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县长兴高采烈带着商务考察团出国去了,留下我在家全面负责工作。
余县长第一次出国门,心情兴奋之余,还忐忑着。临上飞机前,还给我来电话,嘱咐我看好家,管好人。天大的事,等他回来处理。
挂了他的电话,我气不打一处来。余县长你个老家伙,难道还想遥控我?你想做太上皇可以,得问问我答不答应。什么事需要等你回来处理?等你回来黄花菜不就凉了?
我马不停蹄叫来公安局长,张口就问他要人。
公安局长满脸堆笑。我,对于县公安局,是有恩的!
当初陈萌的一篇报道,让县公安局着实风光了一回。现在衡岳市公安系统里,春山县是排的上号的。毕竟,春山县出了个全国优秀民警。
全国优秀民警郝强,在经历了一番与病魔作斗争后,坚强地活了下来。如今已经返回了岗位,依旧奋斗在苏西镇的第一线。
“陈县长,你要什么人,我一定帮你解决。”县公安局长对于我要人的要求,一点也不含糊,痛快地答应我。
我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没说话。
“两个?”公安局长犹疑地问我。
“两个负责人,其他人,你帮我找。”我说,扔根烟给他。
“哪两个?”局长接了烟并不吸。公安局长吸烟,而且一直吸好烟。我还在苏西乡的时候,就知道他每月吸的烟钱,相当于我一个月工资。
“郝强和老莫。”我不容他权衡,加了一句:“就他们两个,其他任何人,不要。”
局长笑了一下,犹豫着说:“他们两个,能办什么事呢?郝强所长一直在基层派出所,没办过大案,老莫一辈子在看守所,更没办过案。陈县长,你要他们,总得有个什么事吧?”
“天机不可泄漏!”我故意莫测高深地笑,看着局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无比,我突然萌发一个捉弄他的念头。
我说:“办案的事,一定要公安局管么?”
县公安局长犹豫半响道:“要说公安局,其实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却也复杂。”
我含笑问道:“此言何来?”
局长道:“我们这公安局,属于双重管理,地方党委政府管,上级公安局也管。婆婆多,难做事。”
“行政属谁管?”
“地方党委。”
“业务呢?”
“上级机关。”
“假如我要办个什么案子,还得上级公安机关同意?”我追问道。
“看什么案子了。”局长叹口气道:“不过,陈县长你要人,我没任何意见,只是要办个什么案子,你得告诉我。”
我看着他惊惶的样子,想笑,忍了半响,终究没笑出声来。
“陈县长,你总不能让我这个局长,什么都不知道吧!”他看着我,眼睛里浮着一层怀疑。
其实,一般县的公安局长,都兼着政法委书记一职,政法委书记是常委,是与我平起平坐的角色,根本不需要在我面前低声下气。但我们春山县不同,建国以来,县公安局长就没入过常。
去年县公安因为陈萌的报道出了一阵风头,眼看着就有入常的机会了。这样的一个机遇,谁在位不想?
但毕竟现在没进入常委,也正因为是这个节骨眼,稍有半步不慎,入常的梦就得多做几年。
“你必须要知道,而且,这个案子,要绝对秘密进行。”我说,招手让他过来,压低声音问:“你知道麒麟山庄吗?”
局长明显地抖了一下,他脸上迅速变换了几种神色,张着一双大眼盯着我,颤着声音问:“县长,你要动他?”
“谁?”
“你刚才说的地方。”
“动不得?”
他摇摇头,沙着嗓子说:“怕不是我们能动得了的。”
“什么来头?”我心里沉了一下,一个小小的山庄,让县公安局长忌讳莫深,看来来头不小。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当初来时,上面有人打过招呼。”
“这个上面,是多上?”
局长半天没回答我,我又追问了一句:“不是衡岳市这个层面?”
局长摇摇头。
“中部省?”
他还是摇头,说了一句:“比这个还上。”
我的心顿时掉到了冰里,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原来这个八指老残,不是等闲之辈。看来我是摸到了老虎屁股了。
“说说。”我平静一下心态,轻松地笑。
“说不好。”局长也跟着我笑,板着手指头问我:“县长,你知道梁天行吧?”
