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成霖和赵丙两人骑白玉骢,孟姣姣骑一匹桃花马,一路悠然。言成霖南去时带着五云真人给的宝剑,也是为了对付嘉木杨勒喇智的禅杖。现在嘉木扬喇勒智已死,去大都也不是为了和谁打架,那柄剑便放在了绿柳山庄。
元大都在燕京,从绿柳山庄经蔡州、汴梁,过黄河一路向北,马蹄得得,走得甚是悠闲。遇到雨天,便留在客棧之中。除每晚的坐功外,言成霖已向赵丙传授剑术。至于读书,赵丙原本便有些根底,沿路更没有放松,六经之外,偶尔也说些史事,尤其是宋、辽、金、元的事,说得更是透彻。
两个月后,三人到得大都,先找了个客棧住了,便到街上到处走走。燕京虽然建都不久,但这几年的战事都发生在南方,这里稳定已久,街上还算得上繁荣热闹。一条街还没走完,见一名蒙古武官带着几个军士迎面走来,相距只数十步。孟姣姣对言成霖说道:“那不是郑仲和吗?看样子很得意啊!”
言成霖笑笑,说道:“果然是他!我正找不到熟人,他来了最好,正有事要问。”
孟姣姣笑道:“是问文天祥的下落吧?”
言成霖一笑,点了点头。几句话的功夫,郑仲和已走近,见了言成霖和孟姣姣,抱拳行了个礼,说道:“言大侠好,孟女侠好!”又笑道:“真没想到在大都能遇见你们两位,这位是言大侠的高足吗?在镇南寺前见过,小小年纪,光这气度就非常人能学得!”
言成霖笑道:“我们也算是他乡遇故人了,找个酒店喝两口?郑大人方便吗?”
郑仲和说道:“‘大人’两字休要再说,惭愧煞人!仗打完了,文官吃香了,我在兵马司挂了个名,不过是个闲职。你是说喝酒吗?正合我意,你别跟我争,在大都,我是主,你是客,这个客我请定了!”又对跟随的军士说道:“你们先回去,我要和朋友喝两盅!”
酒过三巡,郑仲和问:“言大侠到大都不会无事吧?用得着我郑某的地方,只管说!”
言成霖说道:“确实有事请教,你可知文天祥羁押在何处?”
郑仲和问道:“言大侠此来大都,莫非是救广天祥?”
言成霖说道:“只是想见一面,看看文某人是何等样人,却不是救他。”又说,“你也不必大侠大侠的叫着,呼名就得。”
郑仲和拱手说了声“不敢”,遂说道:“文天祥原本是羁押在枢密院的,丞相博啰巴劝降不成,出语相难,也难不倒文天祥……”
郑仲和没说完,赵丙插嘴道:“文天祥是宋国的状元,蒙古没人能难得了他!”
郑仲和看看赵丙,眼露惊奇,说道:“这位小哥说的是。”接着说道:“因文天祥达旦不睡,枢密院怕被他走了,便送到了兵马司,正是在下供职之处。大都在元腹地,并不虑及有人前来救他,是以看守的军士并不多,更无武功高手,言兄要去看看,自然不难,只是不要闹出动静来。”
言成霖说道:“说几句话而已,不会叫郑兄为难!”
当晚起更之后,言成霖和孟姣姣、赵丙三人到了兵马司围墙外,言成霖叫孟姣姣在外接应,自己带着赵丙,接郑仲和的地址,很容易便找到了文天祥的住所。
这是一个独立的小院,院中守着四个军士,因天气寒冷,正在屋中烤火。言成霖避开他们的耳目,晃身进了文天祥的房间。此时文天祥还未睡,一支椽烛卜卜的烧着。见烛影一晃,言成霖和赵丙无声无息突然而来,并不惊奇,只静静的注视着言成霖。稍顷问道:“阁下何人?夤夜而来,意欲何为?”
言成霖见文天祥四十多岁年纪,丰姿英郎,身处缧紲之中,依然安之若素,知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心想:怪不得石磊和王友苹要两次救他,果然是人中龙凤。见文天祥问,答道:“在下言成霖,这位赵丙,从宋而来。”
文天祥*叹道:“宋国已亡,不复有宋矣!”
赵丙说道:“宋国既亡,你如何不死?”
文天祥盯着赵丙看了一会,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位小哥说的是,文某早该死了!”
屋外有了动静,言成霖拉着赵丙退身屋角,背向墙轻轻一蹭,人已到了房顶。此时房门打开,见一人四十多岁年纪,气度轩昂,身着便服,迈步进了房间,身旁两人,竟是陆元伯和郑仲和。只见那人走近文天祥,问道:“履善可安否?”
“履善”也是文天祥的字,文天祥答道:“天祥早该死矣,不意苟活至今!”
那人说道:“大元刚立,政事纷繁,闻兄学贯古今,所谓人才难得,兄若有意,中书当虚位待之!”
文天祥说道:“天祥受宋恩,为宰相,安事二姓?愿赐之一死足矣!”
文天祥刚说完,突然有人说道:“好!文天祥真忠臣也!”
这是赵丙脱口说出,赵丙一说话,言成霖便不再隐藏,一跃而下,现身在那人面前。
言成霖这一现身,最吃惊的是陆元伯。他结结巴巴的说道:“你、言、言成霖怎的在这里?”边说边挡在那人身前。那人把陆元伯往旁一拨,问言成霖:“兄台好一表人才!不知怎么称呼?”
