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众人一一坐定下来,正相互客套叙旧之际,忽听门官肃然唱喏道:“南伯侯鄂崇禹大人到!”
顿时满堂肃然,再也听不到丝毫纷乱吵闹的声音。
倚弦转头往门外看去,只见殿门外数名宫女手持龙锦伞盖,拥蹙着一名身形魁伟中年男子行进殿来,那男子方口狮鼻,斜眉大眼,身着一袭黄绫袍服,龙行虎步,威势十足。
此人正是殷商四大伯侯之一的南伯侯鄂崇禹。
鄂崇禹缓步行进殿内,不时向四周的诸国使节微笑示意,表现出一副极其亲善和蔼的面孔。但倚弦却总能感觉到,在鄂崇禹貌似亲善的眼光下,始终有着一股冰凉的寒意。
鄂崇禹摆足架势一路步上大殿正席,待到他甫一坐定,一直尾随其后的宫奴便清清嗓音,唱喏道:“诸位宾客拜见伯侯大人!”
听着宫奴的喊班,一众宾客都只能肃容俯身揖礼,口中跟着宫奴喊道:“拜见伯侯大人!”
鄂崇禹正襟危坐地点了点头,挥袖一拂道:“诸位平身!”
“谢伯侯大人!”既然已经依足了礼数,众人自然也就入境随俗了,纷纷起身,但见鄂崇禹并没有发话让众人坐下,于是都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席位上,面面相觑地相互观望。
鄂崇禹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诸位贵客无须拘礼,请入座吧!”语罢,他身前的宫奴又再宣话道:“开席!”
诸位宾客纷纷落座,宴席正式开始,成队的宫女穿梭在众人席位之间,端来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与精选好酒。倚弦一直冷眼旁观方才的一切,心中不由感到有些好奇。
按理说来,这鄂崇禹只不过是一个所辖二百镇诸侯的南伯侯而已,所以寻常的礼节与规矩都不应超出侯王的范围,但今日如此群宾朝拜的礼数却有些过了,已经相当于帝君临朝的大礼。
倚弦想到来时刘览曾说过的一些关于鄂崇禹的传闻,禁不住忖道:“难道这鄂崇禹真的有脱离殷商,独自称帝的打算?”不过,这些都不关他的事,倚弦现时只是一心想要在宴会上寻到魔门祝融氏的法道高手,他不停四下张望,甚至将归元异能运行至最敏锐的境界,企图寻出类似祝蚺这等法道高手的踪影。
倚弦显然失望了,席间的所有宾客均是一些小国使节,如果单纯说到武技能力,自是以虎遴汉、尤蒙为首,或许主席上的南伯侯鄂崇禹本人也可算是不错的好手,但却绝非修炼有成的法道高手。
紫菱公主虽然一直在应酬其他使节,但却也在不停关注着满殿人物,此时凑近倚弦耳边,故作亲密无间的模样,悄声道:“看样子,祝蚺不会在寻常场面现身,我们还是要进行下一步计划。”
言罢,紫菱公主的一双美眸炯炯望定倚弦,鬼灵精怪地往他耳际吹了一口暖气,然后不等倚弦责备,便格格笑着挪到一旁,继续发挥她的无比亲和力,与其他使节闲聊胡侃,套取一些关于鄂崇禹的资料。
倚弦只觉耳中一阵奇痒,知道定是这个丫头使坏,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又不便呵斥,只能摇头苦笑。虽然如此,但他却不由自主想起曾经同样在他耳边呵气若兰地说话,最后更轻轻咬了他一口的绰绰,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酸涩。
此时,殿台主席位上的鄂崇禹斟满一杯酒,立起身来举杯朝向众人,道:“今日盛宴,能邀请到列位贵客亲自驾临,本侯感到万分荣幸,在此以水酒三杯,先敬诸位了!”当即,鄂崇禹接连饮尽三杯酒。
席下诸位宾客响起一阵叫好的呼应声,同时举杯与鄂崇禹对饮了三杯。
倚弦一一饮尽杯中酒,知道这是鄂崇禹的开场白,于是随便挑了一点菜肴尝尝,便开始等待鄂崇禹进一步的说词。
果然,鄂崇禹放下手中酒杯,放眼望了望席下诸人一眼,道:“其实,本侯今次请各位前来,绝不仅仅只是为了久别叙旧,实是因为另有要事要跟大家相商!”