“知道。”我说:“在春山县搞房地产的广东老板嘛。”
局长就笑,压低声音道:“梁老板是谁引进来的?”
我当然知道是关培山,但我故意装作不清楚摇头。
局长笑道:“县长,你莫哄我,你肯定清楚。只是你只知道其一,不知其二。”
我抽着烟,没搭理他。
“老关书记怎么会认得梁老板呢?他一个广东人,全国那么多地方可以开发房地产,他怎么偏偏跑到外面春山县来?我们这里又不是经济发达的地区,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在衡岳市,这么多年也一直是拖猫尾巴的县,有什么值得他来开发?”县公安局长分析着,他杵着眉头,神情严肃起来:“我过去也分析了一下,结果到后来,我发现,根本不是我这样一个人物能想的事。”
“那么厉害?”我似笑非笑起来,心里逐渐明白了一些事。
“这个麒麟山庄,就是梁老板引进来的。”局长说完话,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这么说,跟关书记有关系?”我毫不犹豫顶上一句。
“我可没这么说。”局长紧张地摇手。
“还给人不?”我问,盯着他看。
局长犹豫半响,叹口气道:“县长,不是我没提醒你啊。你要人,我当然给。”
“那就谢谢你了。”我起身送客。
县公安局长的一番话,让我更加坚定了要查一查的想法。这个刁民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让一个县公安局长都忌惮的人,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我想起他听说我要外汇的时候来我办公室的情形,想起他满不在乎的一张臭脸,气就愈发地膨胀起来。就像一只鼓足了气的癞蛤蟆,我呱呱地想叫。
一个麒麟山庄,就让我六神无主?我暗暗地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没出息归没出息,计划还得去做。
我想去人事局走一趟,还没动身,万台长闯了进来,笑眯眯地说:“陈县长,根据你的指示,今天开始做节目了。”
“好!”我答他一声。这个万台长,执行能力不错。我在心里说。
“您要不要出镜?”万台长问我。
“算了。”我摇手拒绝。
“我觉得,这个节目您出镜了,效果会不一样。”万台长还在说。我明白,这家伙是在拉我这张虎皮做大旗。万一节目出来惹祸了,还有我背着。我岂能看不透他的心思!
“没什么不一样。”我继续拒绝:“你们新闻媒体,有着舆论监督作用。怎么做节目,你们是行家。就不需要我们来指手画脚了。”
万台长只好虚伪地笑,走到门边,又折回来,递给我一份报告。
我一看,是解决电视台节目制作经费的请示。心里顿时冒上来一股火。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万台长嘿嘿地笑:“我们台里,苦着哪。”
“你们一年的广告收入,都去哪里了?”我愤怒至极,但我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声音不高,却流露出严重的不满。
万台长根本不在乎我的愤怒,还是嘿嘿地笑,敲着报告说:“县长,您知道哪,现在干什么活,都得先喂饱他们。再说,这个节目,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我们就是想拉点赞助,都没门啊。”
好!老子让你们逼宫!我在心里说,拿起笔签下名字。
电视台这出戏,还没开唱,老子先付了十几万的费用。心里窝着火,却没地方发泄,我像困兽一样,在屋子里团团乱转。
每当我六神无主的时候,我第一个想起来的人,必定是我的小姨。
我抓起电话问小姨:“你在哪?小姨。”
电话里小姨兴高采烈,她没有告诉我她在哪,只是反复说:“报告批下来了,批下来了。我们有救啦。”
小姨说的报告,是高速公路的补偿报告。这份报告我私下问过谷工,如果批下来,小姨的路桥公司能少赔多少?
谷工告诉我说,如果批下来,不但不存在少赔,而是赚了不少。
难怪小姨那么高兴!
这份报告,是我从中部省回来,亲自找了陈雅致局长。
当时她并没有给我答复,没想到现在批出来了。我的这个准丈母娘,看来为了我,什么都能舍出。
既然小姨的心病好了,我自然也高兴,刚才的不愉快一扫而光。奶奶的,人要活得潇洒,必须要懂得从最细处寻找快乐。
手头的两件事都安排好了,我要回一趟苏西镇,看看我的新城是个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