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凌没真正看宫商羽出过手,却能很清晰地察觉到这家伙究的实力必然是十分恐怖的。而一个地方如果连他都觉得凶险,那对自己而言便更是个大凶之地了。
“从这里到岸边不过数十丈远,真若说卯足了劲纵跃而出,三两个起落也就出去了,能有什么凶险?”
“看来送你来此之人真的什么都没说啊……呵,想必也是个心性狠毒之人。”宫商羽冷笑一声过后抬手指了指清弦古亭周围的茫茫水面道:“此处名为失魂泽国,是一片死水。你先前所喝的失魂烈酒,就是用这里面的水酿造而成的。”
“死水?”古凌略一挑眉看向了他:“死水也可以酿酒喝的吗?怕不是毒酒吧?”
宫商羽平静地摇了摇头:“千余年前,玄天岛的岛主曾在此处与人一战,战斗的胜负并未流传下来。但岛外八千里泽国因此而决口漫入了此处,后经数位战皇强者合力,才勉强堵住了泽国边沿的口子。可在这过程当中,却是已有百八里旱岸被其淹没,也就是你目前所能看到的这片死水。”
“玄天泽国方圆八千里,而在决口之后等于平添了八百里的附庸之地。这八千八百里的泽国,又被众人称之为‘失魂深渊’。一旦不慎落入其中,便等于被无穷无尽力量剧增版的失魂之力所吞没了。”
“到时任凭你有多大的本事,也只能在被炼尽全身的战魂劲气过后化作一具沉于泽国之底的干尸。纵然多厉害的强者再出手,也救不回你了。”
古凌即便只是听他讲述便已觉得遍体生津了,转而更是想起了一件事:“师兄,你先前说要把我往这里头扔应该是开玩笑的吧?”
宫商羽脸上的笑容因此而逐渐消失了,随之缓缓冲古凌摇了摇头:“我跟陌生人从不开玩笑。而除了我师父之外,我并不认识什么算得上熟人的家伙。”
古凌因此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是出于畏惧,而是从心底里震惊于宫商羽在说这话时候的淡然与骨子里烙印下的疯狂。
“不要太紧张嘛我的小师弟!以后不就又多了一个你了么?”宫商羽变脸极快地冲古凌嬉笑了几声,而后才紧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说道:“除了这座清弦古亭之外,便只有那几艘花船才可以立足于这片失魂泽国之间,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古凌自然只能摇头:“并未听人提起过,不过据我来看……这种船一般都是胭粉之女用以接客做生意用的吧?”
“啧啧,一看师弟你就是过来人,经验之谈嘛!”宫商羽贱兮兮地扫视了古凌一眼后接着说道:“这几艘船上确实有不少女子,但并非你想象当中出卖皮肉的那种人,或者说她们卖的是另一种东西:青春。”
古凌对此愈加不解了:“这玩意儿也是可以卖的吗?”
宫商羽似笑非笑地看了古凌一眼:“这里是灵宝街的后台,你说呢?”
“呃……就是号称什么东西都能买到的那条街吗?”
“是也不是。”宫商羽随口为古凌解释道:“灵宝街从来就不只是一条街的名字,它更像是一种场所的标志与牌面。那里能叫灵宝街,这几艘花船也能叫灵宝街。但所谓‘什么都能买到的’口号,总归并不只是一个唬人的噱头而已。这些你将来自然能够接触得到,我也就不多说了。”
古凌对此却是越听越糊涂了:“这些跟此处的凶险究竟有什么关系呢?就说这片失魂泽国的死水确实很瘆人,但我只要不掉下去不就没事了么?也不至于像师兄你说的那么可怕吧?”
宫商羽嘴角间微噙着一丝冷笑地看了古凌一眼:“不掉下去?天下事若果真都如你想的那般简单,那怕是就真的没有什么屈死之人了,你可曾听说过水鬼拿替身的传说吗?”
古凌一愣,随之本能地点了点头:“据说溺死于水中且心怀怨气的鬼魂并不会转世或消散,而是会转变为一种叫水鬼的东西继续隐匿于水中。目的便是有朝一日拿那些再落水之人当成自己的替身,让他们代替自己承受此间的痛苦,也为以此来发泄自己当初屈死于水中的怨恨。”
宫商羽微微点了点头:“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些人会落水,落水之后又为什么大多都死了?”
“自然是水鬼暗中动的手脚啊!”
宫商羽笑了笑,没再说话,就这么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古凌。
而古凌也于此刻骤然惊觉了,下意识看向周遭的这片死水时,脸上更多了一抹愕然之意:“这里面……也有吗?”
