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粲装模作样地在原地观赏赞叹一番,见四下无人,哧溜一下也蹿进了正殿,一闪身走向后堂。
正殿之后乃是一片与正殿同样风格的建筑,宽敞规整的中庭,东西对称的厢房,两道回廊从厢房的尽头向后通去,从他所在的地方,只能看到青砖铺地,隐隐感受到一股严整的气象。
碧空殿坐落在碧空城主峰的峰顶,而正殿则是碧空殿的制高点,公子粲所在的地方,理应是整片碧空城范围内的顶点,上可摩天,手可触云。不过公子粲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在目力所及的云幕雾霭后面,有着什么对他很重要的东西在那里,一个巨大的、重要的秘密。
公子粲的心扑通扑通大跳起来,他凝目望着云雾的背后,越看越觉得那里有着什么。一眨不眨地凝视之中,他仿佛看到了什么建筑朦胧而坚硬的轮廓,一瞬间变得清晰,下一瞬又彻底隐没,仿佛只是幻觉。
害死猫的好奇心此时在公子粲的心里挣扎着冒出了头,猎奇心起,立时便将鸾姨的嘱咐抛到了脑后。左右一望,正殿中并无一个人影,也不知在他之前进入后点的鹤祭祀和鸾姨此时身在哪里。
咧嘴一笑,公子粲几个纵跃,便来到了回廊的尽头,踏足在规整庄严的巨型青石板之上。
就在这一刻,他的心仿佛跳出了胸膛,漂浮在半空之中,有一种空虚、茫然的感觉,脚下也似乎不再是坚实的青石板,脚下无根,却也并不坠落。这种感觉并不痛苦,但也绝不好受,公子粲只觉有一口邪气卡在了胸膛中间,让他直想大吼一声以泄此力,却偏偏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公子粲一惊,大是懊悔。
到达碧空城之后,大家和黄莺白鸽一样,都有一种到家的感觉。相比路途上的那些争斗杀伐,碧空城的安全舒适让大家的精神都彻底放松了下来,公子粲也一样。因此,在踏足之时,他一丝防备也无,却不料在阴沟里翻了船。
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公子粲忍着不适,无奈地苦笑。想想也是,这片地方既然有如此吸引自己的秘密存在,又怎会没有高深的防御手段呢?若是谁都能跟逛公园一样来去自如,那也就毫无秘密可言了。
不过公子粲毕竟不是什么普通人,作为陵光大陆上唯一的外来之客,若是就此止步,那老鬼的任务又何谈完成呢?
公子粲鼻子里哼了一声,虽然在这特异的环境之下并未成功地发出声音,但一股无形的气势自他身体里涌了出来,随即,他右手指间凭空一亮,如闪亮的星辰镶在了手上。
下一刻,公子粲长抒了一口气,不满地咕哝:“真是的,这么快就要用到这个了。”
听见自己的声音毫无滞碍地传了出来,公子粲确认自己已经摆脱了刚才的困境。幸好老鬼早有所料,教会他使用四方戒破除束缚阵法,这才恢复自由之身。吃一堑长一智,公子粲让四方戒保持着发动的状态,松动松动手脚,公子粲环顾四周。
他立足之处,是一片无比空旷的广场,皆由方正齐整,规格统一的巨型青石条铺就,此外空无一物。在整片广场的地面上,浅浅雕刻着一副巨大的图画,气势恢宏,但行走其中竟丝毫不觉坑洼坎坷,反而脚下生风,平坦舒畅。
在他的前方,一望无际的石条尽头,乃是厚重的雾气缭绕,阻挡视线的蔓延,而他的身后,则是来时的回廊出口,想必刚才舒服住他的乃是这神秘禁地的第一道防线,一种阻滞行动的阵法,而前方那浓雾应是下一道防线。究竟是什么样的密地,入口之处便是恁大的排场,前路的防御更是层层叠叠。
公子粲看看前方,又看看身后的入口,思考了短短的一瞬,便迈步向前。既然已经走出了第一步,那为何不看到底呢?
