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蹲在地上双手扶地的公子粲转头朝小贝龇了龇牙,对于女孩叫破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笑得有些无奈,但并不怎么生气。毕竟站在这儿的人,谁都不傻,虽然他用各种怪异的动作作为掩护,但时间一长谁都能看得出来。公子粲本就不求能彻底骗过敌人,装疯卖傻的表演也只为了用惊愕麻痹对方的思维,拖延被发现的时间罢了,只求多争取一些时间,多挖一些是一些,毕竟当着人面挖别人的墙角这种事儿,不仅丢脸,也是要冒惹怒对方的风险的。
所以相对于公子粲略略遗憾的表情,神羽的脸色就非常难看了!
小贝的提醒终于让他明确了心中的怀疑,从刚才开始,他就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公子粲用身体各个部位破坏地面土壤的行为,可是身为皇族的惯性思维让他无法相信他所看到的事实,只觉得对方是在进行别的什么计划,甚至更愿意相信公子粲在无望的环境下真的已经疯了。
直到孩童最纯真的心灵一语道破,神羽才真正相信了自己的眼睛,惊愕到无以复加之后便是出离愤怒。怎会有人如此无礼!怎会有人这样寡廉鲜耻!狐族如何能培养出这样没有教养的传人!
竟然当着他的面,逐一拆除锁龙大阵的阵眼!
然而神羽的怒气却全然无法传递到公子粲那里,神羽眼中这世间最卑鄙无耻的行径,在公子粲看来只是有一些低级有一些不得体罢了,毕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光明正大当着大家的面做的,又没有偷偷摸摸搞破坏,有什么可生气的。
同样,公子粲有再正当的理由,都无法稍缓神羽濒临爆发的怒意,尤其想到公子粲适才不断摆出的各种可笑又丑陋的姿势,不仅是**裸的挑衅、明确无疑的讽刺和嘲笑,更是最令人无法直面的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神羽的手气得直打颤,连带空中的昆吾之剑也差点无法保持正确的剑招姿势,在空中不断嗡鸣!
公子粲从已挖好的坑里掏出第六枚沾有神羽血液的黑色石子,轻描淡写地扔出隔绝法阵之外,拍拍手上的尘土,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
“嘿嘿,得罪得罪。这下舒服多了。”公子粲朝神羽拱拱手,尝试了一下被纠缠在地下的精神穿刺,果然觉得顺畅多了,虽然还不能如臂指使地直击目标,但已经可以完成一些其他的小技巧了。
“你——”神羽再次被公子粲“出人意表”的战术搅得说不出话来,只觉一股气梗在胸中,恨不得化作漫天怨气将对面这个无耻的家伙撕成碎片。
短暂的调息时间,公子粲尽力恢复大量消耗的精神力和元气,神羽则以无上的定力迅速恢复冷静。
作为隐龙大阵的施用者,神羽在恢复的伊始便已掌握大阵目前的状态,亦是这一点,格外刺激了他的神经,让他用更客观、更谨慎的态度去面对那个缕缕让自己失态的敌手——因为他骇然发现,公子粲以丑陋的形态拔出的,并非是随意挑选或是恰巧发现的阵眼,而恰恰是锁龙大阵中最最关键的六个!
除了这六个之外,还有三个阵眼占有与其等同的重要性,神羽相信,若不是场外那个小女孩太早叫破,公子粲的目标必定是他们三个之一。若是最后的三个阵眼再失其一,那么这个所谓的锁龙大阵就再也锁不住任何人,只能成为一个单纯可施放各色彩光的隔绝法阵而已了!
而即使现在侥幸保住最后三枚阵眼不失,但失落了大部分关键阵眼之后,锁龙大阵所发挥的威力亦已是历史最低点,能否再次困住公子粲的精神力,甚至锁住他的行动,已未可知。
默立在最后三个阵眼之一之上,神羽在心中暗自吸了一口凉气。自己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公子粲装疯卖傻的外表而欺骗,大意至此!若真被他成功破坏此阵,那不仅在决斗中再无优势可言,更会影响到他的终极大计——那个藏在木屋之后的秘密!