尽管列席众人无一不知鄂崇禹的意图目的,但听到这番话之后,仍然是一阵哗然,相互之间开始议论纷纷。
鄂崇禹见到这个场面,眉头不由一皱,身旁的宫奴见状,连忙行前一步,威声喊喝道:“肃静!”
席间的议论纷纷顿时被这一声威喝震慑住了,混杂的声音迅速安静下来。
鄂崇禹干咳了两声,单刀直入地继续说道:“众所周知,当今殷商纣王无道,天下诸侯当齐襄盛举,共同伐之。本侯业已接到东伯侯与西伯侯送来的伐纣檄文,既然推翻殷商已成众望所归的定局,所以本侯这才特地将诸位请来,无非是想与大家一齐商讨出一个适当的伐纣大计。”
此言一出,众皆震惊。
倚弦心道:“这鄂崇禹说话果然老到,竟先自扯出东伯侯与西伯侯来镇住众人,然后才将大家引入自己的圈套……但是,正所谓无风不起浪。难道西伯侯真的已经决定伐纣,那么小阳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想到这里,倚弦不由开始凝神倾听关于这方面的细节。
鄂崇禹看到众人的反应在自己意料之中,又道:“不知道大家对此有何意见?又或是对本侯此次的提议是否予以支持?所以还请诸位各抒己见——”
听到鄂崇禹客套的询问,席下诸位宾客顿时又议论纷纷起来,无非都是一些没有主见的小国使节忐忑不安地询问旁近他国使节。
倚弦他们代表的是势力较大的濮国,所以更是惹来更多人在不断询问立场,倚弦不知其中的厉害关系,只能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而刘览与紫菱公主等人也是四处赔笑脸,不敢妄言乱讲。
倚弦心中暗暗叫苦不迭,虽然刘览托付他全权帮助濮国处理此事,但他现在也是一筹莫展,毕竟事情关乎一个国家的兴旺盛衰,太过沉重了。附和鄂崇禹,自然被牵扯到伐纣之战当中。如果不赞成这个提议,难免得罪鄂崇禹,也有被其率先借词责伐的可能。
倚弦看了看旁近的一众使节,再远远望了席上正打量四周的鄂崇禹一眼,暗暗叫糟,忖道:“如果没有人愿意回答,鄂崇禹肯定会开口询问像是濮国、虎方之类不大不小的域国使节,这一下该如何是好?”
正如倚弦所料,如此敏感且谁也不敢首先做出回应的问题,果然没有人愿意回答,鄂崇禹双目闪烁不定,开始四处捕捉可供威逼利用的对象,道:“既然大家都如此踊跃讨论,我想应该有个结果了吧!”
言语间,鄂崇禹的目光恰好扫视到倚弦他们这一席,鄂崇禹虽然看着倚弦比较面生,却深知濮国虽然势大,但本国对外的邦交策略通常比较柔弱,拿他们开刀自是再好不过,只要他们牙关一松,其他趋炎附势的小国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什么意见。
鄂崇禹想到此中关键,当下嘴角轻扯出一丝笑意,道:“不如,现在先让几个南域的老朋友说说看,濮……”
倚弦不自觉的冷汗沁背,知道濮国已经被鄂崇禹盯上,惟今之计恐怕只能顶硬上了,他不由自主想到耀阳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凡事都能蒙混过关,禁不住苦笑不已,心中算计着忖道:“还是两兄弟在一起的时候好过。”
正当鄂崇禹准备点名让濮国使节回话之际,只听一声干咳声响起,竟然将他说话的声音都掩盖下来,可见此人的意图极其明显。他颇为惊诧,顺着声音来源望去,咳声正是南域边疆诸国之中一直不甚友好的虎方使节尤蒙所发。
尤蒙见到鄂崇禹的目光回落在己方,当即好整以暇地起身,先是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双目炯炯环视殿中诸席,诸人登时变得鸦雀无声。
只听大殿之上,尤蒙的语声不卑不亢,说道:“纣王无道,天下共知。而南侯能有此等顺应天地人和之心,着实难得。按理说来,我等边陲小国应当予以千万分的支持才对。只是……”