行走在广场之上,公子粲边走便观赏脚边的图案。广场上浮雕的画卷实在太过巨大,身处其中难窥全貌,公子粲极目远眺也只能看到一小块范围,只觉入目的云纹兽身皆是威严磅礴,全然不似凡物。即使是以现代的机械之力,也绝难达到如今的效果,那一鳞一爪,一足一角,都饱含天地之灵气,让人望之兴叹。
越走越深入广场的中心,公子粲的前方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云雾墙幕,而他的身后,来时的那个回廊入口已变得很小,一大一小之间,强烈的对比给人一种心理的压力,让人更觉自身的渺小和这广场的古朴恢宏,空无一物的广场更渲染出纯粹的力量,由之引发一种庄严肃穆的敬畏,一种宿命的感觉。
一路走来,脚下显示出各种奇怪的鸟兽,有红足白毛口生利齿的马匹,有六足的飞鸟,有鸟头猪身的怪物,凡此种种,难以计数。而这所有的一切都爬在似是龙身的长条型神兽之上,那神龙则隐身云雾之间,盘绕在某一个巨大的器物之上。由于篇幅实在太大,公子粲只能辨认出那器物一角笔直方正的轮廓,难窥全豹。
信步而行了这么久的功夫,才将将行了一半,公子粲难免有些焦躁。调息一周,平抑了一下心头起伏的情绪,公子粲发足提气,箭一般向面前的云墙飘飞而去。身形闪动如风,带起呼啸风声,指间的四方戒放射着淡淡荧光,拉成一条光线,仿佛流星横掠,煞是好看。
“噗”,公子粲合身投入云雾之后,云墙一阵翻涌,旋即平复如初。
“兄长,你看如何?”
青鸾站在鹤祭祀身后,神色平淡地看着公子粲在下方飞掠而过,毫无惊讶之色,下一刻,他的身体便投入了云雾之中,那四方戒拉出的光带也在逐渐淡去。
“有其父必有其子。果然是那臭小子的儿子。”鹤祭祀摇摇头,叹了口气,“鸾妹,你可看清他手中之物?”
青鸾面上一黯,一字一字沉重吐出:“四,方,戒。”
鹤祭祀点点头,沉吟一番,凝重道:“这宝物被他带走之后,我以为会就此失落,没想到此番却将这棘手之物激了出来,实是弄巧成拙。”虽面色不变,但语气颇为后悔。
青鸾忙出言安慰:“兄长只是希望借公子红之手平复陵光局势,好让东凤之境再平静百十年,谁又能料到红丫头将这物事给了他,还让他跟着雪儿回来呢。那边的事情都在老鬼的遮掩之下,失算一招也在情理之中。”
原来,当日雪儿在蛊雕王的追赶之下,在那片林子里出现的神秘老者便是鹤祭祀,雪儿欲脱身的阵法亦是被鹤祭祀破坏而失败。可以说,雪儿落入人间界,完全是在他的计划之中,若不是他出手,雪儿怕是早迷失在空间乱流之中,又怎能如此精确地落在公子粲的脚边?只不知身为碧空城主,雪儿的恩师,陵光的信仰核心,功力高深莫测的鹤祭祀为何不亲自出手维持陵光的平安,却非要将自己的徒儿,陵光的圣女逼去异界,招惹这许多是非?
对于这一点,青鸾和鹤祭祀都未发一言,显然是另有内情,心照不宣了。
听了青鸾的话,鹤祭祀的面色丝毫没有好转,担忧地看着四方戒闪耀出的残痕:“如今四方戒重临陵光,恐怕这平安保不了多久了。”
“兄长又何须如此担心?那小子离开陵光之时曾发下誓言,如今四方戒也还在他儿子的手中,在红丫头的教导之下,想必此子也能妥善应对,不致您想象的那样。”
“只是……”鹤祭祀面色稍缓,但仍皱眉道,“他的身上已有那老鬼的气息,想必他是经过了老鬼那里才回到陵光,那么——他是不是已经——”
“想来鬼前辈也并未达成所愿,否则此时便不是公子粲来到此处,而是……”青鸾面色一白,没有继续说下去,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鹤祭祀点点头:“确实是这样。看来那臭小子还是遵守了他的承诺,不然以那老鬼之能,怎能任由四方戒从手边溜走。只不知此子是否能如乃父一般……”
听到这里,青鸾恢复了往日和蔼的样子,乐呵呵地笑道:“我与那孩子有过些接触,倒不是油滑之人,是个好孩子,我也很喜欢。怨不得玉兔儿也背地里出手相助了。”
“哦?”鹤祭祀也一改沉重的脸色,笑道,“这么说来——?”