而公子粲在短短时间内,对锁龙大阵的了解赫然精深至此,也是另一件让神羽心惊不已的事实,让他充分理解到对面的这个男子,不仅有雄厚的功力、奇妙的际遇,更有无限的潜能和天赋,如若不然,即使是对招着现成的阵图,也不可能用这样可笑的方法,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偷鸡成功!
公子粲啊公子粲,今日我们二者必只有一个能站到最后!
抱着这样的觉悟,神羽的头发渐渐变成妖异的鲜红色,一根根向天空竖起,而他的双瞳更是放射出夺目的血腥之光。
场内气氛的转换是如此明显,以至于连天真无邪的女孩也感受到了压力。
小贝憋着嘴啪嗒啪嗒跑到雪儿跟前,扑在她的膝盖上,带着哭腔问道:“雪姐姐,小贝是不是闯祸了?”
雪儿摸摸女孩柔软的头发,柔声安慰,实则自己心里同样装满了忧虑。能破坏大阵固然值得欣喜,但因此而将神羽所有的战意都激发出来,逼得他下定必杀的决心,这究竟值不值呢?有所保留的神羽已经将公子粲逼得捉襟见肘,此刻全盛状态下的杀神,公子粲究竟会怎样对付?
将焦急的心情隐藏在平静的外表下,雪儿将目光投向身边最有可能的援手,却见对方竟然一脸揶揄的笑意。在公子粲来不及关注的时间里,这个一向对他既苛刻又挑剔的娘舅,终于露出了欣赏和满意之色,还带着一些额外的兴趣,将这场对战看得有滋有味。
“大伯,”雪儿犹豫了一下,弱声问道,“阿粲他……”
公子锋一双如剑电目不舍地离开战场,在雪儿脸上扫了一下,又迅速回到战斗的两人身上,语气虽然凝重但毫无悲观情绪:“很难。”
“那——”
“哼,我说过只是来守护父亲的。需要别人帮忙的男人,活下来也不会有出息。”语气虽然严厉,但听在雪儿耳里,却满是长辈别样的关怀和期待。
突然,雪儿感觉到手里抱着的女孩一挣,回头望只见小贝扭着小腰肢要从她的怀里离开。雪儿诧异松手,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她,女孩竟丝毫不理睬雪儿的注视,兀自自言自语道:“小贝知道了,一定不会让粲哥哥失望的。”说完竟一溜烟跑走了。
“小贝!”雪儿大惊,才想追上去,却又不放心公子粲的情况,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
“让她去吧。”倒是目不斜视的公子锋淡定劝解,“神羽所有的经历都只在战斗上,女娃子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更何况——”公子锋的眼中一抹轻灵的蝶翅闪过,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还是这边的问题更严重一些啊。”
话音刚落,便听到场中传来一声痛哼,雪儿骇然看见一串血珠从公子粲的肩头飙射而出。
他受伤了!
至此,雪儿再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顾忌小贝的行踪,一颗心随着飘洒的血珠瞬间悬到了喉咙口,美目圆睁,直盯着公子粲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一丝细小的变化。
就在雪儿适才分神顾盼的当口,神羽的攻势已然发动。皇族之血全面开启,神羽已彻底变身成为嗜血杀神,一切的理智都要等站在对面的敌手丧命后才会回归,这样专注的杀戮状态,令他无论在速度上还是威力上,都发生了不可思议的突破,其幅度之大完全不可以道理计,因此,甫一出手,尚未完全做好心理准备的公子粲便已见血。
“很麻烦啊……”公子粲低语,握着紫剑的手上,疼痛已经被麻痹所取代。就在刚才那一瞬间,神羽似乎是突然从视线中消失一般,再度出现时,昆吾剑已回到他的手中,如尖锥般刺破陵光之光的防御,闪着必杀的寒星直指公子粲的心口。
“好快!”
来不及做任何其他的思考,公子粲挥起隐龙鞭意欲组成第二道防护网,暂且阻住神羽锋锐到难以理解的攻势。然而念头才起,只觉手腕一阵剧痛,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哧哧”声,竟瞬间失去了只觉,任隐龙鞭的鞭梢滑落地面!