倚弦见到有人出面回应,自是高兴非常,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而且只听这虎方使节尤蒙的开场话,便知虎方的意见根本与鄂崇禹背道而驰,他更是高兴看到这样的局面,只要能看到鄂崇禹对此所做出的反应,他自然可以为濮国找出一个折中的回答方式。
鄂崇禹听出尤蒙话中的反对意味,颇不高兴地沉声道:“尤使节有话请尽管开口,无须如此吞吞吐吐。”
尤蒙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只是虎方不过边陲小国而已,所求的不外乎族国平安,子民无忧。所以对天下大势向来不甚过问,而且商纣再如何无道,也与我国干系不大,所以南侯如果有心替天行道,我们虎方自是无论如何都会支持,但如果谈及兵马粮草之助,恐怕我们纵是有心也是无能为力。”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而且既申明了所谓支持的立场,又堵住了鄂崇禹日后刁难的借口。倚弦知道这番话并没有什么很出彩的地方,只是这份胆量与勇气便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与之相比的。
刑天抗乃是刑天氏年青一辈中的第一高手,岂是等闲之辈,仅是稍候了片刻,刑天抗便已经再度迫近,卷起一道结界旋风,双拳狂轰而至,暗含蚀月吞日魔能的拳影滔天幻起,劲风激得耀阳黑发尽扬,衣衫怒展。
耀阳起身欲退,脑海中猛然想起幻殇法录中记载的“震极诀”,不由恍然大笑,凝集五行玄能的一拳堪堪击出,正中刑天抗击来的拳影中心,归元异能的独特禀性轻而易举地破开刑天抗的魔能,隐含天火暗劲的五行玄能狂烈涌出。
“噼噼啪……”刺耳的激荡声作响,炎热异能击在拳影墙上,像是在湖面投入一块石头,震出一道道波纹,瞬间就将拳影尽数荡消。
刑天抗大惊,玄能已经侵入体内,他急忙运起魔能抵抗,哪知炎热的玄能一触即爆,震得他魔能涣散,猛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而魔能骤散的他怎么抵挡得住这隐藏的天火暗劲,顿时被烧得几乎五内俱焚,痛苦不堪。
耀阳丝毫不给他任何喘气的机会,乘胜追击,五行玄能由一化五以“缚灵诀”使出,化成丝布状团团围困住刑天抗,坚韧无比。刑天抗大惊,狂催魔能,使尽全力挣脱束缚,哪知耀阳又是一拳击来,迫得他仓惶后退。耀阳步步紧逼,或刀气猛劈,或拳影如潮,硬是压制得刑天抗只有招架之功,几无还手之力。
两人在谷地的虚空中对战,元能相击轰然作响,激得狂风怒作,身形快如飞影,双方兵士都看得骇然失色,震撼不已,而耀阳也是凭此一战在西岐兵士中奠定了足够的影响力。
刑天抗一招失策,落了下风,被耀阳紧逼不舍,心中恼怒异常,费力驱散侵入体内的天火暗劲,身形不免略有所滞,勉强躲开耀阳的攻击,但还是被余劲击中几下,都被他忍住一气魔能硬撑下来了。当刑天抗驱除天火暗劲之后,愤怒终于爆发了,当即怒喝道:“小子,你受死吧!”语罢,他不顾一切地发出“烈火焚天诀”,只看炎热火劲猛地从四面八方窜起,向耀阳吞卷而去。
眼见火光耀天而起,谷中数千兵士此时哪里顾得了什么敌我双方,立时纷纷向崖边退去。
耀阳怒喝道:“刑天抗,你想让下面那么多无辜的人都跟你同归于尽吗?”他明知这是刑天抗蓄意设计的圈套,旨在让他退无可退。他仍是顾虑到谷下兵士的安危,傲然卓立,镇定如常,扬手一挥间,“牵机引玄法诀”急急使出,堪堪将袭来的炎热火劲引向谷外。
刑天抗见他中计,暴喝道:“给我破!”魔能怒催,正面一拳砸出,耀阳费尽元能导引烈炎出谷,此时对刑天抗蓄势待发的魔能一击已然躲避不及,当即只能运足五行玄能幻出一层“循替相生”的护身结界,硬生生受了这雷霆一击。
“砰”的一声巨响过后,谷中所有兵士都不由忧心忡忡地翘首观望。
