玺克比瑟连早从浴池出来,穿上干净的衣服,边打呵欠边走向自己的房间,准备补眠。他在走廊上经过正在交谈的航海长费伦娜和船主洛菲司旁边,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航线偏离很远了,没办法确定现在的位置……」航海长费伦娜低声说。这片海域没有星星真是个大麻烦。
「看看能不能找到通讯波,如果没有的话……」船主洛菲司低声说。
「到现在还是一点都没有……」
「这样的话,只能往……」
玺克很困。他直接走过去,照原定目地去睡觉。他们的对话是什么意思,他等睡醒以后才知道。
在空间有限的渔船上,每个人的床只是一个墙上的长方型凹洞,大小恰好可以让一个人躺进去伸直腿和手,不能坐起来。玺克睡醒睁开眼睛,看到近在眼前的床板,横挪身体起床。
玺克看到瑟连在旁边地上,背靠墙壁,把披风折成垫子坐在上面打瞌睡。他双腿弯曲,一腿直立一腿平放,两手迭在直立那条腿的膝盖上,低着头把额头靠在手臂上。玺克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玺克有种感觉,瑟连打从上了这条船以后,就无所不用其极的黏在他旁边。的确玺克是瑟连在船上惟一一个认识的人,但是他还以为瑟连应该是一个适应力更好的人,不会一到陌生的环境里就黏着熟人才对。
玺克深深的叹气,蹲在瑟连旁边,把手放在瑟连手臂上摇醒他:「我要上甲板看看,你要跟来吗?还是你要睡我的床?」
瑟连抬起头,眼睛睁大,马上回答:「我要跟!」
「是是是——」玺克抓着一头乱发,照惯例怎么抓都不服贴。他打开床底下的抽屉拿东西,整理好全身配件后,就像遛狗似的,带着个骑士到甲板上去遛。
玺克到了通往甲板的门口,往外看到天空的颜色不对。天空的颜色不是平常的偏红和黄,而是偏紫。他走上甲板张望,看到海里伸出很多像巨大弯钩的植物,钩子尖端有发出美味黄光的梨形果实,高度恰好伸手就可以摘到。
「千万别碰那些植物!」船主洛菲司站在比主甲板高十公尺的船首楼上,对着玺克他们喊:「那个果实是诱饵,碰了就会被钩走!」
就快到放绳作业的时间了,这些植物几乎每平方公尺的海面上就立着一根。要不是桨轮有魔法护壁保护,早就被缠死不能动了。至于要避开这些东西放主绳出去,那根本不可能。这样子放绳作业应该是没办法做了。玺克觉得他应该去找魔饵长安派特讲这件事。
他还在想要去哪找人的时候,航海长费伦娜从船首楼翻过栏杆跳到主甲板上,走到玺克前面说:「放绳作业取消,法师到海图室集合。」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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玺克去海图室,瑟连也跟着过来。这个房间平常玺克不会进来。房间门旁边和进门后左手那面墙都是档案柜,右边那面墙是巨大的海图。正前方是朝向船头甲板的窗户。房间正中间放着一张面积四平方公尺的方型木桌。桌上的空间被仅仅一个的魔器占满了。那东西是一个半球型的透明水晶罩,里面放着一个半球型,模仿地貌的地图,地图的最高点上面放着一个大约一公分大的默捷号模型,在拟真的海洋中摇晃。本来那个半球型地图应该会模拟出默捷号周遭环境的样貌,包括海洋、太阳球,甚至是辉煌鱼群,就像是把这艘船所在的地方整个放进水晶罩里。但是现在大多数的地方都崩溃成彩色的烟雾,毫无目的的旋转,表示那些地方的样貌没办法显示。
玺克、航海长费伦娜和轮机长卡洛一起进来。轮机长卡洛走向桌子,两手撑在桌面上,愁眉苦脸的看着水晶罩。
「洛菲司大人说他也没有来过这一带。」航海长费伦娜说。她走向桌旁的一张矮圈椅坐了进去。其他人都站着。
航海长费伦娜向玺克解释现在的状况:「我们迷航了,昨晚的暴流把我们打离开标准航道,现在完全不知道我们是在哪里。」
「暴流通常不会让船只移位吧?」魔饵长安派特出声说。玺克现在才发现魔饵长安派特也在,就站在海图前面。玺克刚刚明明有看到海图,却没看到魔饵长安派特。
航海长费伦娜说:「通常不会。可能是刚好被扔到了潜流上,或是暴流乘着上卷风……现在讨论原因也没用,不管怎样,我们的确是大幅度的移位了。我们离通常作业区肯定很远,这附近没有海上警察的哨站,没有港口或补给站的指引波,也没有其他船只的讯号。」
玺克默默的看了瑟连一眼,瑟连搞不清楚这有什么含意,微笑看回去。
航海长费伦娜说:「我要你们用所有的法术,去寻找任何可以协助我们定出座标的蛛丝马迹。我不知道你们有哪些手法,所以我不下详细指示。你们要知道现在是紧急事态,有压箱宝务必要拿出来。不管是地标、船走过的痕迹,找到任何东西都要向我报告。」航海长费伦娜手抱住头,手指抓进头发里,露出她绝对不会在渔夫面前表现出来的软弱样子:「即刻开始粮食控管,就这样。解散吧。」
