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宿怨来自奈落,也止于奈落。
所有一切都像是在争分夺秒,轮盘上刻着奇异的符号,像是某种符咒,地底传来一阵阵鬼厉般的嘶嚎,他们像是要破地而出,来吞噬这个禁锢了他们千万年的地方。
“沙隐,你真的就这样进去?”
一向沉稳自如的主神大人也开始微微变了变脸,他知道,那个地方有进无出,他进去之后,这非天堂就真的再也不会存在了。
渴望了多少次的希望,为什么在这一刻即将毁灭的时候,心里会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舍得。
是因为释迦,还是因为……他。
“法昕,如果可以……”沙隐低了头,舌尖微微一颤,“放迦诺他们自由。”几个字仿似击碎了整个心脏,一颗心便就这样撕痛欲裂,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口,他没有再说什么。
进去了,就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啊!
迦诺,我还是守护不了这个世界,原谅我,原谅,我吧!
“哎!”法昕长长叹口气,望了望那被浸透在红色雾气里的曼陀罗华,“那花终归还是全部毁了。”
“我答应你。”
几个字惊得沙隐抬起了头,唇角那浅浅的笑意竟浮出难得的松懈与宁静。
“真好。”
轮盘已开始了转动,男子缓缓的上前碎开了机关,那一瞬,他平静的眸里已噙满泪珠。
然而,回答这句话的时候,高高的在上的主神大人眼底也掠过了一丝敬佩与悲哀。
这个人,他从不曾了解,或许也从未想过去了解,然而他今日所做的一切,却深深令他震撼。
迦诺,为何所有的人都甘愿为了你而死。
非天堂已经是血雾云涌,如海上滚滚的浪潮,一波一波朝着这里靠近,整个天幕都呈现出一片恐怖的红色,像是地底翻滚的血水映在那薄雾上,透出的色彩。
一切诡异得吓人。
整个轮转都开始簌簌抖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的撞击着,发出轰隆的低鸣,不多时,轮转转动得越来越快,像是有某种力量在推动,只听得与那轰鸣极不相吻合的咔嚓声响,轮盘上终是露出了一丝裂缝。
站在轮盘边的男子霍地眼里雪亮,身体竟轻轻的颤抖了起来。
“可以开始了。”
从法昕嘴里传出的是那冰冷至极的话语,他仿似在提醒着这个陷入思绪中的男子,即使是陷入万劫不复,永禁奈落,也要毫不犹豫的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刚刚还面露悲色的主神大人,此刻却再也无法在他脸上寻到一丝怜悯。
沙隐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悲哀,仰天长啸一声。
随着轮盘的打开,有血红的鬼物从那幽深不见底的奈落蜂拥而出,法昕只是迅速结了一个印记,金色的光芒笼罩四方,瞬间,那些鬼物像是受到某种力量的遏制,又纷纷退了回去。
“沙隐,我坚持不了多久。”
法昕正色道,随着掌心又结出了数道印记,狠狠的往那轮盘下按。
仿似刚从游离中回过神,沙隐最后看了一眼那被血雾浸染的非天堂,毫不顾虑的往那缝隙里纵身一跃。
有如海潮的狂风从地底全数涌出,阻止了沙隐的脚步,尽管他拼劲全力,却仍前进不了多少,每一步都如走在针尖般刺痛。
“到底是什么在作怪?”
狂厉的风嘶吼着,卷着一片片血红的雾气一波一波撞击着那道金色的屏障,似乎听见一阵震入鼓膜的声响,仿佛来自地底最深处。
“难道是七重天的魔物被惊醒了?”
法昕蹙眉,手中的结印又加大了不少,似乎是出了全力。
就在这结印频频的刹那,沙隐又前进了不少。
为什么身体的力量越来越不支,难道这样就拼劲了全力了么?
这七重天的魔物怨恨已经这般深了么?