耀阳只觉体内的五脏六腑如遭雷击一般,被一股巨力震得倒飞出去,跌出三丈开外,若非体内尚有归元异能护体的效用,恐怕早已被这一击击得跌落下崖,耀阳勉强提起元能遁风而行,缓缓站定身形,胸中一股愤怒之火熊熊燃起。
刑天抗被耀阳的护体结界震得退了一步,眼见耀阳居然仍然没有倒下,不由大骇,衡量着体内的魔能损耗,他咬牙拼力再欲施展相同的一击,却不料身后已然凭空出现一柄巨型紫色光影,当头朝他斩下。
刑天抗抬头细看,正好瞥见此时浮现在耀阳双眉之间那道半鱼形的紫符隐芒,他乃是魔门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年少时遍阅各门魔宗典籍,知道这是一种“元灵印记”,如果不是体内隐有超乎寻常的不世元能,定然不会出现这种异常情况。
刑天抗想到这里,不由大惊失色,急运魔能使出“烈风壁障”,避过耀阳的倾力一击,然后一袭白衣飞扬,刑天抗顾不得伤势,身形遁化成一道风影,径直向谷外逃去。
耀阳并没有乘胜追去,一来是因为他体内元能损耗过剧,二来毕竟眼下“落月谷”的战事才是最重要的。
耀阳好整以暇,负手卓立于虚空之上,厉声喝道:“所有鬼方兵士听好,你方主帅刑天抗已经逃之夭夭,本将劝你们赶紧放下手中武器,否则定杀不饶!”
鬼方兵士见了刚才一战,已经被耀阳的神威以及胸怀所慑服,且主将刑天抗已逃,哪敢再做抵抗,顿时全都放下兵器,尽皆俯首跪伏于地,齐呼道:“我等愿降!”
金吒见大局已定,当即命令一部分兵士收拾谷中残局,一部分兵士将敌方兵士全都集中起来看管。
耀阳猛然想到还有姜子牙与云雨妍,立即回首四处查看,哪知那位隐世高人与绝世佳丽早已不知去向。他甫一下到谷地中,金吒立时上前拜见。耀阳极为赞赏地夸了他几句,便命金吒将所有投降的鬼方兵士先押往西岐,他则另有要事去做。
看着金吒领命而去,耀阳放下心来,正要准备遁往断崖去救人儿等人,却感应到一道身影在山崖边上,鬼鬼祟祟正欲偷偷遁风溜走。
耀阳远远看出那家伙正是蒙浩,登时虎目圆睁,怒喝道:“蒙浩贼子,休走!”身形遁风一幻,已到了蒙浩面前,五行玄能如风袭出,将刚要动手的蒙浩紧紧制住。
耀阳一把擒住了蒙浩的衣襟,喝问道:“你们将人质在哪里?快说!”
蒙浩冷哼一声将头撇开,耀阳勃然大怒,硬生生抽了他一巴掌,饱含玄能的掌力顿时将蒙浩的半边脸打得肿如猪头,血丝从他嘴角溢出,没想到蒙浩却仍然极为硬派,只是闷哼了一声,仍然对耀阳不理不睬。
耀阳实在没办法,只能施法将蒙浩封印起来,交给手下的兵士一起押回西岐,他则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山崖之上的石洞,里面果然早就不见丝毫人影,耀阳愤愤地一拳击在石洞上,看着被玄能震陷的石壁,他心中只想将那个鬼方胡女玉璇大卸八块。
天色大亮之后,耀阳领着数千鬼方降兵进入西岐城中,无数百姓沿街观看,议论纷纷。主将伯邑考不在,耀阳虽然身为副将,但却独占此次全功,自是威风八面,可惜他心忧人儿、冰儿及妲己的安危,根本高兴不起来,一路上更不停对蒙浩动辄严刑逼问,无奈这家伙死不开口,耀阳只好作罢。
待到将数千鬼方士兵尽数押入大牢时,虎贲将军耀阳之名已经传遍西岐城。、
耀阳自然顾不上这些,只押了要犯蒙浩一人匆忙进宫上殿回报去了。
姬昌此时正和玉璇公主在“文成殿”中商讨选亲之事,得报耀阳得胜回城,心情大悦,立即予以接见。
耀阳快步行至殿中,俯身跪礼道:“臣耀阳奉诏领兵征讨‘落月谷’贼兵,今幸不辱命得胜回朝,杀敌千余,降兵二千余人,并抓获首要犯人一名,特来向侯爷复命!”语罢,耀阳略一偏头,正好看到玉璇公主以一种异样的炙热目光看了过来,他的心中始终不敢肯定这个女人的意图,忙低头避开。
姬昌闻听战况,大喜过望,亲自下殿扶起耀阳,赞道:“耀将军果然乃西岐猛将,真是社稷幸甚……快快请起!”随即他又心中一怔,问道,“我儿伯邑考呢?”
