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冢中大概会有。”门外的婢女立刻回道,两生花在南疆可谓是享有盛誉,但是因为生长的位置过于深入,所以并没有遭到大量的采摘。
“那这株两生花从何而来?”苏择看着床边那株花瓣边缘已有些枯萎,并且花瓶底部已经散落了有两三片边缘已经有些枯萎的花瓣的两生花问道。
“这是小殿下前些日子在九黎冢附近打猎时带回来的。”
“听说小姐来青木圣殿,便遣人送人了过来。”
“给我九黎冢的方位,我出去一趟。”
青木圣殿比苏择想象的还要大许多,已经离开青木圣殿数里远了,高耸入云的树木却依然遮不住青木圣殿伟岸的身影,如同山岳般矗立在森林的边缘,就连白云都只能系在它的腰部,完全难以想象如此巨大的建筑物是何人造出来的。
苏择在丛林中不断地穿梭着,华贵的衣服在茂密的丛林中居然没有划破任何一个衣角,但是黑色长袍末端靠近地面的部分染上了青草的颜色,是踩踏之后折断的青草溢出的汁液。
在身体重塑之后,苏择感觉目前的这副身体在各个方面都要远超之前的那具身体,就好像身体的各个器官都被强化过了一般,速度、感知、反应都要远超之前,感官精密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周围任何细小的声音和活动都逃不过苏择的感知。
之前一行去平水患时便感受到了身体极为显著的变化,此时在森林中显得更为的清晰。
在周身数十米之内,所有的生物的每一次吐息都在苏和的脑海中生动地呈现,如同上帝般精密的掌控着万物。
南疆森林的面积大约是大唐国土的一半,却占到了南疆的四分之三,而九黎冢在靠近森林中心的位置,因此就算苏择的速度目前已远超一般的小神通境界的强者,以苏择的速度徒步来回往返大约要数天的时间。
直到黑夜降临苏择才意识到,自己走的匆忙,并没有带佩剑,料想赵景镇守在森林的外面,也不应该有太凶猛的野兽在森林的边缘,若是有大妖怎么也不会选择委身于人皇的脚下。
但是生火的事大概只能靠自己的双手了,还好苏和从北原学到的生活技能还不少,足以应付目前苏择面临的局面,没过多长时间,在森林的空地上一堆篝火便诞生了。
但其实用真气也可以生起火来,但是苏择却坚持了用自己的双手,也不知道是那里的怪癖好。
这恐怕还是苏和第一次独自在森林中过夜,细小的声音隐匿在篝火火光照耀外的任何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细微但凭借苏择的远超正常人类的听力可以清晰可闻的声音不断在火堆的四周响起。
苏择背靠在一颗早已枯死的大树上,眯着眼睛养神,火光洒在苏择的面庞上,温暖着苏择的身体,苏和刚毅的面庞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虽然苏择对着这些繁多嘈杂的声音置之不理,但是突然眼前一亮,因为一粒微小但却明亮的萤火虫从苏和的眼前飞了过去。
面前的火堆渐渐地熄灭了,火光也黯淡了下去,黑色的焦炭中亮着淡淡的红色的火星。
突然大量萤火虫不知从什么地方一下子窜了出来,像无数黄绿色的宝石镶嵌在天空中一般。
苏择虽说如今性格十分冷漠,但是看见如此美丽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天空中的萤火虫像一幅柔软的画卷在天空中铺开,萤火虫组成了一条黄绿色的丝带向着森林深处蔓延。
虽说苏择的潜意识告诉苏择,黑夜里的森林里不能随意的走动,但是骨子里那好奇的天性似乎还没有随着身体性格的变化完全被抹去。苏择跟着萤火虫的丝带向着森林内部走去。
四下都是静悄悄的,在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苏择的寒毛却竖了起来,因为苏择知道,森林中越是安静就代表着有越强大的捕食者在附近,但身上没有一件可以防身的武器。
大概到时候只能凭身体搏斗了吧,苏择暗中运起真气向拳头聚集,本能告诉苏择危险就在附近。
一颗巨大的狼的脑袋自上而下扑散了萤火虫群对苏和发起了攻击,苏择可以凭借萤火虫的微光看清这头狼巨大的脑袋,一个侧翻躲开了巨狼的攻击。
巨狼一口咬在了地面下,锋利的獠牙嵌入了土壤,身体晃荡了几下,呜咽了几声,似乎好像有些吃痛。
苏和趁机燃起了聚集在拳头上的真气,仿佛燃烧起来一般的双拳朝着巨狼的面部一顿猛锤,巨狼被打的头冒金星,但是狼身上最坚硬的部位便是狼头,在苏和重击之下仅仅留下了几个不浅不深的拳印。
