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渐西斜,已是深夜时分。
四人所处之地是一处险峻的绝顶悬崖之上,遥望远处的冥空暗月,体会扑面凛冽的阴风嗖嗖,眼前的高崖悬空尤显空旷寂寥,月光下的奇湖远在目光遥遥之外,隐隐现出点点波光粼粼。
耀阳与倚弦环顾四周,对周围的环境隐约有股熟悉的感觉,但脑中却浑然没有一丝印象,正准备询问之际,土行孙浑身战栗起来,首先向土墼发问道:“爷爷,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忽然觉得寒气逼人,好冷!”
“冷?”兄弟俩愣住了,不由想起人儿曾经说过,灵体一旦脱离肉身,便不再受体脉气血束缚,不会有任何寒凉温热之感,土行孙又怎会独自生出寒气侵体的感觉呢?
“屏息静气,万念归一,不要受外界幻象所迷!”土墼警惕地四顾左右,道:“此处乃是冥界禁地——轮转山的绝顶之上!”
土行孙依法施为,闭目静息的样子很是辛苦,似乎正在抵御某种异力一般。
“幻象?”耀阳与倚弦一怔,虽然不甚清楚其中缘由,但也有些明白过来,他们原本从这里出发去往轮回集,怎会转过山头就无法辨认出来,想必也是受了土墼所言幻象影响的缘故。
遥望奇湖两侧巴掌大小的轮回集,耀阳啧啧两声,道:“说来也怪,我们明明昨日来过这里,怎么现在看起来还是觉得很陌生一样?”
“这也难怪!”土墼道,“轮转山之东是冥城鬼域,西边是名震三界的轮回集,往南是十八层冥狱所在,北山地底向西延伸数里,则是深藏天地间最为玄奥难测的轮回六道。因此,轮转山一直被视为冥界禁地,除了环绕山下的生死河是一道天然屏障之外,山中更是遍布各种结界,所以会令你们产生种种错觉。”
兄弟俩恍然大悟,再次观望四周环境,但见山崖绝顶四面悬空,秃无草木,向东一端突出一块怪石,孤悬于空,仿佛上接于天壤之外,予人一种分外孤寂苍凉的感觉。
倚弦问道:“土墼前辈,此地难道便是无极秘境的入口?”
“正是!”土墼点点头,肃容道,“无极秘境参阴阳造化之玄机而生,自上古洪荒便存于天地之间,但知其秘者,千万年来也就寥寥数人,而且能进入此间寻求无极之秘者,也千万年难得一见,若非其人体内元能的禀性具有非比寻常的极向韧性,甫入秘境便会被阴阳极能摧至灵元俱灭!”
兄弟俩听得心中一紧,相互对视一眼,想到其中凶险,不免有些忐忑难安。
土墼善意一笑,疏缓二人心中紧张,道:“既然圣皇选你们作为圣使,必然是认定你们的能力可以安全进入无极秘境,所以,你们不用过于紧张!”
于是,土墼将秘境开启之法一一说明,道:“其中关键你们已经悉数知晓,虽然我也不明白秘境之中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但相信冥冥中圣皇应该有所安排才是!”
“二位圣使一定要切记,凡事不可勉强,一切顺其自然便好!”土墼再三叮嘱,然后道,“那么,现在就开始吧!”