言成霖说道:“在下言成霖,居绿柳山庄。兄台气度雍容,龙行虎步,出语不凡,莫非便是当今大元国主忽必律?”
忽必律名字一出口,不只是陆元伯紧张,郑仲和也紧张起来。他们知道言成霖的武功,一抬手间,忽必律还有命在?此时忽必律、言成霖、文天祥成三角站着,陆元伯和郑仲和想挡在忽必律前都不能。但忽必律却是镇定自若,笑说道:“你好眼力,我观你也必非常人,连这位小孩都大有来历!”忽必律的身份一说破,便不和言成霖称兄道弟了。他接着说道:“朕固欲请文天祥居中书理政,也是招纳贤士之意,非说降也!”
言成霖说道:“招纳也罢,说降也罢,其实并无二致,均与我无关。”
忽必律问道:“你闯兵马司见文天祥所为何来?”
言成霖说道:“我徒儿听说过文天祥的大名,特带来一见,仅此而已!陛下既是大元国主,我倒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忽必律说道:“请说。”
言成霖说道:“大金国从太祖阿骨打算起,到天兴三年蔡州城破金灭,不到一百二十年;若从入主中原算起,不到一百年。不知大元从一统天下算起,能否超过百年?”
言成霖提的这个问题是不好回答的,如何国祚绵长?却是个极重要的问题。而提出这个问题的人,也定有不凡的学识。忽必律正沉吟间,赵丙说道:“宋国从太祖建隆元年到祥兴二年,共享国三百一十九年!”赵丙说的是北宋和南宋加起来的年份。
赵丙此言一出,忽必律和文天祥均十分惊讶。小小孩童,还是读百家姓、千字文的年令,竟知道这么些东西!言成霖说道:“徒儿,不要卖弄!”
忽必律不知道言成霖的真实身份,仅从言谈便知言成霖绝不在文天祥之下,定是个无双国士。他说道:“有徒如此,其师不言而知。日月担肩上,山河捧手中,大丈夫所当为。你们师徒何不俱留大都,辅佐朕躬?”
言成霖一笑说道:“日月常有翳,关山多碧血,承蒙错爱,在下闲散惯了,更不愿跟在人后亦步亦趋,口呼万岁了!”
言成霖这句话当着忽必律的面说,可有点不客气。文天祥一直在端详言成霖和赵丙。他不认识言成霖,但赵丙之名感到很熟,因为丙、昺两字音同字不同。文天祥从高邮脱险之后,一直在江西作战,并未回到朝中,是以没见个赵昺,但知道卫王赵昺在广州登基。他隐隐有点怀疑,这孩子便是赵昺,却也是既不好说也不便说。言成霖一说完,他哈哈笑道:“溪涧岂能存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
忽必律脸色一端,问道:“在你看来,朕的中书、枢府,仅有溪涧之容?”
赵丙说道:“只怕未必有溪涧之容!”
忽必律鼻子里“哼”了一声,心里已是恼怒异常。他嘴里说道:“所谓人各有志,不可勉强,朕不留你!”说毕举步走出房间。
言成霖说道:“陛下走好,但愿大元国祚能超过百年!”
忽必律一走,言成霖也携着赵丙离开。他当然不会如忽必律搭着架子龙行虎步,而是一出门便上了房顶,速度奇快,院中的军士不过见到黑影一闪,便即不见。
越出兵马司围墙,孟姣姣从暗处走出,问道:“见到文天祥了?”
言成霖说道:“非但见了文天祥,还遇见了忽必律!我的话剌痛了他,说不定现在已在搜寻我,我们不能再留在大都了,马上就走!”
赵丙问道:“师父为什么不杀了忽必律?”
言成霖说道:“师父练了几十年气,道心有了,杀气没了。再说,宋国已灭,杀不杀他已无关碍了。”
孟姣姣说道:“只怕城门已闭,出不了城了。”
言成霖说道:“一锭金子,总能敲开门了吧?”
言成霖和孟姣姣、赵丙用两锭金子诳开了城门,刚要出城,郑仲和赶来,对言成霖说道:“国主一走,兵马司立刻闹翻了天,却已找不到你。我知你定会立刻出城,赶来告诉你一件事。”
言成霖说道:“有何要事,有劳郑兄赶来?”
郑仲和说道:“晚饭时遇到廖东泰,对我说,纳摩无意中得了一株千年血灵芝,吃过之后,居然恢复了功力,与摩尼什正打算去绿柳山庄找你,一来报当年一指之仇,二来嘛不仅是要取绿柳山庄的宝物,还要把绿柳山庄占为己有!”
言成霖问道:“有这等事?多谢郑兄告知,在下不敢多耽搁,得赶回绿柳山庄!”说毕,向郑仲和一拱手,与孟姣姣带着赵丙快马加鞭向南而去。
*说明:文天祥于元至元十五年十二月在潮阳
附近的五坡岭被捕,虽几次寻死,都
没有死成。到至元十九年十二月,元
朝皇帝忽必律召见文天祥,说:“汝
移所事宋者事我,我当以汝为相。”
文天祥说:“受宋恩为宰相,安肯事
二姓?愿赐之一死足矣!”帝犹未忍,
麾使退。左右力赞帝从其请,乃召有
司杀于燕京之柴市。俄使止之,至则
天祥死矣。(这一段话出于<续资治通
鉴>第一八六卷,58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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