“此间曾经旱岸八百里,不是荒地,是民宅。”
古凌因此而陷入了一片深深的沉默中。
无论曾经居于此间的民众究竟是不是战者,但在玄天泽国处所决堤的死水当中是万万难有侥幸得逃的人存在的。如今方圆八百里已皆成死水,谁又能知道下面究竟埋着多少怨恨不已的尸骨?
“我……没有察觉到这里面的怨气。”古凌曾经毕竟跟阴鬼一脉的鬼侯相交厚,鬼侯生前在这方面并没少交给古凌。若不是如此的话,古凌先前在杀骨玉阶当中也不会那么敏锐地察觉到其间惨死不已的十三王朝同胞。
而此时此刻,除了一片片时而荡起的微小波纹之外,失魂泽国中实在没有半点多余的气息。
“清弦古亭本身便是一座战阵的核心阵灵,而这下面所镇压的,便是你察觉不到的那些怨气。一旦这里被毁了,泽国便会失去镇压再度蔓延,到时玄天岛中的泽国,便不只是八千八百里喽。”
宫商羽话说至此时似有些感慨,在此之后神色间更多了一丝让古凌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意味:“在这座古亭的亭底,至今都筑砌着一副尸骨,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子的尸骨。整片失魂泽国当中,唯独她是自愿死于此处的,继而更是在她最明艳动人的时候选择了成为这座战阵阵灵的一部分。而作为她这么做的交换,玄天岛必须继续以一个个艳丽女子的青春寿命继续供养于她,以保证她能够继续保持她死时的模样。所以你现在能明白为什么我说那些女子是在售卖自己的青春了吗?”
古凌默然片刻过后出言反问道:“若是不继续这么做,会如何?”
宫商羽缓缓伸手指了指自己和古凌脚下的亭子,脸上更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道:“那她就会再度活过来、活下去。清弦古亭会因她而毁,镇压的战阵也会因此而破。之后那些在她之前所死的人,便会随着泽国的再度蔓延而吞噬更多无辜者的性命,并让他们变成自己这般怨气十足的模样,再去拉更多的人下水。”
古凌深吸一口气后点了点头:“确实很恐怖。”
“所以你还打算现在离开吗?”宫商羽慢慢悠悠地对古凌道:“此刻已然接近夜内子时了,堪称一天当中阴气最盛之时。那一女子的尸骸随时都可能再度现身,而且除了这座亭子之外,她可以去往这八百里间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拖她想拖的任何人下水。”
“这种纯粹出于兴趣爱好的杀生,你就算想跟她讲道理都讲不通。至于剩下之事,也就不必我再多给你提醒了吧?“依我看还是在此多待一夜,待等明日天明时分我随你一同离开的好。反正你要让我现在走,我肯定是不敢的。”
宫商羽这番话倒是说得颇为诚恳,看起来也没有半点吓唬古凌的意思。可话已经讲得这么清楚,古凌再若不听的话便真的如同作死无异了。
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模样,宫商羽的脸上也不禁多了一丝焦躁之意:“这还用瞎琢磨啊?你是我师弟我才乐意浪费这么多的唾沫跟你说这些的,换作他人是死是活管我屁事?乐意找那女鬼玩儿就让他去呗!反正到时候死的又不是我。”
“知道师兄是好意,心领了。”古凌面色异常凝重地躬身对宫商羽施了一礼,而后却是收拾起自己的青铜令牌与青铜鼎炉,脚步格外坚定地走向了清弦古亭之外的走廊。
“卧了个大槽?!这孩子这么不听劝的吗?”宫商羽此刻可能也是真的被激怒了,上前一步死死抓住了古凌一边的肩膀:“你要真那么想死的话我现在便送你一程如何?死在自己人的手中,总归强过被一个丢了大半条命的娘们儿折腾死强!”
宫商羽情绪激动之下也忘了受力,只一抓险些便抓碎了古凌的肩胛骨,感受着肩头处传来的剧痛时,古凌只是面色苍白却平静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师兄,明日清晨记得来平步崖中,受累了。”
宫商羽一时愕然,原本死死扣住古凌肩头的那只手也不自觉地放开了,继而更是面色极为复杂地看他迈步走入了前方漆黑的夜色当中。
而几乎就在与此同时,曾经送古凌来此的那名艳丽女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宫商羽的身旁:“怎么,狠不下这心了?”
宫商羽没有回头看她,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最后一篑,比我想象中要更沉重一些。”
女子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她真的有可能现身吗?”
“不是可能。”宫商羽静视着古凌消失在夜色当中的背影喃喃道:“每逢初七之日,她是一定会出来的。”
女子也是一怔:“今天好像……就是初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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