耀阳支吾了片刻,原本想将事实完全说出来,但一想到自己与妲己的约定,遂改变主意,再次跪倒在地,道:“今次落月谷之战,因为……各方面的原因,损失将近两千兵士,而且主将伯邑考公子在乱军中走散,至今还未寻到,所以请侯爷降罪!”
正当耀阳请罪之时,殿外脚步声响起,就见冠甲不整的伯邑考跌跌撞撞的闯入殿中,跌跌撞撞地俯身跪地,说道,“启禀父侯,孩儿没事了……”
姬昌看了看伯邑考的狼狈模样,不由皱了一下眉头,心中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但也并没有加以责备,毕竟此战已经大获全胜,于是只是摇头叹道:“你既然已经受了伤,就先回去休息吧!”
伯邑考脸色微变,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耀阳,想加以辩解道:“父侯……”
“不必多说了。”姬昌挥了挥手,道,“你先回去修养一些日子,等伤势痊愈后再说吧,免得身体留下隐患。”
伯邑考见姬昌主意已定,只有无奈告退。
耀阳叹了口气,看来伯邑考可能会因此受冷落一段时间,至于以后能否再入姬昌之眼也很难说了。
姬昌看着伯邑考的身影,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因朝歌舍命相救的事,他对伯邑考自然比较亲近,只是此次落月谷之战,可以看出伯邑考至少现在并无太大的军事能力,上殿之时的样子更是有失体统,让他不得不再另外考虑继承人选。
见到耀阳仍然跪伏于地,忙俯身扶起他,道:“这是身为主将的伯邑考能力不够,耀将军又何罪之有呢?”当即又问道,“将军不是说,还有一个首要犯人,赶快带上来让本侯审问一番!”
“是!”耀阳当即往殿外传话,让人将蒙浩押解上殿。
姬昌见到被抓的要犯竟是蒙浩,不由大吃一惊,语声为之一滞,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鬼方使者蒙浩吗?”说着,双眼中无比疑惑地看向殿旁的玉璇公主。
谁知玉璇公主也是快步行出殿来,惊喝道:“蒙浩,你敢违抗本公主的命令,竟还敢留在西岐?”
蒙浩仍然冷冷地保持沉默,一副什么话也不肯说的样子,气得玉璇公主粉脸变色。
姬昌转头四顾,疑虑地问耀阳道:“耀将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把蒙使者抓回来了?”
耀阳答道:“回禀侯爷,臣跟伯邑考公子同去‘落月谷’围剿敌军,谁知‘落月谷’中的敌人竟全部都是鬼方兵士,蒙浩也在其中。所以,微臣也想敢问公主,此事不知有何原由?”
“什么?”玉璇公主顿时脸色大变,深吸了口气,杏目怒视蒙浩,叱道,“蒙浩,想不到你竟敢私自带兵,还企图阴谋攻打我们的友国西岐,难道不怕本公主将你治以死罪吗?”
蒙浩还是倔犟地一声不吭,耀阳和姬昌对视一眼,都感觉不太对头,以蒙浩一个使者的身份怎敢三番两次漠视本国公主的问话?
玉璇公主亦觉不妥,微一深思,蓦地想到什么,粉脸铁青,凌厉的目光盯着蒙浩,冷冷地道:“难道你是王叔亳垄的人?”
蒙浩将头一扬,终于冷哼了一声,说道:“你知道了还问?”
玉璇公主勃然大怒,扬手就给了蒙浩一巴掌,喝道:“难怪你敢如此嚣张,你以为投靠了亳垄,就能跟本公主作对了吗?真是痴心妄想!”
蒙浩大笑道:“亳垄大人骁勇悍战,是我鬼方国第一好汉,岂是你这黄毛丫头可比。民心所向,亳垄大人迟早能登上鬼方王位,你那懦夫老爹早就该退位了。”
玉璇公主气得银牙崩咬,玉手捏得指节苍白,怒斥道:“亳垄他休想!”
