青石苔藓密布,看着潮润异常,其上隐隐有流水侵蚀的痕迹,仿佛经过了很沧桑的年月。
那些青苔种类各异,甚至有少部分都是蔓延到了这盘坐着的男子的衣角之上。
难以想象,这男子究竟在这里坐了多久。
这中年男子半歪着头,看起来似乎在打盹,但是随着一阵轻微的响动,他便缓缓地睁开了眼。
“你头上都开花了。”
一道稍显青涩的男声平静道。
这盘坐着的男子并不在意,随手拔下一株开在他头顶发堆中的野花,轻描淡写道:
“一朵花而已,开错了地方,并非是它的错。”
随后,这男子将拔下的野花随手往大青石上一放,那花断裂的根茎处竟是快速生长起来,扎根于石块之内!
那男子神色不变,轻轻抚摸了一下那素白野花的花瓣,轻声道:
“在这里坐的久了,有个伴也好。”
一只黄色的小鸡跳上了他的双腿,竟是像人一样坐了下来,将两只细细的鸡爪朝着外头,惬意地坐在这男子腿上。
随后,这小鸡偏了偏头,揶揄道:
“你倒是在这里过得悠闲,外头的人可都盼着你出来。”
男子笑了笑,摇头道:
“犯了错,就应该受罚,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小黄鸡不屑道:
“犯了错?犯了什么错?将太黎皇朝的天子按在地上打了一顿难道也算错?”
断千痕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明明是我动的手,你却看起来比我还义愤填膺。”
这坐在大青石上的男子,正是莲生道人当初的挚友,也是她的爱慕者,行者断千痕!
小黄鸡不满道:
“是他们太过分了!当初害了莲生,还敢在风云宴上大放厥词,怕是以为这天下都是他们的了!”
断千痕闻言,无语道:
“这天下本来就是他们的。”
小黄鸡话语一顿,随后道:
“我不管!反正我看他们不爽!”
忽然,这小黄鸡回头看向断千痕,狐疑道:
“断兄,你怎么好像越来越心宽了?不会是被关久了,磨平了棱角?”
断千痕摇摇头,微微一笑:
“并非如此,只是既然风雨将至,便没必要再操之过急。”
小黄鸡压低了声音:
“你是说,二十八年之后的——”
断千痕却是忽然打断道:
“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小黄鸡一愣,便明白断千痕不想他谈论有关二十八年后的'那件事'的一切,便接着断千痕的话道:
“荒山来的那头蜚兽已经被我赶回去了,也幸好它还有点分寸,所行走的只是无人的平原,不然又是一场恶战。”
断千痕点点头:
“荒山的那些家伙,应该也是感受到了什么,愈发地不平静了。”
小黄鸡不屑道:
“也就是一堆借着祖上名头吓人的怂货而已,说什么荒山中有大恐怖,我也没见那大恐怖出来过啊!”
谁知,断千痕却是很严肃地说道:
“阿成,有关荒山的一切,切不可以小觑!”
小黄鸡一愣:
“怎么,那荒山还真有些来头?”
断千痕抬起头,目光深邃地看向远方,似乎能直接跨越万水千山:
“荒山...那可是太黎皇朝之前就已经显露世间的存在...其中的恐怖,不是我们能轻易想象的。”
小黄鸡沉默片刻,试探道:
“那些传言...是真的?”
断千痕不置可否:
“谁知道呢?”
一阵短暂的寂静。
过了半晌,小黄鸡打破了沉默:
“听说,太黎皇朝似乎想通了,将要解除对圣人的封锁。”
断千痕闻言,终于是冷笑起来:
“他们是拦不住了!这盛世将至,群雄并起,无数大能都将触摸到圣域,为夺这一世的大造化,他们难道还拦得住?”
小黄鸡顿了顿:
“那...你呢?”
断千痕轻轻地扬起了嘴角:
“只差临门一脚,时机未到而已。”
被唤作阿成的小黄鸡点了点头,随后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迟疑道:
“对了,我此番前去驱逐蜚兽,还遇到了你说的那个年轻人。”
断千痕心中一动,惊讶道:
“哦?是那个薛川?”
小黄鸡思索片刻:
“应该是吧...的确有着焱魂莲的气息,肉身也很强,与当初莲生的青莲体有着不少相似的波动。”
断千痕看起来心情也好了很多:
“你觉得他怎么样?”
小黄鸡翻了个白眼,不知为何看起来很不爽:
“蠢里蠢气,无可救药!”
断千痕咧嘴一笑:
“那就是还不错的意思了。”
小黄鸡无语道:
“也只有你会把我这句话理解为'还不错'了吧...”
