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想要销册么？”

　　来人径直走到柜前，从王掌柜手中拿过账册，扫了一眼纸张上的记录，嘴角一撇，动了动嘴皮，姜黄离得最近，看他那口型，分明是在说‘泥腿子’。

　　然而他只是动动嘴，并未发声，自己也不好发作，只好忍着怒意。

　　“二位怕是不知道吧，”

　　这位二东家丢下账册，径自走到诊桌旁坐下，二郎腿一翘，揶揄的看着何川。

　　“入了我律守门，除了身亡，是不能销册的。”

　　“二东家，这。。。”

　　“你闭嘴！”

　　王掌柜听他这话，刚一询问，立刻就被一个眼神瞪的收了声，默默地退到一旁，心知今天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二东家，这是何故？”何川闻言皱起眉头，姜黄分明看见他将拳头攥了起来。

　　“何故？哈哈哈。。。”

　　那人放肆的笑起来，丝毫没将店内旁人的反应看在眼里。

　　只是笑了几下，忽然收声，手掌在诊桌上猛地一拍，

　　砰的一声。

　　“可笑！我律守门定的规矩，还要向你说个明白么？泥腿子！”

　　一时间，整个广明堂内落针可闻，打杂的伙计甚至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几名前来抓药的客人扭头看了看，也不再言语。

　　看到这里，姜黄要是再不明白，那他就是棒槌了。

　　傻子也能看出来，这所谓的二东家就是蹦出来搅局的，目的无非是那二两银子，反正在他眼里，自己与何川就是‘泥腿子’般的存在，不把自己当回事，也是正常的。

　　可心里明不明白，和能不能忍下这口气是两码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愣头青自古以来就不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人还少么？

　　再说，人的大脑分左右，左边控制理智右边控制情绪，两边是分开的。所以即使理智再清楚，情绪这个东西也是无法控制的。

　　更何况连着泡了快一个月‘一柱擎天汤’的姜黄，哪怕是正常说话都带着三分火气，今天遇见这情形，再不发飙，怎么对得起他每天两次的‘一柱擎天’？

　　这么嚣张！老子今天肛了你！

　　“你TM有种再。。。”

　　话还未说完，身侧陡然伸来一只手堵住了嘴，一阵大力生生将他暴起打人的势头按了下来。

　　“不得动怒！”

　　何川的声音仿佛炸雷一般，轰的一声从他脑袋里响起，听到这动静，姜黄只感觉根根头发都直立起来，浑身一颤打了个激灵，再抬头望过去的时候，发觉何川依旧那副冷酷到底的模样，波澜不惊的。

　　“静心，吐纳！”

　　感觉到姜黄稳定下来，何川压着他身子的手顺势抚过后背，接着，姜黄就感到一股劲力顺着肺腑传遍全身，将他那股无名火压了下去。

　　“哎呦！。。练家子啊！”

　　坐在诊桌旁的二东家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不知从哪里摸出把扇子来，啪啪的打着手心。

　　“看样子，这是在洗髓萃体吧？火气挺旺啊，我帮你去去火怎么样？”

　　“二东家，慎言啊！！”

　　一旁的掌柜听到这话，立刻劝阻到。他知道，这个时候若是让萃体之人怒气上涌，后果不堪设想，无异于毁人根基啊！

　　“用你多嘴吗？”

　　原本坐着的二东家站起身，瞪了掌柜一眼，接着踱到姜黄身边俯下身子瞧了瞧，见他一副目眦尽裂的架势，居然笑了出来。

　　“说我有种。。。你倒是很有种啊，你姓姜，他姓何？呵呵呵，杂种吧？哈哈哈哈哈”

　　此刻被何川按住的姜黄明显感觉到，肩膀上的大手猛的一紧，在他以为接下来那手就要挥出去的时候，却发觉力道又恢复了正常，仅仅是抖动了几下而已。

　　何川忍住了。

　　而那俯在身边的二东家也直起身向外走去，错身的时候顿了一下，偏过头向掌柜方向说：

　　“既然是废人了，那我看，灵丹也不要给了，但是脩金可一个子儿都不许少！晚上回来我可要对账的。”

　　“。。。咔嚓。”

　　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姜黄只觉得眼前一黑，刚被压制住的怒意此刻成倍的翻涌上来，一团火热自心底迸发，接着喉头一甜，噗的一口喷了出去。

　　有些像西瓜汁，但大部分的颜色更鲜艳。

　　像血。

　　“姜黄！”

　　“姜黄！”

　　何川与王掌柜的声音同时响起，接着是搀扶、挪动，作为被挪动的对象，姜黄此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满脑子浑浑噩噩，只见到眼前有些大小不一的黑影来回飘动，具体是什么看不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实物。

　　再接下来，眼皮发沉，黑影忽的增多起来，身体也变得异常沉重，仿佛坐久了突然站起来的感觉，伸手想要扶住什么时，却发现已经感觉不到肢体的反馈了。

　　意识淡薄下去之前，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为了省二两银子，命都能不要，厉害啊！。。。”

　　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

　　悉悉索索，絮语声。

　　“。。。不好办啊，他这灵脉，本就是意外冲开的，根基不稳。。。。酷热之时进食了凉物，盛怒之下又被抑住了肝脉。。。”

　　“。。。。。。”

　　声音消失，意识再一次沉寂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又听到了。

　　“。。。姑且这样吧，能吊住命罢了，何时醒来，难说啊。。。”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唉。。。”

　　再次昏睡。

　　“。。。老公，今天你去接峰峰的时候，记得买本成语词典，他们老师说的。”

　　“学前班就开始查成语词典吗？”

　　“买吧，反正以后都要用。。。”

　　妻子在客厅中拖地，电视亮着，画面混乱的很，不知道在演什么，偶然有一两个熟悉的镜头闪过，像是一只疯狂奔跑的黑熊，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的刹那总感觉心中一紧。

　　算了，不看了，去买字典。

　　拉开门走出去，电梯合上再打开，迈出去，青山集就到了。

　　小胖子跑过来，手里攥着一把零钱：“姜黄，我要一罐果糖。。。”

　　“给。。”从莫名其妙的地方拿来一罐糖，交给他，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跑进了糕点铺里。旁边，则是一家新华书店。。。

　　怎么选的书，不知道，一恍惚就到了柜台前。

　　“先生，一共是72文钱，您是用支付宝还是现金呢？”

　　“。。现金吧，没带手机。。”

　　接着掏出一大把铜钱。

　　“姜黄！姜黄！”

　　有人在喊自己，转过头去，是一道白光。

　　“姜黄！”

　　白光消散的一瞬间，新华书店不见了，拿在手里的成语词典也没了，映入眼底的，是一张模模糊糊的人脸，仿佛陌生，却又有些印象。

　　“你终于醒了啊！”

　　小樵夫高兴的笑起来，一旁坐着的，还有何川。

　　晃晃脑袋，还有些昏沉，一些片段逐渐明朗了起来。

　　这才有些明白过来。

　　原来，是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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