兄弟俩知道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便没有退缩的路了,二人想到几度大难不死,以及自身的潜能所在,再加上最近还算不错的运道,更让他们有了跃跃欲试的决心,于是毅然点点头。
见到兄弟俩齐齐点头同意后,土墼缓缓移动轮车来到最为陡峭险峻的孤石崖角,身躯闪电般从轮车上冲出,倏地朝天飞起,唇齿间秘咒诵念,玄奥法诀应势而发,森森白气从两手十指间急电般飞舞而出,割破崖前虚空无尽。
暗月西落,隐入轮转山后。
此时,就在月光无法企及的东崖尽头,炫目亮光一闪即逝,虚空处豁然现出一轮浑圆缝隙,黑白异芒相互交织缠绕,映衬出缝隙中奇奥诡魅的无形玄机。
“去吧!”土墼大喝一声,右臂五指屈指成爪,凭空摄劲而发,浑厚元能裹住耀阳与倚弦二人,顺势将他们朝缝隙中抛去。
浑圆缝隙内的黑白异芒似是感应到异物侵入,顿时透射出耀目的双色光柱,直达天际的虚无苍穹,竟将二人身形戛然托住,悬在半空之中。
耀阳与倚弦只觉灵身分别被两股力量包容在其中,竟再也无法动弹丝毫。紧接着,黑白异芒开始以一种潜在的循环方式相互更替,巨大的压力透析而出,压得二人生出无法透气的窒息感,片刻间,压力愈加增强,熟悉的感觉让他们回想起昔日在“虚灵幻境”中自爆身亡的情景。
兄弟俩再一想到土墼所说“灵元俱灭”的后果,更是大惊失色,直欲抽身躲开,奈何早已身陷囹圄之中,如何还能脱得了身。随着黑白异芒推动的压力加剧,二人有苦难言,心中挣扎起求生的欲望,不由都将唯一的希望寄托于体内的“归元异能”之上。
异样的变化骤生,看得土墼心头一惊,正感到无比担心之际,虚空异象再生,顿在半空的二人身躯顺应黑白异芒的刺激,蓦然分别耀出紫青双色芒光,与原本托住他们的黑白异芒相互交融,刹那间,映出无数流光幻彩激射飞舞,照彻整个幽暗冥空。
仅只片刻间,天际华彩乍现即逝,浑圆缝隙处涌出一股庞大无匹的吸力,将兄弟俩齐齐吞噬,吸入缝隙之中,所有变化只发生在一息之间,浑圆缝隙便自动缝合,崖前虚空已然恢复正常。
土墼掌中法诀一收,整个人便瘫坐在轮车之上,因耗用元能过剧,他免不了气喘吁吁,汗流如注。看着不远处还在运用元能抵御结界幻象的土行孙,土墼深深叹了一口气,心中暗自祝祷兄弟俩能够一切顺利。
当土墼想到有炎氏一族的命途从此将被改写,正感到万分欣慰高兴之际,心神中久修而成的魔灵异心骤然一动,回首望去,空崖绝顶之上赫然多出一人——
一位身着镶金黑漆朝服、脸覆玄银面具的妇人迎风卓立,细长威严的一双凤目中,冰寒如电的眼神炯炯注视着土墼。
土墼感应到其人神能超卓,已然将绝顶石崖紧紧控制在自身结界之中,只能无可奈何地一叹,镇定自若道:
“有炎氏护法长老土墼参见玄冥帝君,碍于身患残疾,不能行面君朝圣之礼,实在罪过,罪过!”
玄冥帝君闻言一震,玄银面具后的目光透出难以置信的异芒,沉声问道:“你等果真是神农有炎氏的后人?”
土墼料定她必有此等反应,遂正色答道:“帝君久历三界浩劫,执掌冥界死生轮回大权已有数千年,相信对我族之兴衰应该了如指掌才是,难道还分辨不出老夫是否为有炎氏后人?”
玄冥帝君以神能巡视,感受到土墼爷孙身际萦绕的魔能异力,冷哼一声,道:“你等即便是有炎氏后人又如何?神农烈山若是知其子孙最终沦落成魔道走卒,九天魂灵怕也难得安息!”
土墼听出她话中敌意,不屑地反唇相讥道:“不要说得这么好听,你等神玄二宗比之妖魔邪道虽有可取之处,但也绝非善类!”
玄冥帝君眼中厉芒闪现,显然被土墼的冷嘲热讽激恼,但也听出其人话中带话,于是不动声色,偏过身等他将话说完。
土墼思及往事,心中抑郁之气起伏难消,哪里还顾得上对方是何身份,道:“想当年我有炎氏一族在圣皇带领下,为顾全天下万民部族的福荫,放弃逐鹿天下的机会,归附于轩辕黄帝共讨蚩尤,谁知竟惨遭其偷袭灭族,圣皇为顾全族性命自殒而亡,我族上下也遭其种下本命封印,世世代代都难得片刻苟安……”
土墼回首望向玄冥帝君,神情中流泻出悲凄无助的愤慨,伸臂一指,声严色厉道:“然而,当蚩尤败于轩辕之手后,我族上下恳求你们神玄二宗予以庇护,哪知你们竟以为我族受其封印,已成魔门奸细,便以大战初胜、尚未奠定胜局为由,将一众请愿的我族长老通通拒之门外!
