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走到十三身边,看着她依旧不停颤抖的肩膀,轻轻的说:
“我有了一山、一湖、一清风、一明月、一枯荣,五剑的剑意。我好像可以替你开天了。我想,如果我开了天,我会踏过天门,走到另外一个地方。哪里,可能没有你。如果我不开天,留在你心里的,可能永远都是无名,不会是我。你,还要我做吗?”
十三的肩头不停的颤抖,我很想一把揽住,但我几次抬起手,最终都只在她背后无力的放下。
我苦笑着,慢慢的转回身,环视周围被明月剑意错愕了心神的数百江湖人,随手将腰间的烛龙剑取下,平举在手中细细端详摸索,然后猛的插向了地面。
剑鞘所指的青石板发出“砰”的一声炸响,烛龙剑就这样连带着剑鞘被我插入青石板之中,剑柄直指向天。
“我,不是无名。但七日之后,我会用无名的剑意,在此剑开天门。七天后,我乐于天下人向我挑战。但不是现在。”
说完,我再次环顾当场,看了看胖子、“谁”、邪尊、笑春秋、绝音、绝尘、渊临、刀君、老赵、上官孙富贵、包打听、陆济凡、傅震坤等等等等一个个我认识或我不认识的人。最后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十三,然后便慢慢的坐下,在烛龙剑旁,盘膝席地,闭上了双眼,任由清风明月,在我耳边轻抚……
那千百的江湖客,似乎安静了下去,在我坐下的那一刻,便安静了下去。我隐约听见胖子几次呼唤我,但我听不清他说什么。我隐约也听见了十三和我说了什么。但不管我怎么努力,好像也没能听清。
似乎,在我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外面的世界,再与我无关,我心里剩下的,只剩下一件事。
那就是,天道。
而我窥探天道的东西,就是我手中的剑道。
当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地之间,已然一片死寂,只剩下头顶摧城的乌云在无声的翻滚。
如风暴之中的海潮,如万马升腾的大地。
厚重、压抑。
压抑到让人连喘息都觉得费力。
我不知道那厚厚的云层之中,到底隐藏了多少天威,但我知道,如果我拔剑向天,此时在那滚滚云层之中积蓄千万的雷霆,会在同一时间砸在我的身上。
但不知为何,曾经那个见到流氓打架我都会紧张的拳头发抖的自己,在面对如山如海的乌云和隐而不发的万钧雷霆,竟然没有一点害怕。
更不知道为何,此时我的心中竟然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纵然此时天下江山在我面前,我也可以一剑荡去。
而这种感觉,竟不是气吞山河的豪迈感,反倒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平静。
仿佛,此时的我,就是《观剑图》中那个站在山巅,以剑道问天道的人。
而那人,已然是我,不再是无名。
乌云之下,自在山巅,我慢慢起身。
身后那千百接踵摩肩的江湖客,在我起身的一瞬间,竟然传出一片哗然。
更有胖子对着我高喊,
“老胡……”
可他的声音很快便戛然而止。
因为在我起身举目望天的一瞬间,天空中一声天雷轰然炸响,一道接连天地如巨龙一般的闪电轰然而下,直接打在插在我身边地面上的烛龙剑上。
“轰……”
烛龙在闪电之中,一声吟啸,全身颤鸣不止。而那千百江湖客,在这一声闪电,一声龙吟之中,齐齐的退后了半步。
我看了看身边颤抖不止的烛龙剑,不由得笑了一下。然后,慢慢的转身,看向身后那千百江湖客,说:
“好了,你们可以出手了。我只有四剑。”
“哗啦啦啦啦……”
雨水倾盆而下,而那雨中的江湖客,竟然在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之中,没有一个人做声。
而唯一越众而出的,是我曾经的好友,陆济凡。
“胡兄,今日,我想拦你,望你不要开天。”
我轻笑,
“为何?”
“我想借你的一剑,涤荡江湖。你可愿意?”
