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老板看着众人围上前来，瞥了一眼姜黄，立时将陶罐端起来：

　　“诸位乡亲，扪心自问，我童某人在糖市，三年以来货真价实，老少无欺，从未做过坑蒙拐骗之事，今日我报官，就是想提醒乡亲们，让大家伙知道！这砂糖，是掺不得沙子的！！”

　　“好！！”

　　群情激昂，这次的叫好声倒不似作假，只不过知情的人却有些疑惑。

　　什么时候成你报的官了？

　　他一说完，立刻扣开陶罐的蜡封，一股脑的将糖倒向桌子。

　　哗哗哗。。。

　　咦？

　　他充满自信的神情有些疑惑。

　　这手感。。。为什么没有块状物？

　　“哗！！！”

　　还未等他细看，围观之人便爆出一阵惊呼。

　　此刻摊在桌子上的糖粉，白晃晃的极其惹眼。那精细的程度前所未见，若以糖霜品级来定，这已是最上品了，品相不次于精磨过的白面。

　　围在桌前的李掌柜，见到这糖立刻就俯下身子。

　　常年和柴米油盐打交道的他，早已对这些调味品的价格烂熟于心，就以这糖霜的品相，远远不止五钱银子一斤，即便这样，怕也是有价无市。

　　他刚刚俯身，双眼徒然睁大。

　　刹那间，一阵甜香扑面而来，像是掺了蜜的花香，又像是刚出蒸笼的枣泥馍馍，只不过论起浓郁程度，他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没闻到过这么浓烈的气味，只凭这一点，这糖就强过自己所用的蔗糖多倍。

　　“啊！好香！”

　　“什么味道？如此香？郭大人，你这屋里放了什么糕点吗？”

　　“不对不对，香味是这些糖散出来的。”

　　“好香啊！！前面的让一让，让我瞧瞧啊。”

　　“前面的什么情况啊？”

　　人群再一次骚动起来，如此超出认知的糖粉，大家还从未见过。

　　想想也是，从岭南一带运来的糖，远隔七省一江，走水路本就潮湿。哪怕是品相上佳的糖，到了这里也难免会结块，哪里会有这样的成色。

　　众人再次看向陶罐时，顿时明白了那蜡封的意义。

　　不是好糖，怎么会用蜡封？

　　“这，这，真的是糖吗？”

　　呆立当场的童老板讷讷的说，声音早就淹没在人群中，然而仍旧不死心的他，鬼使神差的捏了一撮含进口中。

　　下一刻，那双原本眯起的双眼徒然睁大，不可思议的望向桌面的糖，盯的死死的，仿佛那不是糖霜，而是金子一般。

　　“这！这！”他已然语无伦次，围观之人瞧那模样，还以为吃了什么毒物，纷纷打消了品尝的念头。

　　“让开，让开，都聚在那里干什么？”

　　人群之外传出郭场监的声音，围观众人让出一条道来给他。

　　“嘶。。。这是。。贡糖？？？”

　　他挤进来后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散在桌上的糖。接着惊呼起来。

　　他的话音未落下，童老板的自语声又响起来。

　　“贡糖？？怎会如此的甜？这是糖么？！

　　不可能！不可能啊！糖不应这般甜啊！

　　不能啊。。。”

　　喃喃自语的他望向姜黄，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全然顾不得已经沸腾的人群。

　　“我们青山集也有贡糖卖了吗？”

　　“小娃娃，这真的是贡糖吗？”

　　此刻的姜黄看着周遭一张张面色涨红的脸，心中多少也有些得意，毕竟他以一己之力，能做出这些人口中的‘贡糖’，也算是足以自傲了。

　　可是再细看这群人的神色，除了羡慕、惊叹之外，还有浓浓的畏惧，这是怎么回事？

　　。。。对了！

　　贡糖！皇家！

　　哪个老百姓都不愿意沾染这类东西。再稀罕的物件，扯上了贡品，那就是麻烦事一件，不仅要将来龙去脉讲清楚，且官书文牒缺一不可。

　　否则，就是大逆不道的罪名。

　　想到这里，他站向桌前：

　　“郭大人怕是看错了，这糖虽然品质上佳，但距离贡糖，还有些差距呢。”

　　说着，蹦起身来，伸手从垂下的树枝上摘了几片叶子，捋干净后挖了些糖粉递给场监和靠近的几人。

　　“几位不妨尝尝看，这糖，究竟是陈是新。”

　　“哦？不是贡糖啊，那本监便尝尝看。”

　　糖粉入口即化，几人接下来的表情，与一旁呆立的童老板如出一辙。

　　姜黄瞧着他们的神态，已然心中有数。

　　对于自然界存在的糖来说，甜度排序大致是果糖、蔗糖、葡萄糖、麦芽糖、半乳糖这样一个顺序，如果以蔗糖的甜度为准，试做1的话，那么果糖的甜度就是1.6左右，吃到嘴里自然会感觉极甜了。

　　且这果糖被他加工的极其细腻，吃进嘴里味道很是醇厚。对于这群只试过砂糖的人来说，不震惊才怪了呢。

　　瞧他们那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姜黄就一阵好笑。

　　哎！幸好哥们儿我拿出的不是糖精和阿斯巴甜，否则不得震死你啊！６００多倍的甜度。。。

　　“怎么样，这糖是陈是新？”

　　“新糖！新糖！老李我还从没吃过这么甜的糖嘞，小娃娃，你这糖可还有货吗？卖是不卖？”

　　有幸尝到甜头的李掌柜立刻问道，有了这糖，他的糕饼自然能吸引更多的人来，兴许还能做出些其他样式的糕点。等着名气打响了，不愁那几个房租钱。

　　“姓李的，你想干甚？这糖现在是我的！”

　　刚缓过劲来的童老板立刻吼到，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散糖搜集起来，倒入罐子内。珍而重之的包起来。

　　这糖在他看来，少说也值八钱，到时作为礼品送给家主，少不得又是一番夸赞。

　　“你的？你付钱了吗？”

　　“付钱？不就是五钱银子嘛，你姓李的有钱还买不到呢！哈哈。小娃娃，给你。”

　　说着，掏出银钱来递给姜黄，而一旁被他挤兑的李掌柜，则满脸怒色。

　　“你这姓童的好不要脸，方才污蔑他以次充好，此刻得了便宜，又准备拿去加价卖与他人吗？。。小娃娃，你不能卖给他啊，他的糖我用过，全是糖块，黄泥水都没沥净就敢拿出去卖，这糖到了他手里，少不得要翻个好几番啊！！”

　　“是啊，这姓童的人卖的糖，是糖市里品相最差的，还好意思说他人以次充好，真是贼喊捉贼啊！”

　　“就是就是。。。”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刚才还风光尤甚的童老板，此刻灰头土脸的如过街老鼠。凄凄然的抱着陶罐就准备溜走，然而身后却响起场监的声音。

　　“童老板，你莫不是忘了什么吧？”

　　听了他的话，姜黄一愣，转而笑出来。

　　假一罚十的事，不用他说，有人帮他惦记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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