奈何天地之大,竟再无我有炎氏一族的容身之所!”
土墼说到此处,不由仰天长笑,声泪俱下。
片刻间,他长吁了一口气,毅然道:“于是,我们看透了所谓神玄二宗的真实面目——原来在利益权衡之下,你等与那帮妖魔宵小同出一路,并没有什么大同小异!自此以后,我族便立誓不再寻求任何庇护,一切都要靠自己,哪怕本族只剩最后一名子孙,也绝不向任何人卑躬屈膝!”
玄冥帝君默然无言,她也曾亲历那场震古烁今的神魔大战,怎会不知其中缘由所在,望着眼前这位悲愤莫名的受难者,心中浮出一丝歉疚,淡淡道:“事隔千年,现在再谈论当时的是是非非,未免言之过迟,对也好错也罢,都已时过境迁了!”
此时,原本受轮转山结界所困的土行孙被土墼方才刺耳的笑声震醒,睁开双眼甫一见到玄冥帝君,便吓得翻身跪倒在地,抖颤着身躯道:“小人拜见玄冥帝君!”
土墼缓缓驱动轮车从崖角向土行孙行近,大声喝止道:“起来,身为有炎氏的子孙,便不该自视卑下,不管面对任何环境,都应该挺胸抬头站起身来!”
土行孙怔了怔,毕竟这数百年来一直苟活于三界边缘,虽然经常做些偷鸡摸狗之事,但也从未想过对这位三界之神有所违逆,此时闻言难免一时间无法适应过来。
土墼心中暗恨此子太不争气,当下右掌按提生风,元能劲气暗涌向前,硬生生将土行孙跪落的躯体凭空拔起,土行孙身不由己站起身来,充满畏惧的眼神惊恐地望着数尺距离外的玄冥帝君。
玄冥帝君似乎丝毫不以为忤,看似漫不经心地来回踱了几步,若有所思地四下观望崖顶,道:“既然你们寄居轮回集已有数百年光景,应该知道这轮转山乃我冥界禁地,为何今夜还胆敢闯入此地?”
土墼虽然不清楚玄冥帝君为何会发现他们的行踪,但细细想来,估摸多少都跟方才开启秘境时所耀出的异芒有关系,他也知道很难骗过修为通神的对方,索性开诚布公地反问道:“既然是私闯禁地,自然是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帝君为何明知故问呢?”
土行孙听爷爷公然顶撞玄冥帝君,心中直呼完了,当他想到有可能遭受到的刑罚下场时,不由一身战栗不止,幸好体内尚有土墼方才释放的一份元能护持,否则怕已当场瘫坐在地了。
“说得好!”玄冥帝君眼中厉芒一闪即逝,道,“本帝正想听听,你们究竟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土墼放声大笑道:“既然明明说了是见不得人,自然便是不能说与旁人知道的,帝君为何明知故问呢?”
玄冥帝君不怒反笑,负手悠然行出数步,道:“看来,你们摆明是与三界为敌,难道不怕就此连累有炎氏一族?难道就不怕负了你们老祖宗神农烈山一心护族的希望?”
土墼闻言眉头一皱,这正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事,就在心念甫动之际,他的魔灵异心再度触动,明显感应到体外结界力量逐渐加强,情知对方已经决定采用强制手段,心弦不免一紧,但仍然镇定对答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如果神玄二宗与那魔妖鼠辈一般不择手段,凡事都讲究祸殃株连,天地三界迟早必乱,相信到时候我有炎氏一族一样难得幸免,这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我又何必指望什么、害怕什么呢!”