蒙浩冷笑道:“那恐怕已经由不得你们了。”
此时,耀阳插话道:“请教公主,不知那亳垄是何人?”
玉璇公主美眸底抹过一丝狠厉,愤然道:“那亳垄是我父王的弟弟,手掌兵权,本来只是和我父王略有分歧,但自从他领兵征服羌方之后恃功自傲,然后开始跟我父王作对,现在势力已经不小。哼,若不是我父王近年来总有微恙,不能时时亲政,否则岂容他如此猖狂。”
“原来如此!”耀阳沉吟道,“但他为何会派兵来我西岐埋伏,而且也不可能这么好心帮崇侯虎,他应该有自己的目的才是。”
姬昌略一思索道:“那他会有什么目的呢?”
耀阳冷静地分析道:“现在亳垄与鬼方王作对,原本应该是没这么空闲再生其他事端,但现在却突然领兵偷袭我西岐,不外乎有两个可能,一是外取我西岐领地以增强周边势力,二是靠外部势力控制内部局势,甚至想一举取鬼方王而代之。”
耀阳言语一顿,淡笑道:“至于此举真正的目的,恐怕就要问问你们这位蒙使者了。”
玉璇公主转过目光,盯着蒙浩冷冷道:“你说,亳垄是不是真的想谋朝篡位?”
蒙浩冷脸相对,只是回以冷哼连声,惹恼了玉璇公主又给了他一巴掌,只听声音清脆有力,力道用的十足,打得他本来就被耀阳打肿的脸更肿得像馒头一般,玉掌印硬生生地映在红肿的脸上。
耀阳微微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公主平常样子娇生惯样的,却看不出出手这么狠,不过既然涉及到家国政事,倒是可以理解。当然,若是照耀阳的猜测,这玉璇公主与那胡女玉璇是同一个人,那就更是没什么好奇怪的了。想到这里,耀阳回头看了姬昌一眼,他面上的神情丝毫没有惊讶,显然对这事也是司空见惯了。
蒙浩不怒反笑道:“说给你们听也没关系,亳垄大人已经决定和崇侯虎联手先将西岐灭了,而后崇侯虎全力支持亳垄大人登上鬼方王位。现在大势已定,你们再负隅顽抗也没有用了,不过只是苟延残喘而已,哈……”
“做梦!”玉璇公主怒呸蒙浩,喝道,“即使亳垄居心叵测,妄想阴谋颠覆,我鬼方万千黎民百姓也不会听他的使唤。”
这时,姬昌说道:“事情既然已经明了,看来形势不容乐观,公主,看来我们得好好盘算一下。来人,将此逆贼打入天牢,多多加派人手看管!”
数名宫廷侍卫奉命将蒙浩拖了出去。
玉璇公主看着蒙浩的身影消失在大殿之中,回头甚是惭愧地道:“侯爷,真是非常抱歉,我鬼方国出此逆贼,替西岐增添了不少麻烦,还望侯爷见谅。”
姬昌哈哈笑道:“没事,此事与公主并无干系,本侯自然不会追究。倒是他们会对贵国不利,着实令人担忧,而且现在我西岐也正遭遇战乱之苦,实在无暇助贵国一臂之力。”
玉璇公主施礼谢道:“侯爷好意,玉璇省得。”
耀阳斜眼看着这位玉璇公主,心中仍有疑虑:“这公主与那胡女为何会长得一模一样,而鬼方兵士又怎会无端出现在西岐境内,这一切难道全部都是巧合不成?”不过,既然连姬昌都不再怀疑,他也不便再说什么了,毕竟不管怎么说,人儿、冰儿与妲己他们还在对方手中。
玉璇公主回思了片刻,又道:“启禀侯爷,现在亳垄竟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派兵来西岐捣乱,玉璇恐怕国内有变,所以现在必须向叛贼蒙浩再问多一些事情,就此告辞了!”
姬昌微一迟疑,道:“天牢之内阴暗潮湿,关押的都是些穷凶极恶的犯人,公主过去恐怕多有不妥。”
玉璇公主态度坚决地说道:“事关我国安危,玉璇不得不如此,多谢侯爷关心!”