断千痕并不在意,而是揉了揉小黄鸡的脑袋,笑道:
“阿成,不得不说,你这模样其实还挺可爱的。”
小黄鸡抬起头,啄了几下断千痕的手,抗议道:
“虽然我看着像只鸡,但这并不说明我就是一只鸡,请把你的手拿开,给予我一点应有的尊重好吗?”
断千痕渐渐收敛了笑容:
“你还是不打算忘了她?”
小黄鸡沉默片刻,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她也说我这样很可爱。”
断千痕叹息一声,没有再说话。
小黄鸡站了起来,扭了扭那憨态可掬的小脑袋,随后便道:
“她说,我这模样,她一辈子都会记得。我想等她回来的时候,即便一切物是人非,我也不曾改变。”
接着,小黄鸡的身影渐渐消散,就这么消失在了断千痕的身前,只留下这个沉稳的中年男子,和大青石上的一朵野花。
...
当薛川废了大半天的劲,好不容易再一次生起来火时,却发现天已经微亮,想来再过一两个时辰,便是到了清晨。
薛川低骂一声,将手中的柴火往不远处一甩,嘟囔道:
“瞎忙活一场...”
薛川偏头看去,柳北盖着毛毯正睡得香,也不知道做着什么梦,只是手中依旧抱着她那柄剑。
“明明靠着气血已经不需要生火取暖,但还是有点不习惯呢。”
薛川自嘲一笑,也是对自己这种怀旧的行为感到有些好笑。
他有些怅然若失地看向远方,虽然时间很晚,但却并无睡意。
“东莱啊...”
他低语着,一时间竟是对自己的前路感到有些茫然。
从始至终,他都只是在为活着而努力,先是费尽力气到了离桃,接着又为能够续命而疯狂修炼,竟是从未想过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东莱的恩怨都已经解除,曾经欺侮过他的人都已被他寻上门去杀了一番锐气,而曾经于他有恩的人也都是得到了报偿,这个时候,他竟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方。
也就是这一段时间来的连续踹门,使得他从中获取了一些诡异的乐趣。
薛川一边摇头一边笑:
“难道我的人生志趣仅限于踹门?那可真是有点尴尬...”
他百无聊赖地在怀中摸索片刻,便摸出了一副乌七八糟的水墨画,还有一块青绿色的金属碎片。
看着这两样东西,薛川的思绪不由得又回到了几年前。
随后,他暗自攥紧了手中的东西,轻声笑道:
“再怎么说,咱可都是要去斩天子的人!”
随后,薛川又仰脖大笑不止,似乎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很是好笑。
他的笑声毫不掩饰,弄得一旁的柳北都是险些惊醒,不过由于残余酒精的作用,也只是喃喃了几句,便翻了个身继续着美梦。
“莲生、行者、柳圣依、夏守...我这辈子,可不仅仅是为自己而活着。”
“我承载着我所认识的人的希望,我的因果,从始至终就与他们相连。”
薛川回想起了当初在柴禄村的江水边,面对数千亡魂,而自己仅仅是肉体凡胎,就是靠着柳圣依的帮助,唤来奈何桥,超度往生魂,这才夺回一命。
他又回想起了当初那小城中的灰袍画师,以及那似有深意的话语。
他也忘不了莲生道人,曾因太黎皇朝而含恨而终。
还有贱兮兮的夏守,每次和这个老头斗嘴,他都从未赢过。
薛川似乎想通了什么,纵使一夜未眠,可依旧觉得心意通顺,整个人神清气爽,忍不住站起身来,肆意地流转着气血。
薛川胸口中的黑白树种似乎也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在虚幻与现实中沉浮,黑白二气流转的速度也是进一步加快。
伴随着体内气血的奔腾,薛川也是渐渐有了一种模糊的感应,随后索性彻底释放了青天不灭身的束缚,让体内的血气毫无阻拦地发出了“轰隆”的震响。
那磅礴的血气在薛川的经脉中游走,就好似有一队杀伐气息冲天的士兵在他体内征战,喊杀声直冲云霄,听得人不由得血脉喷张。
一种从未有过的强大之感充盈着薛川的全身,那筋骨的舒张,气血的流转,无不在说明着他比以前更强了。
“真是没想到...居然只差最后一步,就能踏入淬血!”
薛川喃喃自语,心头一阵欣喜。
早在夏庄训练的时候,薛川就一直将境界控制在半步淬血的程度,应夏守的要求,只有当在风云宴中不敌对手时,才能继续破关。
但是,即便是半步淬血,薛川也和真正的淬血间有着不小的距离,但就在今日,竟是因为一朝顿悟,直接跨越了那一段瓶颈,只差一步,便可真真正正地迈入淬血!
薛川咧嘴一笑:
“看起来,风云宴的把握,又大了几分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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