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忘从门外进来,无论是那身黑色盔甲,还是他的神情,都很冷厉。
他没有看坐在右下座的余生一眼,径自走到上首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慢慢啜饮。
陪坐的副统领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告罪一声,识趣地退下了。
余生想了想,朝宁不忘点了下头。
宁不忘不说话,依然无视余生的存在。
“我是来找你的。”余生只好主动开口道。
“呵。”
宁不忘冷笑一声,“找我?来告诉我现在的你是多么的强大?”
“不是,”余生看着他,认真说道:“请你放弃复仇。”
沉默一会,宁不忘带着讥讽的微笑,说道:“看来你已经全部知道了?”
“事情本来就不该是这样子的。”
余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无论是陛下,还是公主,与你都没有仇恨,你要向他们复仇,很没道理。你应该很清楚,主谋是云昌。”
宁不忘用鼻腔发出一声哼笑,表示他对余生的言论很不屑。
“没错,主谋是云昌,但做下那等禽兽之事的人,是秦卫国,而杀死我父母的,是你外公。是,事情本就不该是这样,但是,你外公让它变成这样了。”
余生摇了摇头,看着他说道:“你爹是自杀,你娘并没有死。”
……
“哦?是嘛。”
宁不忘的声音有些颤抖,说明他心里并不像他口中那般不在意。他知道余生没有说谎,虽与余生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余生从来都不是懂得说谎的人。
父亲……娘她没有死,那么……您当年的决绝,值得吗……宁不忘幽幽想道,心里有些乱了。
当年,他父亲是秦卫国身边的一名护卫,他母亲同样是负责侍候秦卫国的侍女。三口之家虽算不上多富贵,但至少也是衣食无忧其乐融融。
从某一天开始,一切都变了。
他的娘亲再也没有回过家,他的父亲也不再当护卫,却有大把的银子买醉。至今,他还能清楚想起父亲用那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盯着他,吼叫着要他发誓不忘家仇,然后,当着他的面将一把刀捅进了自己的胸膛。
那时候,他才七岁。
仇恨的种子在他心里埋下,在无数个露宿街头的夜里、梦见那双眼睛被惊醒时落根生长。
于是,他给自己改了名字,离开了燕京,一路流浪。
在某座小城里,他开始趴在窗棱外听先生们讲课,先生怜悯他,便让他进了课堂。
先生让他回答问题,他答得很认真很详细,也很准确,先生感到惊讶,然后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说:“我叫宁不忘。”
……
多年后,他以全国综合成绩第一名的强势姿态,考进了燕京学院。
重回燕京,他满心期待地去找秦清月,将一切都告诉了她,让她跟自己一起谋杀当年的那些主谋。
但秦清月拒绝了他,还让他不要再去找她。
于是他说:“我会杀了你。”
即使这样,秦清月还是没有揭发他。
最后,他又以第一名的综合成绩从经验毕业。他毕业时,人人都以为他的修为是道初境,直到现在,人们都以为他不过是道初境。
但其实,他早在从京院毕业时,就已进阶了融神。在余生未出现之前,真正的南秦第一修行天才,不是秦清月,而是他。
其实,他并不是真的要杀秦清月,当初那样说,只是一时冲动,他很清楚,她是无辜的。而且,她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秦清月却不知道这一点,多年来一直担惊受怕。
此时余生也同样不知道,但他知道宁不忘的修为是融神境,他看着面无表情的宁不忘,认真说道:“我不想与你为敌,你不要再错下去了。”
宁不忘嗤笑一声,戏谑道:“他们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以致你甘愿做一只如此忠诚的狗?别忘了,你的亲娘也是被那狗皇帝抢了去,你,难道不觉得羞耻?”
余生摇摇头,说道:“我娘永远都是我娘,谁也抢不去,陛下更没有抢,在当年那种情况下,他也是被迫的。你不知道的是,这么多年来,陛下从未踏入我娘的寝宫一步。公主曾经说过,如果你娘没有死,陛下会封她做皇后。他是个好人,你错怪他了。”
“你说过,我娘并没有死。”
“陛下不知道。”
“为何不知。”
“我……外公,没有告诉他。”
“所以余志雄就是最大的凶手,他该死。”
……
十余年前,宇文青自愿领命前往逐鹿。那一夜,秦卫国摆酒为他送行。
当时,皇位之争已经接近尾声,秦卫国一方大获全胜,基本上可以说是大局已定。能有那样的局面,最大的功臣,便是宁心柔。她在宫中当差多年,知道许多秘密,是她将秦钟并非真皇子的真相捅了出来。
那一场酒,两人喝得很畅快,且心无防备,丝毫不知,云昌下了最后一步棋。
酒里被下了药,那是云昌最后的反扑。
散酒之后,秦卫国强暴了不知为何会出现在他床上的宁心柔。宇文青虽修为高深,却也多少受到了一些影响,回到相府后,看见在他房里等着他的余淑婉,一时冲动之下,便与余淑婉未成亲而先有了夫妻之实。
余淑婉并没有反抗,本来她就打算在宇文青出征前将生米煮成熟饭了的,以防日后余志雄反对。
不久之后,两女同时发现有了身孕。
余志雄明白,在那样的紧要关头,秦卫国强暴侍女并使其怀孕的事万万不能捅出去。
但秦卫国也很强势,他不愿放弃自己的孩子。
于是余志雄做了个决定,他让秦卫国封余淑婉为皇后。
最后,两个孩子都生了下来,余生被余志雄偷偷抱了回家,而向外宣布,秦清月为皇后所生。
云昌的最后一场阴谋,最终被老狐狸余志雄掐死。
宁心柔生下秦清月之后,便消失了。一些知情者以为她已被处死,事实却是,她被余志雄藏了起来。
后来,宇文青也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独自带着余生在小城里生活。
随着时间的推移,真相渐渐被埋没,时至今日,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的人,已经所剩无几。
而还在追究的人,也只有一个,便是宁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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