公子粲来不及思考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个局面,因为神羽的剑锋已经刺破了白袍,生死攸关的当口,他下意识地从四方戒中唤出了紫青双剑中的紫剑,用极其别扭的姿势击向昆吾剑的剑尖。
“当”的一声厚重鸣响,公子粲只觉得自己握剑的手掌瞬间粉碎一般,痛到难以言表,几乎要再次被逼到缴械。幸而这仓促一击终究为他挣得一线生机,昆吾剑的剑尖入肉不到两寸,沿着心口向左臂偏移,生生拉出了一道血线,从公子粲的左臂处,夹带着鲜血和碎肉划出一道艳红的弧线。
然而危机仍未解除。一击不中,神羽并未如往常一样迅速后撤,避免遭到敌手的近距离反击并且寻找更好的进攻时机。皇族之血全面开启状态下,施者对于血液的渴望犹如野兽对猎物的贪婪,神羽的眼中红光更甚,昆吾之剑在空中一个急速回旋,立刻重调方向,昆吾剑法最犀利的攻招雪雨流星光华大放,照着公子粲周身毫不留情地刺去,每一击都像是一尾灵蛇,誓要将猎物吞噬。
这一切只发生在转瞬间,公子粲完全没有思考的余裕。似乎神羽上一刻刚刚发现他的小伎俩,下一刻便成为了这只毫无理性可言的战斗机器。这个转变如此之快,甚至让公子粲连恐惧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迫面临着疲于奔命的结局。
第一次力量对撞,公子粲就已清楚了解到此刻两者的实力差距,皇族之血不愧是神羽一族用以冠绝陵光的最终秘技,光是力量和速度这两点,已让人有种无可抵挡的错觉。然而命毕竟是自己的,谁都不愿意凭白将自己的鲜血献给对方,生死一线的时刻,什么理想、什么使命,甚至是挚爱的家乡和亲人都已被彻底驱逐出神识海,只有一个念头维持着行动——生存!
深入血肉两寸的狭长伤口,若是在平日里,足以让公子粲立刻倒下,外翻的血肉、可怖的失血,光是视觉的刺激就能让他吓晕过去,更别提那痛入骨髓的折磨,完全是人类世界中无法想象的酷刑。
然而就是这个平日里连打针吊水都畏惧三分的懒散公子,此刻却分毫不变色,击偏昆吾剑后立刻运起碧空诀,以碧空城第一身法要诀拉近两者速度上的差距,后撤的同时将紫剑交到失落隐龙鞭的右手,因为适才握剑的左手已在两剑交击的震荡下骨断筋折,不堪再用了。
瞬间完成这两个保命措施之后,公子粲便与神羽在隔绝法阵中展开殊死的游斗。说是殊死,其实每次在死亡边缘挣扎的都只是公子粲一人而已。对面的神羽似乎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是凭借嗜血的本能追逐、扑杀着猎物,虽然一时尚未达成最终目标,但每次公子粲的身上爆出血花,神羽的眼瞳都会更艳红一层,在血珠落到地面之前被皇族之血的血雾吸收消化,更形增长神羽的力量。
“丫头,你的紫金青龙罩呢?”公子锋皱着眉头,眼底却始终闪烁着光辉。
“临行前,阿粲让我把它留给大本营里的其他人了。”雪儿语声平静,眼底却已湿润,“他说,失去了我们俩的保护,大家的处境会更危险。熊霸族长的悲剧,不要再出现第二次了。”
意外的,公子锋没有答话,雪儿注意到他的喉头一动,身周有灵气急速流转,心中不由得一阵惊喜。若有公子锋参战,此战的胜率无疑将大大增加。然而就在雪儿觉得这个如山岳般的男人将要有所动作之时,围绕着他的灵气又瞬间平息了下来。
“臭小子有自己的打算。总算有点像样了。”
场内,公子粲的血仍在不停飞溅……
当皇城中动魄惊心的战斗正在激烈进行的时候,同一片天空下的其他地方却是出奇的平静。失去了神羽的直接指挥,各地对于叛军以及亲叛军阵营的围剿都进入相对平缓的对峙期,更有一些地方已经全盘翻转过来,呈现出另一种繁荣。
虽然这种暂时的和平并不能代表什么,若是公子粲无法撑过去,接下来将面临的即是神羽无可阻挡的灭族之厄,然而至少在此刻,沉浸在辛苦得来的安逸中,每个人都感受到一种满足。
