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北城车队驶出城门向横山城迁去的时候,曾经有一封书信送到寒山之上。
信从拒北城里的扶人客栈送出,送信的也不是信鸟,而是一个飞行在云层之上的白色小人。
这件事情从始至终都只有两个人知道。
一个人在客栈中,一个人在寒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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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寒山大祭的日子将近,便是城里的住民们也知道这件事。
大街上小巷中尽是关于谈论此事的声音。
青吟街深处的那座藏书阁里也少了许多人影。
照理来说,寒山大祭的考核选拔已经与他们无关,但是今年主持考核的卢定长老却是突然心血来潮,宣布让所有的外门弟子也一齐参与这次考核选拔。
当然了,无论成绩如何都不会对这些已经入了宗门的弟子产生影响,但即便如此,外门之中也产生了好些道怨言声。
“又参加一次考核选拔?真不知道卢长老心中是怎么想的。”
“若是输给那些还未入宗门的师弟们,岂不是要在山上的那些师长面前丢尽脸面?”
“丢脸只是小事,不过如果真的输了,日后进境灵韵挑选老师之时恐怕还会有些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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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怨之言许多,毕竟无论是谁都知道,寒山的选拔考核从来不会按照套路出牌。
若比的是修行,他们自然有信心。但如果比的是其他,胜负之手谁又能知道?
也正是因为如此,有许多外门的弟子近些日子都在自家小院中安心潜修,准备即将来临的寒山大祭以及考核选拔。
陈曳当然也知道这件事,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他。
这几日来,他依旧还是早起洗漱后便去藏书阁读书,中午吃饭时回家,午休小憩一会儿后又继续去读书,直到天黑后方才回去。
如此往复已经持续了有几天。
初时陈泥还有极大的兴趣与他一起去读书,后来这小丫头便乐得去横山城的胡同巷弄里玩耍,不时还会去寒山上找夏虫。
寒山掌教已经在昨日正式将她收入门下,按照寒山派的规矩来说,陈泥也就成为了寒山掌教的第二位真传弟子。
北国第一的修行人收徒,这件大事也会在寒山大祭的时候通告并且传遍整个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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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书阁中,陈曳把手中拿着的书放到了第一座书架的最上面那层,之后又揉了揉眼睛,目光有些疲累的向左扫去,从先前那本书的旁边抽出了一本白色的册子。
他背靠着身后的书架翻开了第一页,目光虽是疲惫,但嘴角却不知在什么时候捎上了一抹笑意。
之后看的兴起,他便又直接顺着架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盘起膝来将书横着放在了大腿上。
这本白色的小册名字叫若是论修行。
陈曳觉得这书开头写的有些意思,虽然不及白话灵解直接,也不如修行二三事那般详细,但确实写出了一些新意,便细细看了起来。
“谈及修行,世人往往只知破境、练法,因此枯坐百十年。”
“这法子太蠢,依我看来早就该改。”
“清弄一词出自水调歌头的那句起舞弄清影,语意甚美,这境在我看来也最是中正。”
“灵韵源于道法天成的灵犀神韵,这牛过于成精,这境让人捉摸不透。”
“寸法应当是出自天南第一大派的摘星观,他们总言自己方寸之间皆是道法,若是去卖点把戏也许正好。”
“至于不羁一境,我也不知。只是这名字起的如此潇洒,世上此境中的大多人却都是活成了一只狗。”
“解意,解天下意气。当年第一个进此境的人想必也是一位极自信之人,只可惜千万年之后连姓甚名谁都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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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这么多,你也该合上此书了,但一定记住,写此书的人叫作林漓,淋漓尽致一词便是缘于我。”
“作于大唐东定十八年。”
看到这,陈曳只好无奈地摇头一笑,随后将这本白色的小册子合上。
这位写书的人显然也是一位极自信的修行人,字里行间皆是傲气,更是妄言淋漓尽致这词便是源于他自己。
别人的书论及修行是讲如何破境,进境。
但是这位叫林离的写书人却不同,他只讲每个境界的由来历史,以往一些出名修行人或是宗派的糗事,浑然不提该如何修行。
陈曳倒是觉得这样的写法颇为有趣。
若是那个喜欢画画的于蔚然来了,想必也一定会对此书推崇备至,甚至是供奉于高阁,好每日点香跪拜。
陈曳抬头向窗外望去,发现天色已经渐渐要黑,阁中的灯火也已经早早点了起来,一楼却是冷清不似往常。
他把手中的这本‘若是论修行’放回到了书架之上,开始向外走去,心里一直在回味着这几日里读的那些书。
白话灵解、修行二三事、神田识海初解以及若是论修行。
除了最后才读的那本若是论修行之外,其余的三本书读完之后他都有许多不明困惑之处,甚至于读的越多,不明之处便越多。
不以自身的修行情况去印证书中所记的法门,自然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若是对于旁人来说,此刻恐怕早就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动,直接照着脑子里记下的那些法门开始修行。
之后若是一日千里也就再不会第二次翻开这些书。
事实上这样的修行人在世上有很多,只是陈曳当然不在其中。
他读书一向很有耐心,便是重读个十遍八遍也很正常,这样的读书方法或许很慢,但却能够面面俱到的做到一些细致之处。
书中自有万事屋,所求所想也许都能够在书中印证。
陈曳如此想如此读书,所以在横山州三年来才无人能够夺他一州解元的头衔。
走出藏书阁,他向青吟街外的方向看去,夜色深黑,万家灯火如往日一样热闹,但不知为何却总是百看不厌。
世人枯坐百十年仍不厌修行,或许也是这番道理。
陈曳有些感慨藏在了心间,但并没有悟到什么。
他脚步轻快顺着那条熟悉的葫芦巷向外走去,巷外灯火明亮的地方传来一声声叫喝。
那里不知在什么时候突然来了一些街头卖艺的人,巷子里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也不知道趁着天黑热闹去了哪儿摆摊。
他开始想道,这世间一切的事物时刻都在变化。
就像横山城入了夜会有些吵。
小贩会随着人群的方向移动。
煎饼过了时间会凉,便是薄脆也会变软。
不过走出了这条熟悉的葫芦巷子后,陈曳又很快改变了想法。
因为他突然觉得横山城还是那个横山城,小贩还是那个小贩,煎饼也还是那个煎饼,除了薄脆。
变软了的薄脆咬起来都毫无口感,又怎么能叫作薄脆?
那应该叫作薄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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