我在笑,却不在回答。
而陆济凡在我笑过之后,也不再答话,缓缓的抽出腰间的子午辰戌剑,身形一闪,一剑化四,两柄长剑在手,两柄细剑如飞燕一般飞在半空。
他出手的,是吕颂的“燕返”,更是陆爷爷传他的“二剑闹海”。
我看他在我眼中越发清晰的身影,第三次轻笑,伸手一抹,将依旧在对着天空鸣颤的烛龙剑抓在手里。
长剑出鞘又归鞘……
一剑无名,带着一山剑意悍然出手。
只一瞬间,陆济凡飞在空中的四剑被如山岳一般崩塌而去的剑意震飞,连带着陆济凡整个人也倒飞出去。直接倒跌摔在了人群之中。
等到陆济凡起身,我看了他一眼,说:
“老陆,今日之后,那是你的江湖,却不再是我的江湖。不过,你还是我的朋友。”
陆济凡在我的话中,整个人都为之一颤,而后,便对着我微微一笑。这一笑,和我初见他时一模一样……
我不再看陆济凡,将目光转向其他人。也在我目光转移方向的一瞬间,羊皮袄老头儿忽然挖着鼻孔踏前一步,
“小子,本来,我来这自在山,为的是和陈老鬼打一架。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快就要挑战天道。老头子我忽然觉得,和你打一架,比和陈老鬼打一架有意思的多。你愿意接我一掌化青蟒吗?”
我冲着羊皮袄老头儿微微一拱手,说:
“前辈,请……”
“哈哈,好小子……”
羊皮袄老头一声呼喝,整个人卷着一阵烈风朝我扑来,他仅存的右手,在他腾空的一瞬间,便化作一条狰狞的青蟒朝我扑了过来。
我看在眼中,还是轻笑。
长剑又出鞘而复归鞘……
一剑无名,卷带清风而去。
清风剑意出手,羊皮袄老头儿掌上的青蟒就像是海市蜃楼一样直接被清风吹散。而羊皮袄老头儿看到自己的青蟒消散,竟然不怒反喜,哈哈大笑着说:
“哈哈哈……好小子……看我这一手又如何。”
说完,羊皮袄老头儿那断了手臂的左手一宿忽然臌胀如有实质,竟然又一条青蟒从他袖中喷薄而出。
若是换在平时,我可能直接惊叫出声,纵然有无名剑意在身,也肯定被他藏着的这一手吓到。
可此时,我的剑,只可以败给天道。而不能败给这个可爱老头儿的青蟒。
清风在吹散了一条青蟒之后,却并未散去,纵然第二条青蟒来势汹汹,直扑我的长剑,但蛇鳞最终还是在清风之中被一层层的剥落殆尽,在青蟒撞上烛龙剑的那一瞬间,也终于彻底崩散。
羊皮袄老头儿身子稳稳的落地,随手拍了拍自己脏兮兮的羊皮袄,又一次哈哈大笑说:
“行,胡小子,老头子我输得心服口服。”
说完,笑春秋一个转身,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刀君、剑圣、绝音、绝尘四人,
“你们几个,还要出手么?”
那四人皆不说话,除了蒙着面的绝音看不清表情之外,其他人皆是各有表情,但总归没一个人作答。
我再次转向了那千百的江湖客,看着他们之中已然有不少人开始慢慢后退,便也不打算说什么。
可就在此时,傅震坤忽然站了出来,一声轻啸,
“天下英雄今日齐聚自在山,傅某人有一言不知是否当讲。”
说着,傅震坤煞有介事的看了一眼身后的那帮狗腿子。
而站在他身前不远处的胖子一点都没客气,直接来了一句,
“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就别讲了。”
傅震坤被胖子揶揄,眉头微皱,却最终只是装作没听见,对着千百江湖客一拱手说:
“胡少侠剑法冠绝江湖。傅某人已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但不得不说,胡少侠若是匡扶正义乃天下幸事。若是堕入魔道,岂不是要遗祸武林?事关武林安危,还请胡少侠自废武功,将无名的剑法交出来,给天下武林人共识。才最稳妥。虽然,此事此时,对胡少侠都有不公,但武林安危,天下安危为大,大家说是吗?”
