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全力奔袭了一天一夜。

　　肩上被余生咬出来的伤口不再流血，之前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她的大半边衣衫，细密的汗珠布满她每一寸露出来的肌肤，急骤喘气声清晰可闻，那满头青丝早已被风吹散，随着她的每一次纵跃，在空中划过一道乌黑的弧线。

　　“放我下来。”

　　“……”

　　“我不走。”

　　“……”

　　“我跑得比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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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清月犹豫了许久，终于停下脚步，松手将余生扔在地上，背对着他大口喘气。

　　余生爬起来，沉默半晌，问道：“为什么要走。”

　　“不走就死。”秦清月喘着气说道。

　　“前辈呢？！他是你师傅啊！你……”余生大声吼道。

　　“张老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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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信，你骗我。”

　　“张老身上还有一张神行符，等我们走远了他会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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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两个融神境的敌人，那人是北秦融神境修行者中最强的章箫。”

　　是的，北秦姓章的融神境强者只有一个，那便是融神后境的章箫。南秦人并不是只知道本国的强者，对北秦的那几个至强之人同样有所耳闻。

　　秦清月不说话了。

　　所以，这是一场赌博，从一开局他们就输了，人没救到，还留下了张学远。

　　张学远死，或不死，只有最后揭牌时才能知晓。

　　毫无疑问的是，两人虽还不知道结局如何，但这场赌局已经结束，回不回去都已成定局。

　　“我不喜欢你。”

　　余生说，然后走到她前面，将她背起，“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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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生感觉后颈有些凉意，也不知道是她的汗滴落下来还是什么。

　　秦清月伏在他并不宽厚的背上，说道：“东荒深处。”

　　余生明白了她的意思，背起她迈步向前。

　　直到今日，秦清月才知道，全力爆发的情况下，余生真的比她快。

　　将第三步完善后，余生的极限，是一步十五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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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张学远死或不死，对于两人来说，短时间内若想翻盘，方法只有一个：找到斥候营统领王简，并且，两人需要尽快提升修为，然后合王简之力击败敌方两名融神境强者。

　　否则东荒之地便要彻底沦陷，整个东荒都将成为北秦的掌控之地，届时，北秦若发兵从东荒进攻，被前后包夹的情况下，平原上的南秦大军必败无疑。

　　真到那时候，南秦失去的便不仅是半边灵晶矿脉那么简单了。

　　所以余生和秦清月只能深入东荒。

　　没错，这也是一场豪赌。

　　赌的是，余生和秦清月先找到王简并将修为突破到融神境，或者，在那之前就被敌方两人追上。

　　就像一场躲猫猫游戏，两人一边躲藏，一边寻找队友，一边提升自身实力，一边在敌人后方制造骚乱。但如果没藏好，这一切便都只是空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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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是恒久的阴霾，巨木参天的森林里更显阴暗。

　　两人沉默前进。

　　秦清月肩上的伤已差不多痊愈，只留下两排暗红色的清晰牙痕，染血的衣衫早已换下。

　　她恢复了女子装扮，云昌已经认出了她，再装下去也是没什么意义。

　　余生手里握着一块晶莹剔透的晶石，这是一块中品灵晶，他身上的所有下品灵晶在两日前已经耗完，而这一块中品的已经支撑了他两天，其中的能量却只耗了不到三分之一。

　　淡蓝色的荧光从他手指的缝隙泄漏出来，在这阴暗的环境中十分显眼，看上去就像他的拳头在发光一般。

　　四周不时传来低沉兽吼，除此之外，便只剩两人行走时踩碎断枝枯叶发出的声音。

　　寂静得压抑。

　　因为没人说话，所以寂静。

　　因为余生不想跟她说话，所以压抑。

　　无论秦清月说什么，他都是一言不发。

　　就像个赌气的孩子，这是秦清月的印象。

　　然而，余生其实并不是在赌气，也不是因为不想跟她说话才不说话。

　　他只是在想事情，关于杀人的事情。

　　是的，他终于杀人了。

　　四日前，两人遭遇了两名北秦斥候，那是两名道初境的年轻修行者。

　　当时秦清月的伤还没痊愈，不便出手，余生只能动手。

　　那场战斗结束得很快，因为那两人没料到余生是那么的快。

　　余生只是迈出一步，一刺，一削，两名斥候就倒下了。

　　杀死两人，余生没什么罪恶感，但是握着细雪剑的那只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不停地安慰自己，杀死的是敌人，身处战争之中，杀人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他用颤抖的手埋葬了两名年轻人的尸体，并削了两块木板给他们立起墓碑，因为不知道他们的姓名，余生便没有在木板上刻字。

　　但他的手还是在抖。

　　即使在河水里洗了很久，余生仿佛还能闻到从剑鞘里散发出来的血腥味。

　　他知道这是幻觉，可直到现在，他的右手还在微微抖着。

　　从决定要上战场那一刻起，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杀人的觉悟。

　　然而如今方才明白，杀人这件事情，是不能被悟的，因为他也是一个人。

　　他也是人，而不是造物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造物主的意志里，生命的重量都是一致的。

　　但是，在每个人的心里，每个人的重要程度却是不对等的。

　　那两个北秦人要杀他，他不想死，因为这世上有很多人需要他，那些人于他而言很重要，所以，潜意识里余生认为自己的生命比那两人更重要。

　　所以只能是他们死。

　　无关正义，这只是一道很简单的算术题。

　　一道由天地大道出的题。

　　余生恍然大悟，他杀了人，却没有罪恶感，是因为符合天道，手会颤抖，是因为他还没有解题。

　　题解开了，他的右手便停止了颤抖。

　　余生停下脚步，回身看着秦清月，问道：“你的伤好了吗？”

　　秦清月愣了一下，说道：“好了。”

　　“好，”余生认真道：“下次轮到你出手了。”

　　秦清月莫名其妙，但还是点了下头。

　　余生又说：“杀人没什么可怕的，只要你觉得他们该杀，那就去杀。”

　　秦清月更加莫名其妙了，再次愣愣地点头。

　　余生重新迈步向前。

　　当他散出神识去探察周边是否有敌人的时候，他愕然地发现，这一次，神识看见的世界跟以往有些不一样了。

　　以往用神识观察到的画面里，万物之中流动着一种如清澈流水一般的东西，那就是万物之道。这一次，余生同样能看见那些流水，流水依然清澈透明，与过往不一样的是，流水的表面变得不再平滑，像荡起了直线型波浪，仿佛要分离成一条条横着流淌的水柱。

　　余生知道，这便是道的经络的雏形。

　　惊喜来得如此突然，他只是懵懵懂懂地想多了一些，却居然摸到了融神境的大门。

　　余生震惊地想，难道真的是好人有好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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