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生从考场出来,一眼便看到了小雨。
这倒不是他眼神有多好,而是小梅庄的人几乎全来了,大梅庄的人也来了不少。小雨站在梅元德和梅元祖这两大庄主的肩膀上,在那手打凉棚翘望。
“小雨!”丹青生打了个招呼,走到诸人近前。
“元德兄,元祖兄,你们怎么都来了?”丹青生一一抱拳。
梅元德呵呵一笑:“小雨姑娘说我们来,会让您走霉运。但现在考完了,我们来总不碍事了。”
自从上次梅元德为小雨挡宋学山的战词,丹青生投桃报李,也收了一部分大梅庄的学生。两个庄子的关系,由此得到了不小的改善。
小雨从梅氏兄弟的肩头跳下,有些兴奋的对丹青生道:“公子,我刚听说里面有人作出了妙笔生花的文章,那个是你吧?”
丹青生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这倒不是丹青生做作,而是那首《悯农》本是他人诗词。虽然这个世界无人知晓,可丹青生还是有些介意。
“除了公子,肯定没别人了。”小雨却不会想太多,蹦蹦跳跳道:“回去要好好庆祝下,下个月还有院试呢。”
“对对对,先回庄子。”梅元祖连忙道:“我已经备好酒席,今天一醉方休。”
丹青生苦笑:“只是一个小考而已。”
“对先生来说,小考只是一个起步。”梅元祖文化水平不高,但见识广博。
一群人正在这热热闹闹,一个差役突然走了过来。
“哪个是丹青生?”
“在下便是。”丹青生回身抱拳:“差官大人有事?”
“我是代知县大人传话。”差役道:“大人说要见你。”
丹青生回问道:“不知道知县大人找在下何事?”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差役显得很不耐烦:“知县大人相邀,你还婆妈作甚,去便是了。”
小雨有些不高兴,但也识趣的没吱声。
梅元祖偷眼瞅了一眼差役,压低声音对丹青生道:“先生,知县是县试主考官,您还是去一趟吧,我们在县衙外等您。”
丹青生略一沉吟,微微点头。
一个月后就要参加院试,在此之前还是尽量不要节外生枝为好。既然那刘丰相邀,自己去见便是。连左都御史郭海都见了,一个七品知县又能如何。
………
当时在县衙外,丹青生只和刘丰遥望了一眼。虽然察觉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但也没怎么把这个人放在眼里。可是现在,丹青生与刘丰四目相对,才知道自己可能是错了。
丹青生站在房间正中,刘丰则坐在他对面的一张椅子上,悠闲的喝着茶。从丹青生进门,刘丰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营造了一种很压抑的气氛。
这里是县衙后宅,房间不大,丹青生至少察觉到了八人的气息。埋伏的人都是通玄境武者,没有一个人隐藏自己的气息,明显是有意为之。
刘丰那阴霾的眼神,更是让丹青生想起一个人。他的二哥,黑白子。
黑白子心机颇深,是梅庄四友中最胆大妄为之人。这刘丰虽然远不能与黑白子相比,但丹青生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他们是同一类人。
“丹青生,你可知道我是何人?”刘丰突然开口,隐隐带着威胁的意味。
要是换个寻常士子,面对这突兀的开场白,势必会慌了阵脚。但对日月神教出身的丹青生来说,这点伎俩连入门级别都算不上。
“平原知县。”丹青生拧开葫芦抿了一口酒,手很随意的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你能做出二品文运的诗词,可见你是一个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没必要绕弯子。”刘丰有些意外丹青生的镇定,但依旧咄咄逼人:“这次县试,你拿不到案首。”
丹青生意外的看了刘丰一眼,心中略一思量,突然想起一事,问道:“敢问知县大人,令公子是否也参加了此次县试?”
刘丰点头:“不错,当时他就在你左侧隔壁。”
“噢。”丹青生恍然大悟,不由得笑道:“原来知县大人,是想让令公子拿这个案首。”
“我以为读书人说话会比较含蓄,你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刘丰瞅着丹青生,眉头紧皱。
从丹青生进门开始,所有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外,这让他心里和不踏实。
“你和杰儿都作出了呈现文运的诗词文章,就算放弃案首,也可直接参加下个月院试。”刘丰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若是你肯让出,我可以给你补偿。”
“刘公子喜欢做案首,让他做就是。”丹青生耸了耸肩:“补偿与否,大人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丹青生的反应,再一次出乎刘丰的意料。
“你不想做双榜秀才?”刘丰眉头紧皱:“那可是士子的荣誉。”
“在下只想顺利参加一个月后的院试,名次并不重要。”丹青生问道:“大人还有其他事么?”