“好!不论今日结果如何,就凭这句话,本帝便不会为难你有炎氏其他族民!”
语罢,玄冥帝君目光如电,扬臂轻托,抬肘划出一线朦胧柔和的光能,掌中五指虚空一摄,均匀布设在崖顶上的元能结界如同百川汇流般随之缓缓收拢。
土墼只觉周身一紧,知道对方已经发动结界之力,急忙运转体内魔能相抗,尽管他清楚自身元能与冥帝相比,实不啻于自取其辱,但他既然身为有炎氏族长老,束手就擒这等有辱本族颜面的事情自是做不出来的。
土行孙的修为不及土墼三分一,早已被愈缩愈紧的结界压迫得丝毫无法动弹,巨大的元能来袭令他神志一乱,硬生生昏迷了过去。
却说倚弦与耀阳二人的身形顿在崖前半空之中,受黑白异芒的强卓压力所逼,猛然感到体内一阵膨胀,由外向内的压力开始挤迫灵体,扭曲的强力拉扯让他们再度回想到当日自爆身亡的可怖经历。
兄弟俩惊恐莫名,此刻在二人脑中电闪而过的,无一例外都是祈求归元异能的出现。不知是否因为面临生死攸关,他们体内的异能果然及时出现,紫青两道芒光分别透体而出,与黑白异芒互为缠绕,交相辉映。
顿时间,二人只觉彩光炫眼,目不能视,飓风吼啸,耳不能听。巨大的吸附力从裂空缝隙中应运而生,将兄弟俩猛地吞噬进去。耀阳与倚弦脑中一片晕眩空白,浑然只感到一阵飞速下坠的感觉,随后便人事不知了。
恍惚中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悠悠醒来,赫然发现目力所及之处,是一片广阔无垠而又虚无混沌的静寂空间,身边无法见到任何人或物,却又能感应到自己兄弟的存在,而且口不能言,觉得自身如同游离的气体一般存在着,令他们惊惧莫名。
好在兄弟俩曾经经历过“虚灵幻境”与“阴阳劫地”,对付类似环境多少都有了一些经验。像这种虚空灵境,均是天地间微妙至极之处,若非二人灵体受“归元魔璧”锻炼出极阴极阳的禀性,又怎能一次又一次经历此等旷古绝今的际遇。
但这处虚空之境,与他们以往所经历的两处地方完全迥异。这种虚空万有、异不藏实、别无他物的感觉,加上二人始终无法移动分毫的无奈,令面临此境的耀阳与倚弦生出不识来处、更无辨归途的莫名恐慌。
耀阳与倚弦顾盼四周,这才发现在头顶不远的虚空之中,映照出一面巨幅圆形图腾,其圆一分为二,分别呈现出两面紫青异色的鱼形半圆物体,像是拥有灵性般相互纠缠着。熟悉的图案让兄弟俩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归元魔璧”。
忽然间,图腾中的双色半鱼物开始缓缓启动,顺逆有度的旋转越来越快,轰然一响过后,紫青双色图腾骤然射出黑白两道异芒,将兄弟俩再度笼罩其中。与方才不同的是,耀阳与倚弦只觉流光异芒甫一临身,便如附骨之蛆一般尽数窜入灵体之内。
刹那间,那种不断膨胀的感觉又随即而来,兄弟俩感到自己的思感与神志正在不断被分解又分解……
良久,二人蓦地睁开眼睛,环顾四周——他们正置身在一条横亘在虚空中的无尽长廊之上透过右身下如水晶般闪烁变幻的廊壁与栏杆,一片耀眼的光明延伸向远方虚无缥缈之处。俯望左首,透过若有若无的长廊幻象,可以望见的是深不可测的无尽黑暗,仿佛随时都会将他们吞噬一般。
然而就在此时此刻——
异变倏生!
