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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后,程家别墅。
冬末春初的阳光最是温暖,穿过落地窗的玻璃落满木质的地板,一道道年轮被印刻得清晰可见。
程祁阳坐在藤椅上,手上拿着一本书,节骨分明的手指被勾勒出最精致的线条,像雕塑家刻刀下最完美的作品。
画面中一派岁月静好,直到这时候,一个小萝卜丁从楼上一晃一晃地走下来,她身上穿着宽松的兔子睡衣,揉揉眼睛,迈着小粗腿到程祁阳身边。
程祁阳看到女儿过来,放下书,脸上带上宠溺的笑意,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小萝卜丁就是当年的兔兔,她抱着爸爸的脖子蹭蹭他的脸,她的容貌像极了阮初久,程祁阳本就是宠孩子的,对她更是无限溺爱。
兔兔想起了昨天晚上睡觉前一直困惑的问题,就歪着头说:“爸爸,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呀?”
程祁阳温声道:“什么问题?”
“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兔兔却没有妈妈呢?兔兔的妈妈去哪里了?”
程祁阳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垂下眸说:“兔兔有妈妈,爸爸以前不是带你去见过吗?忘记了?”
“嗯?兔兔见过妈妈吗?兔兔不记得了,爸爸,你能不能再带兔兔去见一次妈妈呀?”
程祁阳看向窗外,外面时光正好,他轻声答应:“好,爸爸带你去看妈妈。”
程祁阳帮兔兔换了一套保暖的衣服,鹿鹿已经上幼儿园,今天不在家,所以只有他们父女两人出门。
兔兔不知道要去哪里见妈妈,路上还为马上就能看到妈妈而高兴,坐在副驾驶座上东张西望,好似想要记住路线,下次自己来看妈妈。
程祁阳将车开到郊区――那里是程家的墓园。
车子在墓园门口停下,守园的工作人员认出程祁阳的车,立即过来开车门:“程先生,您又来看程少夫人吗?”
程祁阳这四年来,几乎每周都会来两三次,守园的工作人员已经见怪不怪,只感慨命运捉弄人,把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分开。
“嗯,带女儿来看看。”程祁阳抱着兔兔下车,长腿迈步,穿行在程家的列祖列宗的陵墓,一直走到最后那个位置。
――那就是阮初久的墓。
四年前,阮初久替程祁阳挡了一枪,那一枪真的要了她的命。
程祁阳在阮初久的墓前将兔兔放下,他也蹲了下来,深深凝望着墓上的照片,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抚摸上面的笑脸,轻声说:“久久,我带兔兔来看你了。兔兔,来看,这就是妈妈,一个很坚强、很善良的好妈妈。”
兔兔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一个墓代表的意思,她一下子红了眼睛,小手抱住墓碑:“妈妈,兔兔好想你呀。”
程祁阳喉咙一滚,咽下艰涩。
父女陪阮初久说了会儿话,程祁阳心里堵得慌,站了起来,想走开一点抽根烟,无意中回头,看到了那边走过来一个男人。
是阮昱尧。
他一身黑色西装,手里拿着一束花,也是来看阮初久的。
程祁阳看着他走近了,才问:“你怎么来了?”这些年阮昱尧都在国外工作,很少回来。
阮昱尧将花放在阮初久的墓前,又揉揉兔兔的头发,回道:“回国谈点合作,就过来看看初久。”
两个男人走到陵园门口,靠着车抽烟。
这里是程家的墓园,不会有外人来,再加上四周都砌有高墙,基本不存在危险,所以放兔兔一个人在阮初久墓前,程祁阳也不是很担心,只是目光一直留意着兔兔。
阮昱尧抬起头看天,道:“已经四年了啊。”
时光荏苒,转眼间,那个带给他们无数欢乐的女人,已经离开他们四年了。
程祁阳本来就是性子清冷的人,阮初久在的时候还有些烟火气,现在没了阮初久,他越发沉默。
阮昱尧跟他多年的兄弟,也不在意他沉默,弹了弹烟灰,转而说:“听说应殊涵前几天在监狱里自杀了。”
四年前,警察赶到,将应殊涵和陈邦德都抓了起来,绑架、勒索、杀人,几项罪名之下两人都被判了无期徒刑。
陈邦德入狱后不久,就在狱中‘暴病’身亡,阮昱尧知道是程祁阳下的手,还以为他下一个目标就是应殊涵,哪知道,很长一段时间过去,应殊涵还是好好的呆在监狱里。
起初阮昱尧还奇怪着,应殊涵才是害死阮初久的罪魁祸首,程祁阳怎么反而不杀她?后来他自己去监狱看了才知道,应殊涵虽然活着,但程祁阳却让她生不如死。
死亡有时候反而是一种解脱,真正折磨人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些手段阮昱尧都不愿意去看第二遍,但也只有那样才解气。
听说应殊涵的尸体被从监狱里带出来的时候,已经残缺不全。
程祁阳眼底滑过一丝阴狠,面无表情道:“本来还想让她多活几年,谁知道她会撞墙自杀。”
那件事提起来大家心情都不好,阮昱尧也就不再说。
沉默了一阵子,阮昱尧开口:“我想,如果初久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几年,程祁阳沉寂了很多。
他本是程家的独生子,生来就是要继承程氏这份诺大家业的,但这几年他很少在公众面前露面,公司也不常去,经常像人间蒸发似的找不到人,前段时间还从华尔街高薪聘请来一位执行总裁管理程氏,而他自己完全退居幕后,不再直接插手公司的任何事务。
外界都在猜测程家大少到底是怎么了?年纪轻轻,怎么就退居幕后,怎么舍得把程家这么大一份家业交给别人?
所有人都觉得可惜,毕竟程祁阳是那么有才华的人。
只有阮昱尧知道,程祁阳是病了。
他得了绝症,那种病的名字叫‘阮初久’。
程祁阳淡淡道:“我做这个决定,只是想把更多的时间用来陪鹿鹿和兔兔成长,这两个孩子是她的心肝宝贝,我一定要把他们照顾好,否则将来怎么有脸去见她?”
当年阮初久用最后一口气说出‘保孩子’这三个字,她那么牵挂孩子,他怎么能辜负?
阮昱尧也就没有再劝,拍拍他的肩膀:“以后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程祁阳只是笑笑,不置与否。
兄弟两又聊了一阵,天色渐渐暗下来,程祁阳要去接鹿鹿放学了,他扬声对远处在阮初久墓碑前说话的女孩儿喊:“兔兔,我们去接哥哥放学。”
“好哦!”
兔兔一蹦一跳地跑过来,花裙子被风吹着像一面旗帜招展,小丸子在头顶一晃一晃,像极了当年的阮初久。
程祁阳伸出手牵住她的小手,父女两人就有说有笑地远去。
夕阳在他们的头顶倾照,将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勾勒得格外清晰。
阮昱尧收回看那两个背影的目光,改去凝望着阮初久的墓,好一会儿之后,才上车离去。
……
天边彩霞布满整个天空,云朵有各种形状,其中有一朵透着光,乍一看,像一个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形的女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