用别人的诗词过关,丹青生本就有些不好意思。考这个再拿了案首,心中必然更加别扭。刘丰现在提出这个要求,几乎等于帮丹青生解开心结。高兴来不及,又怎会在意。
丹青生是挺高兴,可刘丰只感觉阵阵无力。
做了那么多准备,预想了各种可能,唯独就没想到丹青生如此的识相。不对,说识相也不正确。这个小子,似乎真的不在意这个荣誉。
自己在意的东西,别人却没有一点兴致,这种感觉让刘丰非常的不舒服,但又无从发泄。
沉默了好一阵,刘丰才无力道:“既然如此,你就回去等结果吧。”
“谢大人。”丹青生微微躬身,转身退出。
“噢,对了。”刘丰突然想起一事,随口道:“杰儿所作文章名为《兴农六策》,回头我会着人给你送去。”
丹青生步伐一顿,回身问道:“大人何意?”
“很难理解么?”刘丰觉得有些好笑:“你和杰儿诗文互换,这《兴农六策》自然要背熟,免得日后露出马脚。”
丹青生眉头皱起:“大人,我与令公子笔迹必然不同,如何能互换?”
刘丰微微一笑:“近日天干物燥,很有可能会失火。前几年的小考,曾经发生过火情,但发现的及时,没有造成损失。不过这一次,很可能会烧毁部分试卷。”
“看来大人的谋划,从几年前就开始了。”丹青生淡淡道:“只是,这案首可以让出,诗文互换,在下实难从命。”
“考场之内,妙笔生花,众人皆看在眼中。不互换诗文,我儿的案首如何能服众?”刘丰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会不懂?”
“如何运作是大人您的事,但诗文却没得商量。”丹青生深吸了一口气:“能让在下着相的东西不多,笔墨却是其一。”
丹青生的反应其实也不难理解,说白了就是文青病。对于文艺青年来说,名利可以不要,但笔下的东西却不能不珍惜。而且用的本就是他人诗词,又怎能随随便便以自己的名义二次转让出去。
刘丰瞅了瞅丹青生,突然莫名的松了口气。
现在这种态度虽然很不友好,但至少在他的想象范围之内。
“既然如此,我也没办法了。”刘丰眼皮一抬,很自然的开口道:“丹青生持剑闯入后宅,企图对本官家眷不利。来人啊……”
一阵呼喝,八名持刀大汉从房梁窗口等处出现,将丹青生围在当中。
之前刘丰已经对丹青生进行过调查,真气通玄,懂一点剑术。虽然考场上作出二品文运的诗词,但并无“横溢”突破迹象。说不定现在,他正承受着“破禁”反噬之苦。
所需要顾忌的,只是别让丹青生祭出战词。
现在出现的这八名刀手,是刘丰嫡系中的嫡系。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全部由他们来做。击杀科举士子非同小可,为了万全起见,刘丰特意将这八人全部唤来。
丹青生瞅了瞅那八名刀手,对刘丰问道:“大人,您对科举士子下手,就不怕引起非议么?”
“呵呵,你之前曾与我外甥宋学山发生争执,所以你我二人发生不快也在情理之中。”刘丰啧啧叹息。
“本官的确小家子气,为此训斥于你。但你少年气盛,拔剑相向,引发冲突。事后本官自然要向上禀明原委,少不了要受上峰责难,甚至有可能影响仕途。但本官有贵人的恩典,最终定可无事。只可惜你,一个前途无量的士子,却为一时之气而丢了性命。”
“精彩!大人谋划之细腻深远,实令在下叹服。”丹青生似笑非笑:“不过据我所知,大人并无功名在身,晋升注定无望。所以影不影响仕途,似乎也不那么重要。”
“哼!”刘丰被丹青生揭了短,大胖脸立刻黑了三分:“如此近的距离,被八名通玄境武者围住,我看你如何祭出战词。”
“在下与人对战,从未使用过战词。而且……”丹青生的手掌早已扶到了腰间的剑柄上,漠然的看向刘丰:
“大人的考虑还是不够周全,你万不该让我带剑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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