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山慢慢回过神来。

　　却不舍得睁开眼睛。

　　他还在回味之前看到的幻影，拼命想要留住脑海里残留的爷爷、爸爸妈妈，还有向他招手的姐姐……

　　可是，幻影终究不可久留。

　　无论他怎么努力，还是逐渐淡去了。

　　“姐姐！”文小山吃力地伸出手去，想要拉住越来越淡的姐姐的幻影的手。

　　手却被紧紧握住了。

　　耳边传来惶急的轻呼：“文小山，你醒醒啊，快醒醒。”

　　难道真的拉回来了？

　　文小山又惊又喜。

　　然而，姐姐的幻影终究还是彻底消失了。

　　可是，耳边的呼喊竟是如此的熟悉，手上的握感竟是如此的清晰！

　　文小山霍然睁开眼睛。

　　然后……

　　然后就看见了一双潸然的泪眼。

　　有些熟悉。

　　急忙凝目再看，一声惊呼：“姐姐！”

　　我不是在做梦么？

　　惊喜的冲击太大了。

　　文小山实在无法相信。

　　“文小山。”一声喜极尖叫。

　　文小山就被紧紧抱住了。

　　是姐姐！

　　真的是姐姐！

　　文小山把头稍稍后仰。

　　看得更清楚了。

　　正是姐姐！

　　只是，本来花容月貌的姐姐竟已两鬓花白，形容憔悴。

　　十年前文小山离开太商宗去古神废墟时，姐姐文小小只有十九岁，正是无限美好的花样年华。

　　此刻一见，文小小花白的两鬓就像两把尖刀，狠狠地扎进了文小山的心里。

　　一激动，急偏头，又是一口鲜血狂喷出来。

　　“你你你……你怎么了？……怎么吐这么多血？……”这一喷，把文小小吓得脸色刹那煞白，语无伦次，伸手急要按住文小山的嘴。

　　血还是从文小小的腕底淌下，有些滴到泥泞里，有些顺着她的手腕流到衣袖里。

　　文小小全然不顾鲜血流进衣袖里，只一迭声惊叫：“怎么还在流？……怎么办？……”

　　旁边也有人伸过一块布巾，帮忙擦拭着。

　　文小山转头望去，身边围了十数人，有认得出来的，也有认不出来的，但肯定都是太商宗的人了。

　　文小山的心里激烈地颤抖起来。

　　死了十年的心突然有了一丝生机。

　　那些人都含泪望着文小山。

　　文小山顿时泪如泉涌。

　　文小小伸手轻轻抹着文小山的泪眼，颤声道：“弟弟，弟弟，不哭，咱不哭……好了，见到你，都好了，都好了……”

　　“姐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文小山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忍了十年的泪水，一次性涌了出来。

　　文小小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周围的人也都哭泣起来。

　　哭声一片……

　　“桀桀桀桀，还真是感人啊。”

　　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响起。

　　文小山一激灵，顿时止住，抬眼望去。

　　十数丈开外，不知何时已站着五个人。都手执兵器，恶狠狠地望过来。眼里却又闪动着笑意。

　　那是残酷的笑意。

　　是看到猎物在陷阱里挣扎的那种笑意。

　　周围的族人都惊呼着往后退。

　　文小小轻轻放开文小山，缓缓站起，紧紧地盯着那些人，目光已变得冰冷，“你们是什么人？”

　　“杀人的人。”五人中有人道。

　　文小小咬牙道：“你们要杀谁？”

　　“你们。”一人道。

　　“为什么要杀我们？”文小小尖声怒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都说了，杀人的人……你们都得死。”

　　文小山一手撑地，一手握住金剑的剑柄，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轻轻推开文小小，“姐姐别怕，他们是来找我的。”

　　又冷冷地看着那五人，沉声道：“你们要找我报仇，文小山把命还你们就是。此事跟她们无关。”

　　“跟她们无关？”五人都大笑起来。

　　一人又道：“你杀了我们这么多人，欠下了这么多血债，正好拿这些人的命来抵。”

　　如果是以前，文小山根本一句话都懒得跟这些人说。拔剑就是了。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大不了把命拼掉了。

　　从来不知恐惧是何物。

　　可现在……

　　文小山瞥了一眼身旁的门人。

　　几个妇人抱着小孩索索发抖。

　　只有四名青壮男子，其中一名还缺了一只胳膊。也都只有得道境的修为。

　　只有姐姐才是通灵二三重的境界。

　　反观对方五人，两人是通灵境九重，三人也都是七八重的样子。

　　文小山也清楚自己的状况，早已油尽灯枯，根本无力再战。

　　现在的形势，真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文小山突然害怕了。

　　这十年，一直在杀与被杀间徘徊，在死亡边沿游走，从不知道恐惧是何物。现在却突然害怕了。

　　因为有了牵挂，有了在意的人。

　　文小山一咬牙，沉声道：“她们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肯放过她们，我的命你们随时来拿。”

　　“不！”旁边的文小小颤声喝道，“你们要敢伤他，我就跟你们拼了。”

　　五人都笑了，一脸狞笑。

　　一人道：“他死定了。你们也死定了。你拿什么跟我们拼啊？”

　　“我绝不让你们伤害他！”文小小唰地拔出腰间长剑，一步踏出，怒指五人。

　　五人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文小小。虽然粗布素衣，仍难掩丽色。

　　一人邪笑道：“你要是诚心求我们，说不定……”

　　“打住！”另一人目光一凝，“这次一个不留。”

　　邪笑那人一凛，又嘿嘿干笑道：“知道，我就是想逗她玩儿的。”

　　“你无耻！”文小小尖声喝斥，气得脸都白了。

　　文小山上前一步，把文小小轻轻推到一边，抬金剑斜指五人，目光已恢复了淡漠，冷冷道：“那个先上来送死？”

　　“果然够狂！”忽听数声呼喝。

　　众人闻声看去，“唰唰唰……”，只见左边芦苇丛里跃出四人。

　　几乎同时，又是“唰唰唰……”，右边也跃出了六人。

　　粗略一看，几乎有一半都是通灵九重的。其他的也都有七八重的样子。

　　十多人往那里一站。眼中的杀意不加掩饰。

　　文小山的心已沉到了谷底。

　　和亲人相见的狂喜瞬间被绝望淹没。

　　再无侥幸。

　　必死无疑。

　　这时，四名青壮门人也都走到了前边，站在文小山姐弟身边。虽仅仅是得道境，但面对众多通灵境高手都毫无惧色。

　　文小山缓缓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这些同门。

　　四名青壮门人也都转头看向文小山。

　　文小山从他们眼里读出了坚定。

　　唯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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