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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年纪还小,心智还没上升到那个层面,只是觉得师父此举有些过分了,毕竟女孩子的身子,哪能随便让人看?
季爻乾比我先沉不住气,推门进去,指着师父大声道:“符师父,您好歹也算一门宗师,这么做就不怕被外人耻笑?哼,亏我先前还那么敬重你!”凌小满见我俩也冲了进来,更觉颜面无光,把自己包进被子里,“哇”地大哭起来。
师父回过头来,目光如炬,冲我俩冷声道:“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见我俩固执地站着,师父冷笑一声,拂袖起身,背着手往屋外走,边走边道:“从今往后,凌小满再不是我符柏的弟子。你们谁要愿意与她为伍,我绝不阻拦!”
我俩愣住了。凌小满躲在被子里,浑身颤抖,慢慢停止了抽泣。
我上前把地上的衣服扔给她,拍了拍床单,示意她自己穿上,拉着一脸莫名的季爻乾出了房间。临关门前,听见凌小满隔着被子,闷声对我道:“谢谢你,师弟。”
我叹了口气。说实话,师姐与师父关系如何,其实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季爻乾爱慕凌小满,这点我也看得出来。我不想因为凌小满的原因,断了我与师父的师徒情谊,确切地说,是断了我学墨门本事的前程,但又不想因为个人的私心,失去季爻乾这个朋友。
我们出来,见师父已经穿上蓑衣,戴上斗笠,准备出门。他看了我一眼,摇摇头,一言不发地走了。没有了师父的吩咐,我一时有些无所适从,看了眼凌小满的卧房,见里头寂然无声,问季爻乾该怎么办。季爻乾没搭理我,眼神放空,像是在想什么。
我问他怎么了。季爻乾皱眉道:“你就不觉得奇怪?”
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见我一脸茫然,季爻乾拉着我到自己房间坐下,压着嗓子道:“符师父最近也太反常了。你看,先是让咱们三个去处理根本不在能力范围内的事儿;又莫名其妙地出现,救了小满;现在又背着咱俩,对小满……那个。他以前有这样过吗?”
我这人善于察言观色,但不擅长思考,给他这么一说,突然也觉得师父最近确实有些古怪。且不说季爻乾提到的那些,光是他给我和凌小满的那两张条儿,就透着不靠谱。
师父到底是怎么了?还是说,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两个人闷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季爻乾说要回去看看齐老先生回来没有,我见凌小满仍旧闭门不出,猜想她现在心情失落,还是不要去招惹得好,起身和他同往。
我俩到了齐老先生的宅子前,见房门依旧紧闭。木门下沿被雨水打湿,看着有些萧条。
季爻乾脸上闪过一丝失落,转身冲我强笑道:“走,咱进去。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他开了门,带着我进屋。屋子里透着股潮湿的霉味。季爻乾饶有兴致地左看右看,冲我招招手,带我进了自己的房间。我在椅子上坐了,见他绷着脸,伸手去够床底下的某样东西,想起小时候悄悄跑到我爷房里去偷钱的情景,恍若隔世,忍不住叹了口气。
季爻乾将那东西拿出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尘土飞扬,他猝不及防,呛得连连咳嗽。我见那是只油布包裹,包得四四方方的,看着块头还不小,好奇起来,问他这是什么东西。
季爻乾眨眨眼:“你乾哥哥的压箱货儿。”
包裹里三层外三层,足见季爻乾对这东西的重视。打开包裹,我见里头不过是几张大钱,另外还有一把像是用鱼骨做的怪模怪样的刀,有些失望,问他这刀看着连纸片都削不断,留着有啥用。季爻乾面露向往道:“你不知道,这把刀的主人,是个神一般的存在。”
季爻乾说,和我一样,他打小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长啥样。他是被一个姓秦的年轻人收养的。八岁那年,那年轻人把这把怪刀给了他,让他找捞阴门中的风水先生齐文昌,拜他为师,等时日成熟,年轻人会再回来找他。这把刀留给他作纪念,但不能被人发现。
季爻乾告诉我,那年轻人身份很神秘,听说是个活了上百年的神仙,容貌始终保持年轻,威望很高,就连八门之首的秦满子见到他,都要很恭敬地喊他“本家公”。
在季爻乾心里,他已然把这年轻人当成了自己的生父。他先前涉猎过养尸方面的一些本事,就是在和年轻人生活的那八年里偷学的。他之所以会敬重我师父,也是因为我师父举手投足之间,与当年收养他的年轻人十分相像。
我没想到季爻乾的身世跟我如此相像,不由地觉得又亲近了几分,况且这怪刀是他与年轻人之间的秘密,他肯告诉我,是把我当成可以信赖的好朋友、好兄弟了。
我自幼孤苦,邻里的玩伴,不管是小虎子还是二嘎子,也都仅仅是玩伴,并没有到交心的地步。如今遇到季爻乾这样掏心窝的朋友,心情一激荡,就想学着小人书里大侠的做派,和他结拜。季爻乾笑骂道:“你这脑子,成天都在想些啥?我要不早把你当兄弟,今儿个也不会让你看这些。啧,尽整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他把怪刀和大钱重新包好,想了想,又给塞到床底下,喊我陪他去齐老先生的房间。
当地有种风俗,老人晚年会估摸着自己离世的日子,提前让村里的画师准备好遗像,挂在屋里,每天凝视,记住自己的相貌,以免将来去了阴曹地府,没法向阴差自我介绍。
季爻乾盯着墙上的画像喃喃道:“师父去了有些日子里,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有句话叫啥来着?睹物思人。我反正是要赖符师父那儿了,干脆把师父的画像带了去。见面如见人,省得将来他又要说我不孝顺。”
他自己找了只箩筐,把罗盘、符纸、玩物等统统放进去,沉甸甸背在身上,似乎怕弄坏齐老先生的遗像,把遗像交给我单独拿着。两人关了门,重又往“符氏精工”走。
路上季爻乾见我双手捧着齐老先生的画像,抬眼看了看天,做了个鬼脸道:“那啥,咱能别这么捧着么?你要把我师父捧死了。”我惊觉过来,哈哈大笑,立马换了个拿法。
到了店里,凌小满居然不声不响地做了一桌子菜。我见她脸上仍挂着泪痕,知道这桌菜是孝敬师父的,和季爻乾识趣地没过问,兀自进房间放东西。
傍晚十分,师父回来,见桌上摆着酒菜,眼里异光闪动,似乎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摘下斗笠,脱去蓑衣,闷声回了房间。凌小满躲在房门后,见师父不为所动,咬着下唇,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季爻乾想上前安慰,被我拦了下来。
半夜我被窗外的雨声吵醒,忽然听到房门外有响动,自己害怕,把季爻乾推醒。两人轻手轻脚开了条门缝,见凌小满穿戴整齐,回头看了眼桌上,咬了咬牙,推门出去。
我俩互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跟上去,和她保持着距离。凌小满双肩耸动,似乎在哭。
我俩心中凄凉,猜测她应该是心灰意冷,打算就此离开,正要上前劝她回来,雨帘中突然蹿出一条黑影,捂着凌小满的嘴巴,将她往巷子里拖。
凌小满叫了声“师――”,话没说完,就迅速消失在我俩面前。
我和季爻乾慌忙追上去,往巷子里张望,却哪里还有凌小满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