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下泻数千丈。
那道阴影之中如同小山一般的身影便是向着星光亮起的地方走来。
视线之中黑潮行进地速度并不算快,但是李地平知道,每当大雪原的银白被那黑潮吞噬一分,它便很有可能已经行进数里。
“照这个速度,恐怕再有十五个呼吸的时间便会撞到第一座观星台上。”
李地平视线紧紧盯着前方,他侧在一旁的右手也因为过度紧张,四指并了起来,但是大拇指却弯扣在掌内,是一种怪异的竖掌方式。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心稍稍平静一些。
十四,十三,十二......
他心中默默数着自己呼吸的时间。
三...二...一!
终于!
当李地平数到一的时候,他的眼中便满是如刀剑般锐利的光芒。他微躬起了身子,平平直竖着如同刀般的手掌,绷紧地小腿更是像弹簧那般压缩了起来。
他深吸了几口气,向前踏出一步,浑身灵气也随之骤起。下一秒他脚尖猛踏便欲要直接飞射而出,他想要直接飞过这数千丈雪原以及那三十三座观星台,然后径直飞向那座阴影之中的小山,之后的事便以命来搏。
但就在他神情、全身都紧绷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忽然拍在了他的肩头。
“我去吧。”
平平淡淡三个字,便像此刻拍在他肩头的那只满是厚茧的大手一样温暖。
李地平泻出了一口气,神情轻松了下来。
他没有回头就已经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因为那只大手真的......很大!
......
......
那道黑潮终究是到了第一座观星台前方的七丈之地。
阴影之中的那座小山停住了脚步。
但黑潮并不会。
此时奔跑在黑潮最前方的是一群被雪白雾气所笼罩的生物,偶有雾气散去,便能看见那藏在雾气之后的同样是雪白身躯,似鹿非鹿。
径直站在第一座观星台上的周元明直视着一幕,他的左手依旧托着那道从天而降的第一道星柱,声音很是沉重:
“雪魔鹿踏来了!”
鹿踏是修行人对于那似鹿非鹿的雪白生物的称呼。
原因自然很简单,因为它长得有些像鹿,并且极喜欢用踩踏的方式攻击。
鹿踏群行进的速度很快,这短短的距离几乎是转瞬即至。它们的眸子中满是寒冷之意,审视着那直直站在前方高台之上的身影更是流露出了一种残忍的味道。
这与对方身处的位置无关,与那道虽然不太明亮但还是刺眼的星光也无关。
这仅仅是出于本能。
而已。
咿!咿!咿!
极尖锐的鸣叫声响彻在雪原,一头头雪白的鹿踏高高扬起自己的前半身,鹿蹄子只有四根指骨,两根长的两根短的,这时便如同四道锋利的小刀,那清寒之光便是看着都有些心惊!
第一头鹿踏的蹄子狠狠地撞在了观星台上,无形的阵法像是水波一样扩散,那位松堂讲师周元明左手托着的星柱没有一丝一毫颤动。
然后紧接着便是第二头、第三头、第四头鹿踏......
城楼之上。
于蔚然看见这一幕,有些感慨的说道:“摘星观这阵法的最厉害之处,便是能够将一处受力均匀分配到阵法的每一点,那三十三座当作阵基的观星台甚至还能做到将受力逐渐传递一部分到地底之中。”
“那位松堂讲师也做得极好,心中没有一丝慌乱,落在他左手上的星光也没有一分外漏。”
话音突转,于蔚然在话中却是提到了周元明这位松堂讲师,他的脸上甚至于还有着些许称赞之色。
陈曳自然也在望着那道黑潮,但是黑夜里又如何看得真切。
他因此而疑惑,问道:“你看得清楚吗?”
于蔚然点头说道:“当然。”
陈曳心中想着黑夜视物或许便是修行人最基本的道法,以至于这位清弄境的修行人于蔚然都能看得清楚。
这么想着,陈曳的不解便稍稍减轻了一分。
只是,于蔚然却很快又解释说道:“我站的这么高,当然便看得远。”
陈曳一怔,紧接着便忍不住说道:“我也站的高。”
于蔚然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回他:“可是你.....”
“生的矮。”
......
......
拒北城的北城门距离雪原上的那第一座黑色观星台大概有三千丈的距离。
不管是对于修行人还是雪魔来说,在平常都几乎只是短短数个呼吸的距离。
但是在雪魔鹿踏群疯狂践踏那座观星台的时候。
有个修行人从城门口开始向雪原上那座观星台跑去。
那人生的极高像一座小山,那人跑的极慢像一只乌龟。
他的眉眼寻常,但是却倒带着一顶毡帽。
他的每一步落下都是一尺深的雪坑。
他那只布满厚茧,大有力的右手逐渐握成了拳。
他只是吸气,还没出气。
他的目光越过了三千丈的距离落到了那道阴影之中。
......
“这人......”
“真高啊......就像一座山。”
“他的步伐真是沉重......”
他跑过了离北城门最近的修行人,耳旁尽是惊讶之声。
于是他加快了速度。
......
“道法......也能如此吗?”
“师叔,此话何解?”
“道法怎能如此?”
“师兄,你在说什么?”
他跑过了离观星台稍远,离北城门更远的修行人,耳旁尽是疑问,偶有震惊之声。
然后,他加快了速度。
......
“先生果然是先生。”
“真高,真高啊。”
“像一座小山那么高。”
“不,应该是像一座大山那般高。”
他跑过了离观星台最近的那些修行人,耳旁只有称赞之声。
他加快了速度。
......
“先生,请!”
“先生,请!”
“先生,请!”
......
他一连跑过了三十二座观星台,一连响起了十四道或显稚嫩、或已苍老、或深沉、或干净的声音。
他跑到了第一座观星台的位置,视线向上望去,站在方台上面的那个人向他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先生......请!”
他同样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到了那道阴影里。
他开始轻轻地呼气,然后目光凝成了一道线。
前方有数十只鹿踏,前方有厚重雪雾,前方尽是雪魔,前方还有一道阴影。
但他浑然不在意。
他开始凝神,而后大雪原的灵气便像是热水一样被煮沸,最后又渐渐趋于平静。
城楼之上的于蔚然神情肃穆,一言不发的便掏出了那只羊毫毛笔。
气以直养而无害,劲以曲蓄而有余。
他跑的很慢,出拳的姿势也很是简单,仅仅只是曲臂、平伸、向前这三个动作。
但却仿佛雷霆万钧在此间。
“轰!”
大雪原忽地震动,许多修行人皆是猝不及防地跌了一下,如同狗吃屎一般很是狼狈。
而后,城楼之上的陈曳,于蔚然听到了一声惊雷。
李地平也听到了一声惊雷。
雪原上的修行人也听到了一声惊雷。
临天阵内、拒北城内都听到了一声惊雷。
平地一声惊雷起,城内满是好奇透过窗外向天望去的寻常人。
只是雨却不下在那。
......
蓄势三千丈的第一拳自然便是要向前打出三千丈。
拳风哗地一声破空向前,那道黑潮因此被打穿了一道长线,就像是黑暗之中突然亮起了一抹银白。
之后的雪原之上,那三十三座黑色观星台外,漫天血雨簌簌下......
幸存下来的一些雪魔开始龇牙咧嘴着向后缓缓退去,勇气和本能都已经丢失在了那一拳之中。
拳劲与风的最深处是那一道阴影。
阴影被打散,露出了那座小山一般的身影。
那是一头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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