一击未成,还被打成猪头,巨狼恼羞成怒,但是对苏和又有着恐惧,便撒开了腿向着黑暗中跑去,苏和并没有追击,因为夜晚的森林中可以混淆视听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失去视野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
自古以来都流传一句箴言:“夜晚森林会吞没迷路的旅人。”
森林狼的体积要小于草原狼,而刚刚那头巨狼却足足有五六个草原狼一般大,如同一头壮硕的公牛,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得这么大的。
大道之初,众生平等,天地万物皆可修行,无论草木之灵,飞禽走兽都可聆听圣人之教化。
而如今天下,三皇鼎立,人族大兴,万族都受到了压制,自然妖魔鬼怪之类就罕有听闻了,向那头巨狼,大概算得上得道的妖怪了吧。
闻名天下的大妖倒并不是没有,九巍山的狐帝,天空城的龙主,南海的鲛皇,空桑山的蝶仙各执一方牛耳,但是已经过了他们的时代,当年的鲛皇已经坐化在了南沙岛之上。
如今的鲛皇也被苏和挫败,鲛人族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荣光,这些荣得上天宠幸的大海的儿女只能在南海之中的小岛上苟延残喘。
但是人皇的命星依旧高高挂在九天之上,闪烁着这片土地,历经千年万年不朽,岁月似乎都无法伤害到这些人族至尊。
此时被巨狼扑散的萤火虫,又聚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条黄绿色的丝带指向着森林的深处,草木深之所向,有曲径通幽。
如白昼般的亮光从上方倾泻下来,苏择不知何时走出了森林,来到一块巨大的空地之中,无数萤火虫凝聚在天空中,组成了一个散发着冷光的太阳。
那头之前被苏择打跑的巨狼也躺在石头上,怨声怨气地呜咽着,像对着什么诉说着。
苏择猛地一震,因为他看到了一个难以形容的存在。
空地的中心坐着,一个几乎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巨人,巨人过于巨大,盘坐着才于周围高耸入云的树木齐高,巨大的头颅上嘴巴不停地动着,在诉说着一些奇怪发音的言语,百丈宽许的空地上,密密麻麻地蹲着趴着坐着各种各样的鸟兽,都人性化的聆听着巨人的教诲,乍一看这情形还是十分吓人的。
苏择僵在了原地,不知道该如何。
谁又能想得到在离昭明武圣居所不足百里的距离中居然隐藏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巨人看到了站在空地边缘的苏择,并未太过惊奇,而是伸出巨大的手对着苏择揽了揽,示意苏择过来坐下,巨手摆动掀起的风将地上小型动物掀地随风飞舞,这些小动物发了叽叽喳喳的不满抱怨声,巨人用手挠了挠头,对着小动物示意抱歉。
苏择看着这个巨人并没有恶意,正要走到巨人面前,感受到了一道敌意的目光,趴在一块石头上的巨狼,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苏择,似乎对着苏和打伤自己怀恨在心,而巨人对着巨狼说了些什么,巨狼嘟囔了几声还是不情愿地继续趴了下来。
苏择坐在了巨人的腿边,感受着巨人如同星空般浩瀚的灵压,如同星河环绕其身。
巨人之前说的奇怪言语再次传来,还是那么奇怪,苏择从来没有听过,但是不知为何苏择却能明白巨人的意思,像是骨子里原来便带有的,只是现在被激活了而已。
“太古之初,天地混沌,万物未开灵智,大地漂浮在苦海之上,众生死后都归于苦海,我父从混沌中醒来,不忍万灵在苦海中苦苦挣扎备受折磨,以一己之力,将大地托举了起来,举于云海之上,远离苦海。”
“我父疾众生苦难,以大脑为苍生开灵智,以鲜血为江河,以骨肉为山岳,以双眼为日月,为苍生留下的眼泪则化作了漫天星辰,心脏化为海巨人北海之神,肝脏化为火巨人火焰君王,脾脏化为空巨人天空之主,肺化为森林巨人森林之王。”
“四大巨人各守一方,维持着我父托举起的大陆的平衡,海之巨人镇守北方冰洋,火之巨人镇守西方火山,空之巨人镇守东方空岛,而我则镇守南方这无垠的森林。”森林之王提起自己的身世时充满了无限的骄傲。
因为他们是创世神的嫡子,正统的神之血脉,为万灵之尊,大陆上最尊贵的血脉,唯一能够与仙相提并论的血脉。
“诸王为天降圣灵,争霸于世间,圣皇起于末微,跻身于诸王,伐万族,立人族之根本。”降到这里,群聚的动物便有听不下去的了,因为人族的光辉史便是它们的苦难史。
在人族三皇鼎立的世代,万族都被压迫的苦不堪言,大陆昔日的霸主们纷纷背井离乡,去他处寻找自己安生的地方。
不知讲了多久,所有的动物全都散去了,只留森林之王和苏择两人在空地上,巨人巨大的脑袋盯着苏择,咧嘴一笑,狂风将苏择的长衣翩飞。
“有惑?”
