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墓碑上的刻字,叶心忽然失措,思绪回到血月岭,人生中的第一次腥风血雨,那个杀死自己三位师兄的灰袍人,从而让自己生出戾气,不眠不休数个日夜,最终得以手刃。那灰袍人似乎叫做萧靖离,自己生平第一个恨极之人,如何能忘。
他临死前似乎提到过萧靖歌这个名字,当时叶心没有在意,怎能想到今日会在数千里之外的霜城见到这个名字。乍一看身前这老者的容貌似乎与那萧靖离尚有几分神似。
“前辈,您可是这立碑之人?”心思翻涌,叶心忍不住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老者满目柔情,正用衣袖,小心翼翼的抚拭着那碑文之上沾染的片片风花,听他问来顿了那么一息,便继续沉溺在自己的感怀之中去了。
直到那本就一尘不染的墓碑,被擦得亮堂刺目,老者才停了下来,没有回头,轻喃道:“老夫正是萧靖歌,萧靖离是我同胞亲弟。”
叶心神色一紧,警惕性的退了一步,媚儿自然也是知道因由的,当即悄然蓄力以待出手。萧靖歌偏偏要加上后面那一句话,而且是对着杀弟仇人所说,莫非他已然知晓?
有风微动,从三人身侧绕过,紧张的气氛里更显阴寒,谁也没有再开口,矗立相对着老者的后背,任由寒流扑面,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坦白什么。
不确信萧靖歌是否动了杀意,但要为兄弟报仇,又何须这么麻烦,若说让仇人血洒在其弟墓前倒也说得过去,但眼前乃其亡妻之墓,从他满目柔情中看得出他决计舍不得让血腥沾污此地的。
叶心不觉得自己杀错了人,血月岭中所有人为恶已久均是该死,心怀一畅叶心没有辜负老者的等待,开口坦言:“是我杀了萧靖离那老混蛋。”
没有意料中的暴怒,老者气息平和依旧,沉寂了三秒后,忽然失声笑起,那笑声融在风里尽显悲凉,落在叶心耳中却又有兴奋的味道。他仿佛魔怔了一般,笑道最后居然捶胸顿足,忽而转过身来,老泪纵横,说不清喜忧,大笑到呛声后咳道:“他何止是混蛋,若不是亲兄弟,十五年前我就该亲手宰了他,哈哈哈,我应该多谢你。”
叶心垭口,老者此时毫无防备,语气虽然激动,但神色黯然无神,似刚刚忆了遍人生所有的大喜大悲,万千思绪尽是痛苦,媚儿若是一招袭杀,只怕他就会命丧黄泉。
没有任何动作,二人待老者笑罢,重新收拾了情绪,听他长舒一口气道“我没有看错你,你能主动坦白我很高兴,这些事我花了一整年时间,早已调查的一清二楚,他确实该死。”
言下之意,兄弟的死,他早已知晓,也清楚叶心便是凶手,但没有抢先点破,反而给了叶心一个坦白的机会,已经足够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既然前辈早已知晓,为何还要让晚辈开口坦言?”叶心没有放松警惕,不解的问道。
“不用紧张,老夫不会因此事与你为难。”萧靖歌脸上再也没有一丝悲伤,缓缓退了两步,就那么斜蹲而下,轻依在那墓碑旁:“若是我点破,便有寻仇之嫌,而你亲口相告,便足以证明你是坦坦荡荡的真君子,我欣赏你的胆识,也感激你将他的死讯亲口确认。”
“晚辈虽不解前辈何意,但还是多谢您老给了晚辈这个机会。”叶心哭笑不得,人家已经知晓了一切,显然是听闻兄弟的死讯后,去过一趟血月岭调查了前因后果,再让自己亲口确认告知一次,那不是多此一举吗。
“哈哈,老夫从不杀好人,况且我若对你出手也显得以大欺小,此事就此揭过。”他苦苦笑来,言下之意是不会找叶心报仇了,只是这理由过于牵强了些,倒不如说他根本就是幸灾乐祸,巴不得那兄弟惨死,故而硬是找了个借口来欣赏叶心,将他说成君子好人。
“前辈抬爱,晚辈受之有愧。”叶心松了口气,抱拳行晚辈礼,这老者虽然脾气古怪,倒也不失为性情中人。
“你修为不如我那混蛋老弟,他死在你手上,也算是报应。”萧靖歌叹息一声,侧脸看向那墓碑,直接贴了上去,犹如感受着爱人体温一般陶醉的神情:“我万万没想到,他会跑到那血月岭去与恶人为伍,只恨我当年一时心软,才让他苟活为恶,多害了无数无辜啊!”