傅震坤又一番大道理,手下的狗腿子也是跟着一阵阵的欢呼。
胖子听了,则是直接跳出来,指着傅震坤的鼻子高声叫骂,
“放你妈的臭狗屁。”
傅震坤斜了胖子一眼,鼻子里一声冷哼,再次选择了无视胖子。摆明了一副你武功再高,也得倒在我的道德制高点之下的模样。然后接着对着那千百江湖客说:
“为了武林安危,还请天下英雄同傅某人一齐出手。胡少侠的剑法,据我所知,只有三剑。三剑过后,必然元气大伤。还请天下英雄随我一起出手。”
说完,傅震坤大手一挥,出云谷的七十二榇卫直接越众而出,跟在七十二榇卫之后的,就是青城派的青城四秀,以及六大正派的一种狗腿子。
胖子见状,直接抽出龙鳞和游龙,朝着傅震坤就冲了过去,结果是,只一瞬间就被跟在出云谷七十二榇卫后面的江湖客人海给淹没了。
仿佛,放倒了我,江湖就真的太平了,他们就真的是天下第一了,可以得到我的剑法传承了一般。
看着胖子为我举剑厮杀,我心头不由得一暖。发自心底的笑了笑,然后……
长剑出鞘又归鞘,一剑枯荣出手……
一剑枯荣去,似乎连山间沉闷的空气,都在我这一剑之中为之一荡。
而那喊杀之声震天的近千江湖客,竟然在我的一剑荡过之后,齐齐的呆立在了原地,又在几个呼吸之后,相继倒在了地上,再没了声息……
一剑一枯荣。
而一枯一荣之间,江湖也已兴衰一次。
江湖客,自然也要那一世更迭才好。
傅震坤看到身前千人在我一剑之中尽数倒地,当即呆若木鸡,立在原地。
好像,他从没想过,有人可以一剑之间就能覆灭千人。
知道胖子冲到他面前,当胸给了他一脚,傅震坤才如梦方醒,倒在人群之中,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却在没能在我面前战起来。
想必,他的鼓动,不仅仅覆灭了半个江湖的名利客,也让他自己的出云谷,走到了尽头。
那千人退去,还站在原地的人,一下子少了太多太多。
能站着的,只剩下我认识的人。
我见不再有人上前,最后把目光看向了远处依旧带着面具,身穿青衣的十三。
“十三。其实我想和你说,不管是不是因为蛇目蝴蝶蛊,在我心里,最暖的时刻,永远是在听风湖畔听风亭中,我拥你入怀的那一刻。”
说完,我轻笑,抬手对着东方就是一剑。
长剑出鞘又归鞘,一剑湖水东去。划过千里长空,飞向了我记忆力最美好的地方。
估计,等十三再回到唐门的时候,听风湖,就会变成我们曾经情意绵绵的那个听风湖。
终于,在四剑之后,我觉得全身的经脉都好像是被钢刀一寸寸的刮过了一遍,疼到我差一点就直接昏死过去。
不过,我还是强撑着让自己不至于倒下去,但最终,还是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胖子、上官孙富贵和包打听三人见状,当即就朝我跑了过来。陆济凡在一个犹豫之后,最终也跟着冲了上来,围在了我的身边。只有十三,依旧站在原地,美目流转,看着我全身不停的颤抖……
我对着围在我身边的四人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手握着烛龙剑的剑柄,看向了天空中那依旧静默翻滚,如星辰大海一般压在我心头的乌云。
然后轻轻的说:
“现在,在这个江湖里,我就只剩下一件事了。那就是,我很想知道,江湖之外是什么。江湖之上的天道之外,又有什么。”
我话音未落,忽然又有一人蹒跚着走了过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最开始传我剑法的老叫花子佛陀邪尊。
应该说,他是佛陀邪尊,但却不是那个传我一剑无名的老叫花子。
邪尊笑容依旧,脚步依旧蹒跚,他笑着走到我身边,一如最开始传我剑法之时一样。
等到了近前,他咧嘴一笑,问我说:
“你准备好了?”
我笑着点了点头。
邪尊继续笑着,可说话的声音却不在是老陕的秦腔,
“那么,我也准备好了……”
说完,我直觉他拍在我肩头的那只手,忽然猛的发力,五指竟然直接勾住了我的肩胛骨,一刹那间,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上所有的力气,更在这一瞬间就被抽了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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