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事迹，我听过许多次。”
“我以为，你应该会更强一些。我以为，我至少要用出最强一招才能战胜你。”
“没想到你这么弱，就算有伤，你也不该是这么弱。”
“我真的很失望。”
“看来，无论是我，还是别的人，都太高估你了。”
……
余生低头看着手中的青龙刀，沉默不语，神情有些恍惚。
老伙计，你还没醒来吗，这一次，谁来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
“今天，我有点明白了。你能进燕京学院，靠的是你爹吧？当初在燕京试剑场那次挑战，你能胜利，靠的是朋友的提醒？连回家都要带上别人才敢出发，上战场也要别人带着才敢来。”
“老实说吧，你突然能修行靠的是谁？”
“你能不能自己争气一点？”
“这一次，你又能依靠谁？”
……
这一次又能靠谁？
王简和秦清月都走了。张学远生死未卜。宇文青远在燕京。青龙刀的器灵陷入了沉睡。
靠谁呢……余生愣愣地想。
靠自己吗？再来一次破境？可是要怎么破？无数人在这个关口卡了一辈子，至死都无法突破，哪有那么容易破境？而且，这一次没有任何人来提醒，道初后面的路应该怎么走？
靠自己？
我也想争气啊……
但是依靠亲朋好友有什么不对吗？
……
余生抬头看着白蒙蒙一片的天空。
云层压得很低，站在山顶上，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但那只是幻觉，即使不是晴空万里，天空仍然是那么高远，看不到尽头，看不见边界。
天有多大，地就有多广。
人类是那么渺小，一个人的作用是那么细微。就算修为再高深，就算把一辈子的时间都花在走路上，都无法踏遍这个无极世界的每一寸土地。
但是，在这片土地上，哪里都有人在生活。
人类，是这片天地的真正主宰，因为人多，因为人有感情，会互相帮助，懂得聚团合力。
依靠他人本来就没什么不对，人本来就无法独自存活。
每一个人的诞生，都是两个人结合的结果。
互相依靠，是本能，是遵循天性。
是每个人活着的意义。
是自然规则。
是大道。
……
余生的眼睛亮了起来，惨白的脸上沾满了自己的血迹，一身青衫凌乱脏污，清瘦的身体轻轻颤抖……
看着狼狈不堪，却因为唇边忽然绽放的那抹微笑，而显得高大。
……
余生笑了，刘图更加不高兴了。
“你太顽固了。”
“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实在蠢得无药可救。”
“像你这么蠢的人，活着就是身边人的负累，活着就是许多人的麻烦。”
“你该死。”
刘图说着，丢了木棍，重新捡起乌黑的烧火枪。
“去死吧。”
说完这句话，刘图刺出了一枪。
余生闭上了眼睛，似乎闭目等死。
他知道，刘图这一枪，叫做“一枪入云”，是“入云枪”的最后一招，是“入云枪”的至强一招。
这一刻，山顶上突然卷起了狂风。
白雾真的跟云层连接在了一起，化成了一个巨大的倒锥形陀螺，急速旋转。
陀螺的天上那一端，骤然扩大，漫延了整个能看见的天空，将所有云层都卷进了漩涡。
天边的云层变得稀薄。
终于，久违地，大片的阳光照亮了东荒大地，让一切都变得色彩鲜明。
以这座山为中心，金黄色的光幕洒落下来，云雾形成的巨大陀螺就像在桶里旋转的水涡。
仿佛天灾降临。
又像神迹显兆。
其实，这是奇迹，只会发生在余生身上的又一个奇迹。
漩涡的最下端，是余生的头顶。
在各种与修行相关的书籍上，将这种现象称为“醍醐灌顶”。
恍然，之后大悟。
这是破境的征兆。
在余生的神识里，那些在万物之中流动的水波，彻底地分开了，形成了一条条横着流淌的透明水柱。
用神识看见的世界，变得更加清晰，因为余生的神识融入了万物，融入了那些水柱之中。这一刻，他的神识仿佛化身一尾小鱼，在道的脉络里畅游。
游着游着，余生游到了某一条道中，一阵冰冷透骨的寒意突然包裹了他的意识。
而这一条道，正在向他接近。
这一道，名为“杀”。
余生打了个激灵，睁眼醒来，然后看见了那道乌黑的轨迹，以及那缀着黑芒的枪尖。
还有，那双缩小的瞳孔。
那是刘图震惊的双眼，他的手握着长枪向余生刺来，脸上却写满了难以置信。
虽然震惊，但他的枪没有停下来，依然很快，即使他的手开始有些颤抖，他的这一枪依然很有力。
这是当然的，这一招，他练了五年，熟练得随便一刺都能带着这一招的韵味，那怕他变成了没有神智的死士，依然能用出这一招，因为这几乎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枪尖离余生的胸膛不到两尺。
就算你破境了，这一枪也能杀了你，就算你真的是超级天才，也要死在我刘图手上！
刘图的眼神变得疯狂无比，一张俊脸被各种情绪扭曲，状若疯魔。
远处观战的五人，看着这一幕，呆若木鸡。
这一刻，他们的心情复杂无比。他们见证了一个人未满十八岁就突破到了融神境的奇迹，同时，也即将见证那个奇迹创造者即将陨落的一幕。
是的，他们依然觉得余生会死在刘图枪下。
然而，他们都错了。
他们不了解一个正在破境的修行者有多么的强大，因为他们从来没试过在战斗中突破。
如果秦清月此时在场，必然会对刘鸿说一声“白痴”，如果她是此时的刘鸿，在余生引发破镜现象的那一刻，便会毫不犹豫地转身就逃。
如果是有经验的高人，在面对正在破境的对手时，即使那名对手的修为比他低了两个、甚至三个大境界，依然会远远退开，然后等对手破境完成再回来。
因为，正在破境的修行者是无比强大的，每一名正在破境的人，都是大道的宠儿，仿若无敌的存在。
那一刻，他们仿佛身处另一个时空，在他们眼里，时间这种东西，仿佛是不存在的。
山顶上，这一刻，余生的对手们终于有些明白了这一点，以生命为代价。
刘图的这一招“一枪入云”真的很快，很强。
然而，在此刻的余生眼里。
实在太慢。
就像当初在试剑场里，余生能清楚看见那些流星剑芒的移动轨迹一样，此时，他也有这种感觉。
刘图的枪仿佛永远都刺不过来。
这一刻，被无限拉长，而这种时间流速变慢的感觉，只会出现在正在破境的人身上。
余生侧身让过枪尖。
横切一刀抹过刘图的咽喉，然后一步迈向后面那五人。
甩出了一刀“拦江破”。
最后回身捡起细雪剑，连同青龙刀收进戒指里。
当他做完这一切，山顶上的狂风散去，漩涡也开始消散。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
从刘图一枪刺出，到余生捡起细雪剑，只过了一瞬间。
狂风和漩涡也只肆虐了一瞬间，在正常的时间流速中，它们都是突然而来，又突然而去。
只有那些还在洒落的阳光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余生跨上刘图的独角马，疾奔而去，只留下那些还在喷溅鲜血的尸体。
刚才他破境造成的动静太大，估计大半个东荒里的人都能看见，估计很快便会有人过来查探，而且，他现在身受重伤，实在无力再去掩埋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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