姬昌只能点头同意,玉璇公主立即告退出殿。
望着玉璇公主离殿后,姬昌回头笑道:“耀将军,此次‘落月谷’一战,你又立了大功,本侯真不知该如何赏你才好,你如果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
耀阳连忙推拒道:“这些都是身为虎贲将军的耀阳应该做的,哪用得着什么奖赏,侯爷不如将这些奖赏全部散发给这次阵亡的将士家属!”说着又将金吒等将的功劳细细说了出来。
听得姬昌在旁连连点头,道:“如此忠良勇猛之将,自然要重重加赏才是!不过,有功必赏,耀将军你也不要推拒了,除了一些金银衣帛之外,本侯还应该赏你个什么封诰才好呢?”姬昌一摆手,沉思片刻就宣布道,“就这样吧,本侯升你为龙翼将军,薪俸追加三倍,如何?”
“多谢侯爷。”耀阳只能谢恩,却又迟疑地问道,“不知这龙翼将军跟虎贲将军有什么区别?”
姬昌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为将许久,怎么连这些也不清楚呢?虎贲将军只是寻常的将军头衔,而龙翼将军的封号在我西岐已是将军级别之中最高的,是仅此于大将军的武将地位。”
“原来如此。”耀阳暗思,以后有空的话,一定要好好研究一下西岐的官职将位。
姬昌见公主负气前去天牢,还是有些担心,便道:“耀将军,天牢的防范虽严,但为防万一,你还是跟着去天牢,稍事保护为好。”
“怎么这事又是我?”耀阳暗自嘟囔几句,但还是无奈地应命而去。
鄂崇禹的脸色一阵阴晦难明,让人看不透他的真实想法,但转瞬又开怀大笑道:“好,好,虎方既然如此支持本侯,那是再好不过了!虽然今次的伐纣大计,没有你们的兵马相助,本侯的确觉得非常遗憾。但是我相信,即使没有——”
鄂崇禹眼中厉芒闪现,语气有意无意地顿了顿,道:“……即使没有你们虎方,本侯在其他诸国的帮助下,一样可以完成伐纣大业,拯救天下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虎方祝南侯可以得成心愿,铸千秋万代之不世奇功!”尤蒙恭敬地再次躬身揖礼,却在他俯身的刹那间,不经意地流露出一脸不屑的嗤笑。
鄂崇禹见到席下诸人被尤蒙的这番话搅得已经不能安神,忙出言安定众人道:“对于虎方所处的立场,本侯只能为他们感到遗憾。正所谓,唇亡齿寒。我们大家既然共处在彼此相邻的地域之中,一旦我南域疆土以及子民发生任何变化,不论是好还是坏,都难免会因此波及到你们。因此,本侯再次奉劝各位,莫因小利而失大势!”
顿时间,众人都被鄂崇禹这番隐晦言词震住了,这明显就是威胁的语气。这样一来,方才还想着向虎方学习的诸国使节都难免犹豫了,禁不住都暗暗后悔当时为什么自己不能抢在虎方前面说这通话,弄得现在鄂崇禹把丑话都说了,谁如果还说出像虎方一样的托词,恐怕只会惹祸上身。
倚弦心中大是不满,忖道:“哪有像这样恃强凌弱的手段,真是卑劣!”他回首看了看刘览,刘览看出他眼中的愤恨,只能叹息一声摇头苦笑,那种神情就像是在说:“公子终于可以体会到我们边陲小国的矛盾与无奈了。”
果然,席中好几个靠南域最近的小国权衡再三,终于起身表示愿意遵从鄂崇禹的提议,并且愿意派驻相当部分的兵马相助南域伐纣。
鄂崇禹略有得色的环视殿下众席,目光再次盯住了现在身为濮国使节的倚弦,问道:“一早就听说今次的濮国使节更替了人选,现在看来这位龙公子气宇轩昂,非比常人,果然是人中龙凤。”
“南侯过奖了!”倚弦不紧不慢地起身客气一番,他自然知道鄂崇禹的意图绝非单纯的夸赞,不过此时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鄂崇禹露出一脸亲善的笑容,大有深意问道:“濮国世代都与南域交好,不知贵国对本侯此次的义举,有何具体支持呢?”
刘览闻言神色一紧,终于到了关键时候,他不由自主望向已然卓立席间的倚弦。紫菱公主一双美眸流露出无比崇敬之色,紧紧盯视着身前这位已经名震三界的少年才俊。
倚弦淡然一笑,道:“诚如虎方使节尤蒙大人所说,南侯伐纣此举既然是合乎天意顺应民心的大事,我们濮国岂有不支持的道理!”