青鸾苦笑摇头:“只怕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不过毕竟是公子家的孩子,总不至于会危害自己的家乡。”
那一头,两个经年老妖兀自讨论不休,这一边,话题的男主角已经深处迷雾之中。
这一关给他的感觉没有惊讶也没有迷茫,反倒是非常熟悉。现在,他的脚下仍然是巨大的青石条,而周身则是聚散难定,遮天蔽日的浓雾。
这雾气,不像黄莺的鬼雾大阵,反倒与老鬼那个幻境周围的青色雾气迷阵相似。前后左右都是同样的景色,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是一模一样的幻境,似乎只是在原地疯跑,不辨东西。
踏入的第一步,公子粲便掌握了情况。虽然很清楚会是什么结果,他仍向后退了一步,意料之内的还是被浓雾围绕。
“哎,又是老一套。”
虽然对这里出现与老鬼那儿同样的迷阵感到一丝迷惑,但至少知道该怎么处理。公子粲熟门熟路地抬起右手,果然见到四方戒向着某个方向发出了光芒。
“来吧,不知道这次要走多久。”
喃喃自语着,公子粲大踏步走了起来。上一回在老鬼那里,他几乎都走到绝望了,还不知道雪儿的情况,现在倒也有相似之处,不过换成雪儿不知道他的情况了。如果要在这里耽搁很久的话,雪儿找不到自己会不会担心呢?
呼的一声,雾气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公子粲觉得身边的空气都一下子被抽空了,不过下一瞬间便恢复原状。
这一突然的变故让公子粲有些发懵。刚刚边走边想,倒没注意自己走了多远,应该没超过十五步吧。
这么快就出来了?
诧异间公子粲转身回望,不禁吹了一声口哨。
整个广场上的雾气已经完全消散了,来时的回廊尽头已经在很远的前方了,在毫无阻碍的广场之上,一眼便可以看到,广场上那恢宏巨制的浮雕画也显露出更多的壮丽。然而真正神奇的却不在这里。
放眼望去,公子粲的目力竟然透过了回廊两边的墙壁,看到了回廊周边的花园,后殿宽敞的中庭,正殿里古朴雅致的家具,正殿前偶尔来往的女弟子……
公子粲还想往前观看,却觉得双目一阵迷离,晕眩的感觉伴随着视野的模糊同时出现,不适中赶紧闭上了眼睛。
乖乖,这是什么玩意儿!公子粲暗自心惊,这一道关卡简直是又厉害又隐蔽,充分利用了人们面对突发情况的心理。
前两道关卡,都让入内者心升警惕,在闯关的时候提心吊胆、小心翼翼,身处危险之中格外留神,而当雾气散去,入关者的心理上会自觉认为第二关已过,下一步便是寻找目标或是继续等在前方的第三关。
然而无论作何选择,第一步要做的,必然是观察四周的情况。而当回身看到来处,发现目光竟能透墙而过时,无论是谁,都会心中惊异,多看两眼。这一看之下,那隐蔽的第三关便会吸住入关者的目光,以精神力为代价,看到更远的地方,而因为这第三关并未有明显的威胁,入关者往往会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凝聚目力以求看得更远,当最终发现不妥之时,往往已经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创伤,就此留在这禁地之中了。
这三关环环相扣,每一关都精巧奇妙,非有大智慧大功力者不能通过,且三关重叠推进,更是威力倍增。这最后一关简直包含了心理学的知识,已不只是机关这么简单了,三关齐出,可谓是万无一失,固若金汤了。
“唔。”公子粲闷哼一声,抱着脑袋蹲了下去。
虽然昏眩的感觉很不好受,但他对自己的状况却并不太担心。自从在老鬼那儿死里逃生之后,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体里有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尤其是精神力方面,可谓是莫测高深。因此虽然此次受到了一些精神方面的攻击,但他却很有信心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损伤。
“苏公子,你这是?”