只见眼前所有的虚空幻象正如水波似的一圈圈荡漾开来,然后轰地一声化为一团熊熊燃烧的紫青色焰柱。
二人身周的一切忽然在刹那间以焰柱为中心开始旋转起来,水晶般透彻的长廊仿佛在刹那间碎裂开来,化为无数碎片,鲸吸虬饮般被吸入焰柱之中。
兄弟俩大吃一惊,下意识抽身往后疾退,才惊觉灵体仍然如同先前一样丝毫也动弹不得。就在两人惊恐莫名之际,只觉得眼前紫青光芒绚烂闪耀,似乎受了焰柱力量的牵引,他们的头顶脚心各自一热,体内的归元异能蓦地活跃起来。
此时,虚空中那紫青双色的焰柱已化为万道狂流,复又融会归一,聚成滔天巨浪汹涌澎湃地向二人扑面而来。然而看似狂潮海啸般的巨大力量,席卷至二人身前时,竟骤然一止!
不等兄弟俩反应过来,仿佛蓄势而待的漫天巨潮凭空化作一线瀑流,由头顶天心正中处袭入二人体内,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尽数注入他们的思感神识之中。
两人顿觉冷热两股异能汹涌侵体,偏又寻不到丝毫痕迹,仅感到脑中思感万千交杂、头疼欲裂,就如同隔着靴子抓痒,明知痛在何处,但怎么也没办法解决一样,不由齐齐呻吟出声。
好在耀阳与倚弦经过这么多磨难,早已心意相通,下意识中互相握住彼此的手,同时在口中默念玄法要诀上的几句真言,意守灵台,凝神聚万千思感于一念,尽量符合要诀中“清心正一,万念焚净”的要求。
因为没有人知道,如此浩瀚的异能袭入思感神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们自从经历过古墓肉身自爆以后,每逢体内元能蠢蠢欲动,都会隐隐有种战战栗栗的恐慌,唯恐相类似的情况再度出现。此时此刻,兄弟俩更不敢有丝毫放松,他们虽然没办法阻挡异能在思感中翻涌,但一片清明的灵台深处,却从未放弃过任何尝试的机会。
正当二人苦苦支撑至极限之时,忽觉思感深处传来一阵碎裂的“啪啪”声响,然后几乎在同一瞬间,所有虚空异能贯穿脚底而出。
神识中的轰响过后,两人见到紫青双色的异能翻腾融会在一起,交缠在虚空中再次爆炸开来。
而此时耀阳与倚弦随即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耀阳与倚弦从恍恍惚惚中醒来,发现自己兄弟俩正在一片淡淡光影中飞速穿行,正当二人思索方才的诸般遭遇究竟是真是幻时,忽感一阵耀眼的光亮映入眼帘。然后“砰砰……”两声过后,兄弟俩跌在地面滚成一团。
茫然中,耀阳与倚弦翻身立起,环视四周,正是方才来时的轮转山的崖顶。岂料一阵罡风平地而起,兄弟俩无来由地心神一震,脑中正在回忆的种种梦幻般遭遇与心中的团团疑惑,顿时消失无踪。
令耀阳与倚弦倏然一惊的是周遭一切带给他们的震撼。
不知是否因为受了秘境异能的影响,他们的五官感应变得异常灵敏,暗月下的崖顶似乎成了一个奇妙的世界,像崖顶上的一花一草、一木一石,甚至环绕周围的结界力量等等,在他们眼中无一不透出其独有的禀性特点,朦胧而崭新的不一般景象慢慢呈现眼前,已然使得他们震惊其中,浑然忘了注目周围数丈之外,早已有十数人在此久候。
这十数人正是以玄冥帝君为首的一众神玄二宗弟子。而受结界封制的土墼爷孙俩被他们包围在其中。土墼眼睁睁看着本族圣使落入群围,却口不能言手不能助,眼中的愤恨神色一时显露无遗。
土墼看了看身边昏迷的土行孙,情知方才被冥帝以结界所擒,孙儿修为尚浅,定然已被其施法套知一切经过,心中顿感羞愧难当。再一抬眼环视身前众人,不由在心中为兄弟俩捏了一把汗。在场众人除去玄冥帝君以及身边的牛头使与阴阳判官陆钥,其他人面生得紧他都不认识。只看他们与冥帝三人分站两方间隔甚远,显然不是一道,不过观其神色气势便知其中无一是易与之辈。
耀阳与倚弦好半晌才觉出情形不对,恍然醒悟过来,瞪着受惊的眼神左顾右盼,首先入眼的便是众人前列的土墼爷孙俩,土墼的忐忑与土行孙的昏迷都告诉二人——当下的情形有多么糟糕。