「你们有什么计画吗?」轮机长卡洛问。他指着水晶罩说:「这可是很贵的魔器,居然变成这样子,这周围的法术能量分布不寻常。」
「我只能尽力而为。」玺克说。他领着瑟连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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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玺克搜集到所有需要的道具,到上层甲板上坐下。他把一大张纸展开来,四个角用锅碗瓢盆压好,用调好的魔法墨水在上面画繁复的图案。他在四周画上海鸥和海浪,围着画面正中间的一艘明轮船,最外面再加上一圈魔法符号。然后他拿起一把小剪刀,喀擦喀擦的把梳子上搜集来的一小撮头发剪碎,放在明轮船图案上。
玺克不是美术专业人士,画的并不漂亮,总之轮廓大致没错,看得出来是什么就好。就算海鸥看似飞不起来,海浪好像章鱼脚,明轮船看起来像是水车,也没有关系,反正法术能跑。
整个过程中瑟连一直坐在旁边看,到了玺克剪碎头发,很明显是在准备施法材料的时候,瑟连开口说:「我没看你用过这种法术。」这和所尼语系法术有明显,连外行人都能看出来的不同。
玺克用指尖把头发碎片拨匀:「我很多施法手段你都没看过。」他双手比出五个复杂的手势。纸中央冒出一阵白烟,彷佛打开了鸟笼的门,几百只海鸥从烟里冲出来,直朝天空飞上去,转了一圈后往四面八方散开飞走。
玺克没有先预告会有这种情况,瑟连在海鸥冲出来的时候反射性的护住头部,等他们全飞到高空中才把手放下来,吶吶的说:「我真的没看过,你施法居然没用到祭刀。」
「我正在研究其他学派的法术。」玺克拍拍手站了起来,满意的看着海鸥飞远。
「哪个学派?」瑟连才刚问出口就后悔了。
玺克开始背诵一大串法术学派名称,背了四个还没背完。瑟连只好打断他:「我知道你很用功了,够了。」
玺克停止背诵,扬起眉毛:「我一向非常的勤学。」他带上船的书没有半本是娱乐性质的,全都是他精挑细选过,值得精读的法术书。
瑟连的声音因为他此时的情绪,变得沙哑:「你啊,有想过未来的事情吗?」
「怎样的未来?」玺克反问。他的声音也很沙哑,不过沙哑的原因和瑟连不一样,跟他之前淋了一晚的浪有关。
瑟连身体稍微缩了起来,抱住一边膝盖:「像是自己以后要做什么,有什么梦想。怀疑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要像现在这样一直下去,直到老去吗?」
玺克非常迅速的,斩钉截铁的回答:「不,我没想过。」
「可是你很认真的活着。」瑟连说。从学习这件事就可以看得出来,玺克是如何认真的过活。
「想过那些事跟认真活着是两回事吧。」玺克苦笑着挑眉,他反而不能理解为什么认真活着就一定要想那些事:「活着这件事本身根本就不需要思考。你去给辉煌鱼的尾巴打一次看看就知道,他们挣扎的时候是很认真的,但他们可不会去思考什么梦想跟未来。」
瑟连摸着下巴,发现有胡髭冒出头了:「也就是说,活着是一种未经思考的行动?」
「你想太多了,还是该说是我想太少呢。」玺克蹲下来把纸卷起来,边卷边说:「这么说吧,当我人还在黑暗学院里的时候,我连明天还会不会活着都不知道,根本就不会去考虑什么未来。」
「我觉得像我这种人,不前进就无处可去。」瑟连的声音放轻,说:「可是我也会怀疑,像这样子别无选择的前进,是不是我想要的。」
不知道为什么,瑟连现在说的话让玺克感到焦虑,好像他心里的蜂窝被戳了一下。他思考了一阵子才厘清是为什么。玺克放大音量,对睁大了眼看他的瑟连说:「这种事你在这里跟我说也没用!是不是你想要的只有你知道,快点滚回你的圣洁之盾去啦!」
玺克把纸卷夹在腋下,气冲冲的转身,进入船舱下楼。他听见身后传来瑟连的声音,他好像撞到谁了:「抱歉,安派特大人!啊,玺克,等等!」
玺克在将要进入下层船舱的地方停步,让瑟连追上他。玺克原地转身,看瑟连在他前面两步的地方紧急剎住,眨着无辜又有些慌乱的眼睛看他。
「听好了,我只说一次。」玺克用一根手指指着瑟连的胸口说:「就我的角度来看,不管你因为任务失败的关系受到多大打击,光是你还有可以感到愧疚的对象,就够幸运了!」
明明瑟连不知道比玺克高壮多少,论年纪也比玺克大了五岁,现在瑟连缩着脖子,却像是小孩子挨了大人骂的模样。看瑟连不知所措的样子,玺克用纸卷在瑟连头上轻敲一记,扁扁嘴问:「该我吃饭了,要来吗?」
「要!」瑟连马上恢复精神回答。
玺克耸肩,把纸卷夹回腋下,转身起步。
瑟连真的是,很怕寂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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