叶心与媚儿静静站着,见其似乎想要陈述往事来由,也只得洗耳恭听。
“你们不知我有多痛恨他,我才是最想他死的人。”老者似在问,只是不待有人回答,继续言道:“我萧家本也是名门大族,二十年前我兄弟二人正值成名之际,我偶遇轩然,两情相悦,本可结为一世夫妻,怎料那混蛋窥觊轩然美色,又为了争夺族中权力,竟狠心与外人勾结,想要废我修为,夺我一切。”
“我恨啊,轩然为了救我,竟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假意投怀,拖延出让我逃走的时间,我竟还误会了她。轩然见我脱险后为了保全贞洁竟然饮毒自尽,那混蛋鬼迷心窍之下竟将她暴尸街头来诱我回去。”
兄弟阋墙,如此大仇,萧靖歌也没有将细节一一详述,但叶心也是听得颇为同情,看他也不是那种会撇下爱人独自逃走之人,只能说明当时形势太过恶劣,不得已而为之。
“我几乎丢了半条命才抢回轩然的尸身,而后藏身五年,终在滔天恨意之中突破至炼魂境,我只身返回,将与他勾结之人尽数诛杀,几乎包括……整个萧家之人。我恨他们没有一个人为轩然说一句公道话,任由她在烈日下风化成白骨……”
萧靖歌黯然啼哭,无比伤心,嘴里却发出悲凉的笑:“我本想将他一点点折磨致死,却偏偏被老父以死相阻,最终只能废去他大半修为,便带着轩然来此避世,哈哈,若不是我废去他修为,你也不可能杀死他,如此说来也算是我亲手报了仇。”
“在他们眼中,轩然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对我来说却是生命的全部,我那糊涂的老父终究也是一头撞死在了我面前……哈哈!我是个弑父的逆子。”
萧靖歌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伸出双臂搂住那墓碑,泪水顺着其一点点滑落在地,将地面的霜丝融出点点凹痕,就像此时他心底的疼痛一样,尘封多年的创孔正一个个在破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包括亲情爱情,他的故事让叶心唏嘘不已,没有打搅他。如此年纪,还能放声痛哭,这份伤痛压抑了太多年,需由得他去在此时此地发泄出来。
暮然间,叶心觉得萧靖歌的身子是那么的单薄,那么的孤苦,轻轻解下自己的长袍,盖在其身上,看着他紧抱那墓碑,似要安睡过去,心下长叹后便与媚儿悄然回屋去了。
时至午时,萧靖歌才尴尬的回来,情绪已经复明,只是那仙风道骨的高人韵味,在叶心二人面前,再也生不出来了,更像是个风烛残年的孤苦之人,那都是心伤所致。
“老头子失态了,二位小友莫要笑话!”他将长袍递还给叶心,没有言谢却胜似言谢,称呼上已经不言而喻更为亲切了。
“为真情所念,您有这个权利为此失态。”忽而,媚儿来了这么一句,眉宇间很是严肃。
叶心迟疑的望了她一眼,似乎在媚儿身上感觉到了那么点,与萧靖歌同样的哀伤,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她的面纱遮住了面容,让人无法确定是不是错觉。
“前辈,现在可否告知,邀我等前来,到底所谓何事?”没有追问什么,也不再提及不愉快之事,叶心之言问道。
“老头子的往事二位已然知晓。”对着叶心歉意一笑,萧靖歌转身对着媚儿靖弯腰微拜:“还请小友助老夫完成最后一个心愿。”
“但说无妨,若在能力范围之内,定不会推脱。”媚儿对其的态度也是大为好转,或许是为其的故事所感动吧!说着竟主动解下了面纱,露出那芳华绝世的容颜来,嫩唇轻启:“您之前说想要一睹小女拙容,想必另有深意吧!”
此时没人再怀疑萧靖歌会是好色滥情之徒,那静心照料十多年的坟墓,足以证明一切。
尽管如此,他还是为媚儿的容貌窒息了片刻,苦笑道:“小友容颜当真是精致绝伦,除去老夫心中轩然,只怕再难有人胜之丝毫。”
他倒也婉转,明显就是说媚儿虽美,但在他心中轩然才是独一无二的。媚儿自然不会因此不悦,反而对其好感更浓,颔首浅笑。
“其实那日在拍卖场中,老头子瞧见小友,遮着面容,但身形与轩然在世时颇为相似,老头子便动了意念,想以小友为样,完成一幅轩然的画像以作余生之念。”他坦诚道明意图。媚儿身材高挑,体段玲珑完美,无一不显魔鬼般的苗条,想必那轩然能与之相似,也定是个大美人。萧靖歌事隔近二十年,即使再如何刻骨铭心,但爱人面容虽清,其她细节也总会有些模糊的,想要凭空画出十成神韵,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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