正在痛苦地煎熬着,等待那令人难以忍受的晕眩感消失,突然身后传来了话声,听声音,正是此地的主人,鹤祭祀。
“唔。”公子粲又晕又惊,苦恼地直想流泪,一时狼狈万分。
强自镇定,公子粲整理了一番仪表,这才转过身来,眼角还噙着泪花,尴尬地向鹤祭祀打招呼。
“鹤祭祀,您好啊,这里的风景可真不错。啊哈哈。”打着哈哈,公子粲东张西望做出欣赏风景的样子。
“阿粲哪,让你别到处乱跑,怎么跑到这禁地里来了。”身侧,青鸾的声音传了过来,嗔怪中仍含着一丝宠爱,显然很是喜欢公子粲。
“鸾姨,这个……额,我……”面对这个慈祥的长者,公子粲张口结舌,就是说不出谎话来。
“好了,鸾妹。”鹤祭祀挥挥手,身后的场景突然一阵波动,原来竟也是幻象。
接着,公子粲倒抽一口冷气,瞪大眼睛看着面前出现的东西。
九鼎之一!
面前一口古朴的青铜鼎,与老鬼那里的一尊如出一辙,花纹古拙奥妙,散发出一股凝重浑厚的威压,仿佛是一个绝顶高手,骄傲自豪地站在那里,不可一世地彰显着自身。
“你认得这个东西?”鹤祭祀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呃,是的,见过一个。”公子粲点点头,指着那个大鼎,“这个是?”
“东凤大陆双鼎之一,名曰朱雀。”鹤祭祀回身看着那巨大的鼎,充满感情地大声念诵它的名字。
“朱雀。原来每一个鼎都是有名字的啊。不知道老鬼那儿的那尊叫什么。”公子粲见鹤祭祀并未在意,便走到近处,细细端详这口朱雀鼎,自己嘟囔着。
“苏公子,擅闯禁地,你可知罪!”
突然,鹤祭祀的声音变冷,严厉地喝道。
这突然的转变让本已松了一口气的公子粲蓦地浑身一紧,打了个激灵。右手一下子拍在鼎身之上,发出一声悠远的嗡鸣。
“唔,我,呃,在下冒犯,还请鹤祭祀赎罪。”公子粲肌肉一僵,恭敬地向鹤祭祀鞠了一躬,郑重道歉。
“哼。”
见他态度良好,鹤祭祀仍不满地哼了一声。
“祭祀这里真是神秘莫测,引人入胜。尤其是第三道防卫,又厉害又隐秘,充分利用了心理学的知识和强大的实力,小子差一点儿就要栽在这里了,真是佩服!佩服!”
公子粲正想打铁趁热,恭维一下鹤祭祀这里的防卫,却不料鹤祭祀闻言脸色又是铁青,再度冷哼一声。
青鸾见状不禁掩口轻笑。
“你所见到的三层防卫乃是家兄精心设置,别说是第三道防卫,即使是第一道,这若许年来也从未有人破过。阿粲真是少年才俊。”
公子粲心中窃喜,口中却连称不敢。
“阿粲不必过谦,见过这朱雀鼎的,除了我与家兄大人,你可是第二人,这份功夫,可是了不得了。”
“哼,上梁不正下梁歪。”鹤祭祀没好气地斥道。
公子粲一惊,双目发亮地看着这儒雅的老者。向来温和威严的鹤祭祀,单独面对自己的时候却如此失态,明显表达出不悦,除了对自己擅闯禁地之外,必然还有其他什么原因。听刚才他的口气,莫非是因为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
刚想开口相询,青鸾已插口道:“苏公子,你今日让你看到这朱雀鼎,我与家兄也是有事相托。”青鸾突然换了称呼,可见将要说的话非常重要。顿了顿,见鹤祭祀并未出言反对,青鸾缓慢而清晰地说。
“希望苏公子能助我们寻回东凤鼎魂。”
喜欢公子粲异界故事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公子粲异界故事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