一念及此,兄弟俩对望一眼,虽然他们并不清楚这群人对自己究竟有何目的,但下意识总觉出他们与妲己、闻仲之类相差无几,于是迅速开始思索应该如何逃脱,倚弦心细如发,早已偷偷打量起众人,也好做到知己知彼。
在他们左面一方是以戴玄银面具的黑衣妇人为首,对于这名神秘妇人,兄弟俩倒是一直念念不忘,虽说如果没有她的“陷害”,他们也没办法见到“阴阳劫地”中的老前辈,但毕竟感觉被人摆了一道的滋味并不好受。
除去她左侧一贯熟悉的牛头使者不提,妇人右侧一身怪异红袍的瘦弱男子,他们从未见过,只见其人面色漆黑,一脸络腮胡,如果不是眼内白眼珠太多,还真像是一个炭头,手中持着一支粗如儿臂的巨大黑笔,与他的体形颇不相称,现正跟他身后几名鬼面装扮的汉子一样,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两人。
倚弦与耀阳立刻猜到黑衣妇人很可能是冥界的某位达官贵人,不然怎能让那牛使者乖乖侍立身旁?再向右边望去,赫然入目的是一个漆黑壮实,如铁塔般的十尺巨汉,肩上扛着一把粗如树干似的狼牙棒,把他身后的数名威猛大汉都比了下去,像个巨灵神般正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们。
巨汉旁边站了一名身着玄色衣衫,背负奇形兵刃的魁梧男子,样貌不凡,神情中隐有倨傲之色,但双目过于细长且眼光闪烁,格外予人一种城府颇深的感觉。还有一名斜襟长衣的俊朗少年,傲然孤立于玄衣男子身旁左面一丈远处,长发飘扬,极为显眼。背负一异形长弓,却无箭壶,腰悬一琥珀色兽角,手中长矛约有丈六,通体晶莹血红,一望便知非同凡物,矛尖正遥指倚弦与耀阳,态度极不友善。
就在兄弟二人打量众人之际,殊不知他们同样给对方带来莫名的震撼,其中尤以玄冥帝君为最。冥帝初次见他们时,只觉俩人除去灵体异常诡异、身份极端古怪之外,也无其他。然而此次再见两人感觉竟完全迥异,只觉兄弟俩灵气逼人,体内异能流溢,有若实质,直引得自身结界玄能振动不已。
其余人等修为高浅不一,对面前兄弟俩都有一种高深莫测的感应,由此引得年轻一辈更是心生妒意,以玄衣男子为首的一众人等直恨不得一拥而上擒获两人,免得节外生枝。只有冥帝一方与那孤傲少年却是纹丝未动,不过个个面色出奇的凝重。
玄衣男子最先沉不住气,手势一挥,正欲率众围擒耀阳与倚弦,却听冥帝忽然素手一拦,道:“游岚炙,且让本帝问他们几句话!”
游岚炙顿住身形,止住身边众人,一脸恭敬之态,不再前移半分。
玄冥帝君步行至俩人身前丈许远处,缓声问道:“本帝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们说出究竟是何宗何人门下、私闯我冥界禁地的意图,以及交待秘境的开启之法,本帝便可放你们一条生路,容你们重返轮回再世为人!”
倚弦与耀阳听她自称“本帝”,心下不由一怔,自然而然想到的当然是与天帝、人皇并驾齐驱的三界之神——冥帝,心中立时泛起一阵抑止不住的深深惧意。
耀阳想到横竖都是一死,勉强将胆气一壮,大声答道:“我们兄弟既不是任何什么宗派的门下,也不知这地方是什么禁地,虽说我们刚刚进过秘境,但对开启之法我们也不太清楚。所以……我们实在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
玄衣男子游岚炙闻言嗤笑一声,怒哼道:“好个一问三不知!依我看,对付这些魔门走狗根本不用讲什么仁慈道义,只管将其手到擒来便是,我就不信‘渡灵法刑’之下,他们安敢不说……”
“游师兄此言差矣!”身旁长弓利矛的俊朗少年打断游岚炙的话,悠然道,“行云以为——天地万物,众皆平等。即便沉沦魔门的迷途生灵也是无辜的生命,所以凡事何必赶尽杀绝,应该尽量施以仁慈之心,导其向善方为正途!”