鄂崇禹听到这些话,顿时犹如吃了定心丸一般,大笑数声道:“濮国果然是南域诸国中与本侯心意最为相通的堂堂大邦之国。今次能够得到你们的支持,本侯在此以水酒三杯相敬,先行致谢了!”
鄂崇禹容颜焕发,举杯连饮三杯,然后再度问道:“不知贵国愿以用多少兵马前来相助本侯呢?”
见到倚弦仍然学用虎方尤蒙那一手,刘览心中暗自着急,他百思不得其解,倚弦应该如何去应付鄂崇禹这番问话。
倚弦一一饮尽席上的三杯酒,道:“南侯怎可如此心急,只要大战在即,依着我们现时这般相邻的边域地界,我国派驻的兵马只要一二日便会抵达南域,难道还会有所延误不成?”
鄂崇禹连忙摆摆手道:“龙使节言重了,本侯绝不是这个意思。”
倚弦应声道:“虽然派驻兵马无须太多时间,但是我有一问,相信也是席间诸国使节最感兴趣的问题,不知南侯可否予以告知?”
席下众使都禁不住闻言一怔,显然不知道倚弦口中所说感兴趣的问题是什么,都不由面面相觑地盯视倚弦。
鄂崇禹也感到有些愕然,道:“龙使节不妨直言——”
倚弦回身环视众人一眼,同时给了刘览一个肯定的眼神,才面向鄂崇禹道:“既然南侯已经下定决心灭商伐纣,那么能否给我们一个确切的征讨时间,以便我们回国早做准备。”
无可否认,尽管这个问题问得十分简单,但却绝对一击中的,因为诸国使节都在一心避开这个话题,希望自己能够脱出这场纷争之外,相反却忽视了鄂崇禹本身对殷商的态度。
鄂崇禹果然被这个问题卡住了,想来他也没有想到有人会有此一问,稍微犹豫了片刻,笑道:“关于征讨的具体时间问题,龙使节无须担心。一旦时机到了,本侯会尽快通知贵国出兵相助的。再则说来,这等军机大事又岂能草率下决定呢?”
倚弦展颜一笑,鄂崇禹的答复正是他想要听到的,当即步步进逼道:“如此说来,在未能出兵讨伐纣王之前,南侯对殷商的态度以及策略都仍然是维持原状,对吗?”
鄂崇禹闻言一惊,感到有些把握不到对方的意图,于是含糊其词地应声说道:“至于正式出兵征讨殷纣,不过只是时日早晚的问题,所以为了麻痹昏君,本侯与在座诸位都有必要做一些表面敷衍的事情。”
倚弦轻咦了一声,环视四周,道:“难道南侯可以肯定在座这么多位当中没有人会向殷纣告密,说出南侯以及诸位答应出兵的个中详情?”
席间众人顿时又是一阵骚动,只因倚弦的话正是大家最为担心的关键所在,毕竟答应鄂崇禹所谓的联盟要求并没有什么,只是都在担心如果此事被纣王知晓,而南侯一旦举事不成,便会连累本国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
鄂崇禹一时语塞,不过他纵横四域多年,怎会被如此小小的问题所困,他故作轻松的一笑,道:“你料殷商难道还有闲心管得了这么多事情吗?东、西伯侯都已生反意,纵是北侯崇侯虎被其利用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心存狼子野心,反不反只是迟早的事情。而且只看现时派遣北侯崇侯虎去征讨西侯姬昌,便知纣王也绝非等闲之辈,就算我们有所防范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落入别人的控制之中,倒不如现在合众家之力、同心同德反了殷商,岂不自在!”
列席众使被这番话刺激得再次骚动起来,顿时间殿内议论纷然,吵嚷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北侯征西?”倚弦心中一动,不由想到了耀阳,禁不住想要问询详情之际,忽见内廷中行出一名宫奴,神色匆忙地凑近上席,然后在鄂崇禹的耳旁轻声说了几句话。
鄂崇禹的脸色登时一变,然后站起身来,扬声将殿内议论吵嚷的声音盖了下去,道:“诸位请先行用膳,本侯有些私务必须处理一下,待会儿再来陪各位痛饮了!”
在诸国使节的恭送声中,鄂崇禹缓缓步下席,由方才那位宫奴的引领下,疾步行入内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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