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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鲛说的条件,是让我将十大阴帅,连同师父、贺玮、云泽等人,亲手杀死。
也是直到那一刻,我才终于意识到,原来我苦苦寻找的鬼王和日夜游神,就是周格、许幻和林枫他们三个。
施鲛说,这个条件,与其说是帮他,不如说是帮我。
谢弼当初告诉过我,十大阴帅后颈上,都有代表自己所属阎罗的阴官印。
什么时候阴官觉醒,什么时候阴官印就会出现。
而让阴官觉醒的方式,就是作为他们主子的我,亲手将他们杀死。
施鲛说,我这样做,确实表面上看大逆不道,但实际上,我是在救他们。
我能找到十大阴帅,其他九大阎罗自然也已经发现他们。
如果让作为活人的他们,死在他人手中,他们就只能白白死去,不会就此觉醒,成为地府阴帅,所以我必须果断,抢在他们之前杀人。
当初在机关塔里看到的,不是幻境,而是某种层面上的,对我未来的一个征兆。
我永远都忘不了,谢绝在我面前倒下时,看我的眼神。
那是一种包含了不解、悲凉、愤慨,直至释然的眼神。
我无法面对,却又不得不去面对。
施鲛说过,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就没有挽回的余地
。今后这种眼神,我还要经历十多次,所以我必须面对,也必须记住。
只有习惯了,麻木了,下次杀人时,才不会手软。
倘若我有一丝松动或者不忍,对他们来说,那才是最大的伤害。
这个恶人,必须我来做。
即便背叛全世界,即便所有人都不理解,我也只能咬牙坚持。
我遵照和施鲛的约定,把谢绝的尸体清洗干净,交给他。
施鲛说,被我杀死的阴帅,将在七天之后,以回魂的方式,重新出现;到时他会教我魂归三炁的方法,让他们苏醒过来,并且激发作为阴帅的特质,真正成为地府的得力帮手。
换句话说,我不得不在这七天之内,加快我屠戮的速度,一旦有人察觉过来,极力反抗,或者干脆对我动手,我死了,就没人能杀得了他们,也就没人能救得了他们。
这也是施鲛一直强调的“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就没法停下来”。
最容易下手,或者从某种层面上来看,最难下手的一个,已经被我解决。
我没有时间停下来内疚和自责,打电话给田不腊,谎称我爸让他们过来帮忙,对付偷袭我的卞城王的手下。
田不腊和王守财如约赶到,见我一身伤,不疑有他,慌忙上前扶我。
我趁他俩不备,把心一横,将事先准备好的银针,扎进他俩脑后的风府穴。
两人几乎连哼都没哼一声,就直接昏死过去。
我怕他俩没死透,把心一横,又在他俩胸口,各自补了一刀。
施鲛交代过,想要这些阴帅死后觉醒,我只能用锐器将他们杀死,不能下毒,更不能放火焚尸,否则人是死了,尸体受损,就算七天后回魂,没了肉身,也只能成为孤魂野鬼。
这也是最最为难的地方。我既不忍看着他们死在我手上,又不能不亲自动手。
倘若只是要他们死这么简单,我随便找个借口,将他们都骗到一处,制造意外,让他们被大火烧死,或者被山石砸死,就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机关算尽了。
我忽然觉得,此刻的我,跟当初的南良不艮,根本没什么分别。
南良不艮藏在那身漆黑的斗篷里,我则躲在这张伪善的皮囊下,而我俩做的事,都是那么大逆不道、见不得人。
尽管一再拒绝,但不得不承认,我正在一步步,成为我最初最唾弃的那种人。
接下来的几天,我利用这些人对我的信任,分别将他们约出来,再逐一杀死。
杀周格的时候,我遇到了点麻烦。毕竟是老刑警,他从我的神态和言语中,看出了一丝不自然。我不得不用力折断他反剪着我的双臂,几乎是慌乱之中,用匕首在他胸膛上连扎了数刀。
我自己心里清楚,后面那几刀,完全是没意义的,我会这么做,只是因为心虚。
泪水从我眼中夺眶而出,混着我脸上,周格胸口迸溅出来的鲜血,将我浑身打湿。
如果有一面镜子,我一定会觉得,此刻浑身浴血的我,像极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那些把守转轮殿的阴官,如贺玮、云泽他们,比较好下手。
他们对我的命令言听计从,即便知道我想杀他们,也没有太多的质疑和挣扎。
这一番杀戮下来,就只剩下范无咎、师父,和那个至今还未真正露面的黄蜂。
我多少还是存了私心,把与我有血缘关系的范无咎,有师徒之谊的师父,留到了最后。
我布了个局,让自己身陷险境,逼迫一直暗中保护我的黄蜂出现。
或许他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忠心耿耿,耗尽精力,驱动蝗阵,帮我赶走缠着我的毒蛇,我却趁他不注意,将匕首送进了他的胸膛。
甚至,我连到死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接下来,就是范无咎。
转轮殿接连消失了好几位干将,饶是再粗心大意的人都会起疑。
我这次不再拿秦广王和卞城王当幌子。我告诉范无咎,要带他去埋葬谢绝等人尸首的地方。到了那儿,我会把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他;然后趁他黯然神伤之际,再取他性命。
仍旧是漆黑的夜,无人的山道。我在前面带路,范无咎在身后,默默地跟随。
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下,冷漠地问道:“他们,是你杀的吧?”
我心里一咯噔,急忙回过身,见范无咎一只手,紧紧握着黑棱伞的伞柄,面沉如水,那双墨镜后的眼睛,也不知道是悲哀还是愤怒,直勾勾地盯着我。
见我沉默不语,范无咎摇头道:“小绝跟你出去前,给我发了个短信。他说你看起来有点不对劲,如果他发生什么意外,让我千万不要去追究,也不要记恨你。本来你是君,我们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你我毕竟同生共死有段日子了,就算死,你也总得让我们死个明白。”
“无咎哥哥,我……”
范无咎扬手制止,脸上露出悲凉的笑意,道:“我知道,你喊我来,是想杀我。我也清楚,这不是你本意。你范一阳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大家心里清楚。我不会让你为难。我的命,你拿去。”
他说完,举起黑棱伞,就要往自己胸口捅去。
我慌忙拦住。范无咎面露疑色,张口刚要说话,我心中悲苦,冲他幽幽地道:“你必须死在我手里。”
我用力拉开他拿着黑棱伞的手,顺势将准备好的匕首,插进他胸膛。
范无咎脸上露出古怪的神采,倚着我的胸口,慢慢往地上滑倒。
我没让他倒地,紧紧将他抱在怀里。
我本以为,杀了谢绝他们,我已经足够铁石心肠,不会再流泪。可当范无咎真的倒在我面前,我仍旧抑制不住泪水滂沱。
我抱着范无咎逐渐冰冷的尸身,在寂静的山道上,抽泣了很久,这才背着他,去找施鲛。
接下来,就只剩师父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