迦诺,从前,你到底是以怎样的力量来支撑这个非天堂的。
原来,你独自承担了这么多。
而今,这一切都由我来结束吧。
手中的紫竹箫在空中轻轻划过,一道奇异的紫光瞬间打出,落进那深不见底的奈落。
忽而之间,空中响起了一阵美妙的曲子,是那首他不常惊动的三生。
“唔!”
远方响起了阵阵悲鸣的声响,像是为了迎合着这奇异的箫声。
比翼鸟,你也感知到了么?
是毁灭,还是重生……
远处,空中展开那硕大的金翅,从来都没有见过那比翼鸟完全展开双翅的景象,遮盖了大半个的天穹,一片淡金的光泽渐渐从那血染的雾里透了出来。
它在挣扎着,想要挣脱开魂锁的束缚,来到天的这一端。
箫声还在继续,弯弯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地底吹来的冷风猛力的刮着男子的长发,金色发在空中展开了一种奇特的画面,随着他的脚步轻轻移动。
法昕周身都被那金色的光笼罩,从地底蜂拥而出的鬼物叫嚣着,却仍不敢靠近他丝毫,只是围着这金色的光芒兜转,不肯离开丝毫,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迦诺,能把一切都给你,真好!
箫声渐渐隐进了黑暗里,无数的魔物像是找到了久违的美味,疯狂的朝他靠近,却被沙隐掌心的内力震开。
“沙隐!”
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国度,那空茫的尽头传来一声暖至心底的呼唤。
迦诺,是迦诺的声音!
沙隐激动起来,收下了手中紫竹箫,快速的回过了头,他害怕再晚一点点,那个唯一的影子便会消失。
“回去!”
只感觉到一阵柔和的力量涌入身体,然后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往那光明里飞去。
“迦诺!”
看清了他要做什么,也清楚,沙隐发出一声狂啸,如果真的要有死亡,他希望那个是他。
回答他的只有地底深处那咆哮的魔物,那个人至终也没有回头,只是拼着一切往那深渊降落。
他不能死,不能!
他是我活下去唯一的理由,如果他死了,自己还活着做什么。
“是迦诺!”
金色的结界微微颤抖了一下,法昕眼里掠过一道无比惊奇的光芒,是欣喜,是落寞,还是悲哀。
“迦诺!”
他嘴里仍是喊着那个不知呼唤过多少次的名字,此刻却忽然害怕起来。
然而,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去想,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在微微改变。
像是有一道闪电豁然从地底飞出,无数的血影簇拥着一袭白衣从轮盘下越到空中,唯一可以看见的便是那双如清泉明月般绝美的眸与那纷飞在血雾中的银丝。
“放开迦诺!”
另一道身影急速的跟随着停在了空中,手中已多出了一把银色的长剑,狠狠的一剑一剑挥向空中,霎时,剑气纵横,惊动四方。
但是无论他怎么拼命,那些魔物不但丝毫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阻挡着他前进的路,明明就在眼前,明明就在一个呼吸间的距离,他却无法靠近他,无法触摸到那个影子。
惨白的唇角已溢出殷红的血丝,迦诺被那些魔物狠狠的啃噬着,全身上下早已血迹斑斑,一身雪白早已被鲜血浸染。
然而,他却从来没有放弃,身体在积蓄着一种奇特的力量,一种超越神的力量。
“迦诺!”
金色的光越来越淡,周围包围的魔物都仿佛兴奋着,在等待他最后频临的那一刻,而他却再没有一丝动容,仰着头,于空中的人对视。
那双眼睛,曾经是那么的想要拥有那一片光,此刻,他就在自己面前,而且快要死了,自己却无动于衷,任凭他从自己眼前消失。
为什么看着你那残碎的笑颜,心会隐隐作痛。
那一瞬,他的眼里已有了雾气,只要是微微一阵的一阵风,那雾气便被凝聚,随即滚落眼眶。
不能,不能落泪。
他深吸口气,重新聚集了力量,催散眼中的水雾。
“你们这些魔物,放开迦诺,放开他!”
远处,一抹红衣飞快的奔驰着,往那簇红色靠近,只是就在离他只有区区数尺地方,却被生生阻止了,淹没在殷红的雾气里。
“月初!”