叛军的大本营里,各族的青壮全部投入到重建的事业中。面对灰狼王的大举入侵,狼犬带领叛军人众退入陵光监狱所在区域的森林中暂避锋芒,用术法幻象等将骄虫留下的一批昆虫大军变成叛军的模样,将狼族的士兵逐步引入大本营所在的包围圈内,尽量避开其他地区的叛军居所,准备一举歼灭。
没想到圣女雪儿竟会在这当口回来,虽然成功挫败了灰狼王的轨迹,更是截下了缚龙索这件奇珍,没有让这件异宝给叛军带来更大的损失,但也让包围圈外的叛军好一阵提心吊胆,更因投鼠忌器无法发动原本预备好的招数。
幸而象族的战士们及时赶到,已雷霆万钧之势摧毁的狼族的战士,更将他们的核心——灰狼王带至另一个绝对安全的所在,牵制住了整个灰狼族的力量。
此刻,灰狼战士们就正团团围住象族聚居地祷过山附近一座新“出现”的巨大山峰,焦急地嚎叫,更有不少自恃勇武的,以身憾山,撞得满头鲜血淋漓,却分毫动摇不了面前的一切。灰狼族并不是疯了,在他们团团围住的山峰中间,正卡着他们的首领——灰狼王。
狼族的团结和忠诚确实让人惊叹,但此刻大家并没有感慨的兴致,近在咫尺的灰狼族不来骚扰绝对是件值得庆幸的事。被狼族损毁的建筑需要重建,狼犬更是富有战略眼光的在大本营原本的防卫基础上新增了不少关键的设施。若是公子粲此役败北,已没有退路可走的叛军所剩下的,就只有苟延残喘的时间而已,纵然如此,他也要想尽办法,让生存的时间延长得更久一些。当然,这样的顾虑是无法对其他人说的,狼犬只有自己的心里明白,并且由衷祈祷公子粲一切顺利。
视线向南拉到南民区。在雪儿的大发神威之下,围城的蛊雕群已零落不成军,外围以幻术铸成的豹族和狼族大军也露出了真容,南民区的妖民们在震撼于雪儿杀戮霸气的另一面之下的同时,也为他们重新获得了安稳的生存环境而狂喜不已。
毕竟,这一次,是这些时代务农,淳朴而和善的妖民们第一次自己拿起刀枪,用自己的力量捍卫了家乡和生命。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如果此刻公子粲死在了神羽的剑下,那么眼前的一切都将成为虚妄,然而这一切并不妨碍他们如同品尝亲身耕作一年之后的丰饶一样,享受自己奋争而来的甜美迷人的和平。
而留在他们心中最深刻的记忆,便是圣女雪儿如神祗一般,凌空飞驰,挥剑杀敌的英姿,焕发出与平日圣洁慈悲迥然不同的飒爽英姿,甚至这一幕被手段高超的妖民们刻画为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立在南民区的中心,以求时代保佑这片土地获得安详。这是后话了,至少此刻,雪儿在慈和圣洁的之外,其威武的另一面再次俘虏了陵光的民众,亦柔亦刚更显丰满的圣女形象为她自己的传说翻开新的一页。
再向南。即翼山上,蛇族已重新开始了繁衍,大王子的叛逆行为就像是蒸汽一样,在升腾入天空之后再无半点痕迹。相关的一切信息都不能成为禁忌,而是从未存在。大王子其人、其事、其言、其行,其居、其友,包括只有虚名的王子妃青离——都从未在蛇族的历史上存在过。更别提公子粲的到来。
毗邻的青丘山,仍是一片寂静。然而在这表面的空寂之下,已有一支叛军所属的小分队开始在其中游荡,侦测神羽一方对这块狐族故居的控制和改造程度。相信不久,就会有更多的原住民回返家乡,或者,彻底绞杀在神羽的利剑之下,然而此刻,侦测小队的成员们还都噙着微笑,抱着美好的希望。
陵光的最南端,基山脚下,鼠族大本营内,密密麻麻的通道交相错落,几乎贯通了整座山脉,居住的洞穴星罗棋布,已不可计数。在这被陵光世人所遗忘的放逐之地里——
一个鼠妖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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