“嗯,陛下。”对于眼前这个神之子,苏择还是十分尊敬的。
“求解?”
“是。”
“圣人困于天下,人杰困于苍生,英豪困于美人,你困于何?”
“我非圣人,也非人杰,我困于自己。”
“问吧,我父以腑脏化我等,便是教化万民之所需。”森林巨人的脾气似乎很好。
“我出身于千年前天下名门,我父为大陆武神,四王之首,却因为叛乱失败被问斩。”
“母亲听到父亲的死讯也随之而去,王府所有人都被贬为奴隶,我也不例外。”苏和略微沉吟还是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了巨人,希望这个超脱万物的神明之子,能够给自己答案。
“庆幸之后,我父亲的结拜兄弟,我的叔叔昭明圣皇将我救出帝都,但是大唐皇族不惜动用国之重器后羿箭射杀我。”
“当时我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请问陛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他们千方百计要我的命?”
“我做错了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一定要我死。”来自苏择灵魂深处的一句呐喊。
苏择双眼死死地盯着森林之王,体内莫名地躁动,他如今很少有情绪的波动,但是他现在却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因为他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他觉得上天不公,起码对待他是不公的。
“人族有句古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苦其心,伐其身。”
“降大任?”苏择自嘲的笑道。
“当然也可以从本性来说。”森林之王也觉得并没有太大的说服力。
“生命诞生之初,人类并不是最强大的物种,没有锋利的爪牙,没有可以飞行的翅膀,没有灵敏的身手,似乎上天一丝一点都没有眷顾人类,但是为何人类站在万族的顶端,因为人类会团结会思考。”
“上苍不仅没有给人类任何的帮助,而且在在人类的心中埋下了欲望的种子,所以当人类驱逐完自己以外的物种,占据这片大陆时,欲望开始萌生了。”
“起初,在这片大陆上,除我父之外人类并未信奉其他的神明,但是人类凭借自己的欲望制定自己想要的规则甚至信仰,当观念发生冲突之后,信仰变成了利器,攻城拔寨,无坚不摧的凶器。”
“当人们以信仰划分开来的时候,法规道德便出现了,占据在人类顶端的人们妄想以底层人们心中的观念来约束自己并且用暴力要震慑他们,来获得政权的稳定。”
“但是这种稳定并不是能够长久的,因为人类心中的欲望是无限的,你的父亲便是被欲望所吞噬的人。”
“当这些身处高位的人们发现自己的地位遭受挑战时,便会想尽一切办法处理掉这种威胁,最好是根除。”
“而你的存在让他们感受到了恐惧,因为他们害怕你父亲的血液会在你的身上流淌下去。”
“并非你做错了什么,而是出于他们的恐惧。”森林之王徐徐地说道,声音被限制在了这片空地,并未传达出去。
“就因为害怕就要杀我吗?”苏择的声音略有些颤抖。
“恐惧当然会是杀戮的诱因。”
“可是我破除冰封之后,时代已经变了,千年已经过去了,连大唐的皇帝都换了数十位,为什么当我出现在了这世上,依旧会有人想要杀死我?”
“若非错,必有因。”
“必有因?”苏择冷哼了一声。
“不究其己,勿究其人。”
苏择沉默了下来,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还望殿下给我解答。”
“往你想的方向去,会有答案。”
“这是宿命吗?”苏择双目失去了神采,低垂着双眼问道,想到了当年大祭司对自己说的话。
“宿命只不过人类用来解释自己想躲避的事实的一种借口罢了,我活过了万千岁月,也没有看到我的宿命何在。就像你最终去了帝都,是因为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或者说,有人希望你去那里,就像你最终来到了南疆,也是因为有人希望你来,你便来了。”
森林之王并没有回答苏和所问的宿命,而是说了一些苏和不理解的奇怪的话,让苏和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我该再去帝都吗?”李嫣的身影在苏择的脑海中浮现。
“你想去吗?”
“我不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苏择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连身上的气息都黯淡了下去,仿佛一个将要死去的老人一般,被腐朽的气息充满。
他知道他心中的答案,他迫切地想要见到李嫣,也只有李嫣能够给他归属的感觉。
他是如此的渴望她,却离她又是那么的遥远。
“谢陛下。”苏择对着巨人行了个礼,失魂落魄的离开了空地,森林之王的回答并没有给苏择解答疑惑,而是更加深了苏择的困惑。
“我是让你留住他。”一个孤高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森林之王的肩头,月辉之下,白衣胜雪,背负布条包裹的的一柄长剑。
“我已经留他了,但是决定去留的还是他自己。”
“你知道他为什么去帝都。”
“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
“我真不知道。”森林之王也是颇感无奈,自己不过是凭以往别人问他的经验来回答问题,根本谈不上什么通晓万事万物,所以面对燕寻卿的逼问略显无奈。
“你肯定知道。”丢下这句话,燕寻卿也消失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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