此言一出,令包括耀阳与倚弦在内的全场众人都对他大生好感。玄冥帝君赞许地点点头,道:“行云贤侄果然已得元宗真传,天心正道的修为日益纯熟,异日必将大有作为,老君收得此等好徒弟,真让我等羡慕!”
游岚炙闻听玄冥帝君对师弟的赞赏,心中大为恼怒,对这位师尊最为喜爱的关门弟子——慕行云更是嫉恨不已。只见此时他眼中迸出的妒火,让看在眼里的几个同门不由都为之忧心忡忡。
“帝君太夸赞了!”俊朗少年躬身向玄冥帝君还了一礼,面向耀阳与倚弦继续说道,“我看这二位小兄弟年纪轻轻,定是因涉世不深受了邪魔外道的蛊惑,才致使犯下如此大错。正如方才帝君所言,只要你们现在肯将幕后主使与方才进入秘境的经过一一说出,帝君定会容你们转生阳世重新做人!”
耀阳与倚弦莫名其妙地对望一眼,他们哪里想到进了这古怪秘境走了一圈,竟犯了什么巨大的错误,令冥界之神率众多高手在此兴师问罪,一时间不由愣住了,齐声问道:“我们究竟犯了什么大错?”
“事到如今,你们还敢狡辩?”游岚炙抓住表现的机会,大声喝斥道,“此处乃冥界禁地,而此中秘境更是事关三界兴衰之关键。我等方才亲眼见你们从秘境跌出,难道打破天地平衡,搅乱三界秩序,意欲将三界众生、万物生灵陷于万劫不复境地的不是你们吗?难道这还不是弥天大祸吗?”
倚弦与耀阳俩人闻言联想到方才种种梦幻般的遭遇,不由大惊失色,冷汗直流,同声呼道:“这……怎么可能?”
玄冥帝君盯视他们良久,道:“初见你们二人,虽然感觉你们灵体充盈实足,身负怪异元能,但好在心性还算纯良,所以觉得并无可疑之处。想不到你们原是蓄谋已久混入冥界,再以那魔宗归元魔璧的双极异能打破盘古上神的禁忌,扰乱亘古平衡的至极之源,届时妖魔二道趁势作乱、涂炭生灵……你们果真是其心可诛!”
冥帝此言一出,一众合围之人均现出激愤难当的神情,尤其游岚炙等人更是趁机再度逼近数步,只等玄冥帝君挥手示意便会立时群拥而上。
此时,一直被众人结界所围的土墼忽然爆出一阵狂笑,朗声道:“枉你们一直都以天地之主自居,原来凡事只要有个堂而皇之的借口,便可以恣意妄为,看你等神玄二宗若干高手,居然会对两名毫无还手之力的少年动手,其行为才真正令人齿寒!老夫实在看不下去了!”
说到这里,土墼顿了顿,怜惜地望了望身旁正从昏迷中醒转的土行孙,再道:“两位小哥,老夫如有不妥,行孙以后就拜托你们了!”后一句显然是对倚弦与耀阳两人所说。
语毕,一直困坐轮车上的土墼“呼”地站了起来,竟然突破了冥帝所布结界的封制,令他身边几个看管他的大汉也受其凛然气势所逼,禁不住齐齐后退数步。玄宗众人尽数感到土墼举动的怪异,注意力同时集中,运起玄能向他掠来。
玄冥帝君见土墼竟可以突破自身所布结界,正感万分惊疑之际,浑然只觉玄心一震,已然感应到土墼成倍增长的魔能,立时明白过来,抽身朝土墼疾掠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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