迦诺平静的眸微微变了变,身体的力量开始疯狂的运转,只是瞬间,那殷红里便透出一种奇异至极的光芒,把周围所有的魔物都全数吸了过去。
得到了一丝松懈,月初拼命往迦诺的方向奔去。
有一道淡蓝的光从那红色里静静泄了出来,远远看去,就像一朵淡蓝的奇葩从那花蕾里缓缓绽开。
“迦诺,回来啊,你快回来!”
有一道屏障隔开了一个世界,那个地方,月初知道,她永远也无法到达。
嘶喊的声音几乎是哀求,她紧紧盯着空中那不断淡去的身影,失声痛哭起来。
沙隐已是浑身血迹斑斑,身体余力不多,他试着想要从地面站起来,几次起身都无力的跌坐在地,布满血丝的双眸里带着无比绝望的光。
“迦诺,你说过的,你不会把我一个人丢在世上,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空中的红衣不断拍打着那道实质的屏障,每一次挥拳都是拼劲了全力,淡蓝的光芒明黯相辉,任凭她费尽所有力气,那道屏障依然牢固没有惊动丝毫。
“对不起!”
此刻,他不知道该对这份即将离去的宿缘再说什么才好。
释迦,我没有让她恢复以往的记忆,可是他仍然记着我,愿意为了我而死,难道这便是生生世世不可磨灭的宿缘么?
“我不要你说那几个字,我只要你好好的活下去,我要你活着啊!”
看着那依旧柔和如春风的笑容,月初几乎崩溃。
这个人,就在昨夜还对自己承诺过,为何只是一个夜晚,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了。
他的身体逐渐透明起来,那双碧色的眸却依旧轻轻笑着,仿似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东西会让他那双汇聚光华的眼眸失去笑容。
“迦诺!”
“不——”
忽然之间,空中的屏障陡然消失,没有了屏障的阻拦,月初开始拼命的往迦诺靠近,只是那一瞬,绽放的蓝色光芒全数收拢,在殷红里缩成了一团拳头般的大小,再以一种如风般的速度往那开凿的黑暗里落下。
手触之间,竟是刺入心底的冰冷。
“迦诺,迦诺!”
月初嘶喊着,跪在那永远禁闭的轮转上,像是有一把锐利的刀,不断重复着在那颗悲痛的伤痕累累的心脏划过,那一瞬,她几乎晕厥。
月初,只要抓住了,就再也不会痛了。
泪,一颗颗滚落,落在那血痕粼粼的手上,混杂着,在那奇异的纹理里静静趟过。
为什么,我拼劲一切的靠近你,你却再也不肯回头。
“迦诺已经彻底死了,就在那一刻,他的最后一丝真灵也随之消失,他救了整个非天堂啊!”一直没有做声的法昕眼里却微微黯淡了,“从此以后,这非天堂便再也不属于天界了,或者在这里,你们才会离他更近。”
法昕转身,一袭金色的长袍飞扬展开。
“一切都结束了!”
渐行渐远的话语静静回荡在轻雾缭绕的空中,谁也没有看见,那金色的眸里慢慢聚集的雾气终是在转身的那一刻,悄悄滚落。
“沙隐,我把所有的一切都托付给你,答应我,帮我守着它,好么?”
一双手就这样伸在空中,舒展的霎那,一缕银色的发静静躺在了他的手心。
迦诺,我会永远守着这一片净土……等待……
手指相扣,一种源自于心底最热切的期盼便应运而生。
一切都结束了,他不知道自己等待的到底还有什么,或许只是那被吹散在空中,他留下的唯一一丝气息。
风安静了下来,空中散发着淡淡的琼花香,就在那一霎那,无数雪白的花瓣全数在空中翻飞着,再也不肯落下,就像飘散的飞雪。
“迦诺,看到了么,冬季的雪花。”
月初抬了头,晶莹的眸里滚动着莹莹的光泽。
一片残花,从空中轻轻飘落,落在那白皙的额间,那一刻,她微微笑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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