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风离开本家,走在北姜的青石板路上。
他的唇边噙着一丝冷笑,坚硬的铁牌硌得他的手掌发疼。
黑衣人带走小姐的时候,姜家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
他们是不知道吗?
狗屁!
从一开始,这就是他们跟伏流君约好的交易!
伏流君,这个名字他是听过的。
一国帝师,心明武宗,离武皇之阶只差一步,是离姜风以及姜家都极其遥远、高高在上的人物。
难怪小姐就算融合了七环明心种,也还是不能获得自由。对于一个武宗、一个国家来说,七环明心种又算得了什么?
而伏流君为什么要收小姐为徒?是看中了她的资质?
不,绝不是,还是因为她的血脉!
药民遗族的血脉一定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功用,就是因为这个,伏流君才要强行带走小姐!
从小把小姐拱若至宝?不,这只是待价而沽而已!而伏流君,显然开出了令他们满意的价格!
这就是姜家,这就是他所在的家族!
不过他从小就没有受到家族庇护,老实说对家族也没什么期待。他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证明他的想法而已。
姜风离开了北姜,向着太屋山方向走去。
山脚下,一棵巨树高耸入云。它的枝叶向四周延伸,遮盖了一方大地。仅仅只是远望着它,就能感受到一股平静而强大的力量。
那正是明心树,上面蕴生的明心种,正是所有武者的起点!
……
……
姜风走到明心树面前,仰头看去。
茂密的枝叶挡去了直射而下的阳光,把这一片地面都笼罩在阴影里。枝叶间,有点点金光不断闪烁,那就是明心种。无数颗明心种聚集在一起,树冠里像是横过了一条星河,美丽得惊人。
姜风看着这条星河,想起了在书里看到的内容。
整个明心世界被一棵大树所支撑。
这棵树名叫接天木,从世界底部生出,覆于云端之上。只要站在合适的位置,就能隐隐看见树顶,那时候,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世界的神奇与伟大。
接天木跟榕树有些相似,除了主干以外,还从云端垂下无数气根,根上生出小树,落在世界的各处。
这些小树,就是明心树。
每颗明心树上都有很多种子,它们叫明心种。
这个世界的少年,到十六岁成年的那一天,要去树下接受试炼。明心种会自动选择合适的人,与他融合。得到了明心种,就能使用明力。而明力,正是一切武技的真正基础。
拥有强大明力并且能够使用它的人,就是明心武者!
明心武者的第一境界名叫黎明,从黎明到天明,从天明到阳明,从阳明到身明,从身明到心明……
明力浸染身体,照亮天地身心,武者力量也会随之越来越强。
当身心魂完全被照亮,到达神明境界时,会被称之为武圣。
武圣一怒则赤地万里,神魂与天地同寿,强大得真的如同神明一样。
如今明心世界的神明武圣只有一个,就是帝御城那位。更古老的那些,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名字在一些文字里流传。
姜风遥想着这些事情,思绪无边无际地发展开。但最后,一个讥嘲的笑容留了下来,隐隐浮现在他心中,让他心头一沉。
那正是黑衣人刺木临走时的笑容。他答应小姐,给了她一枚县令。但递出去时,他意味深长地看过来一眼,讥刺地一笑。
这一眼掀起了姜风心里一直以来的一丝担忧。
如果每个孩子出生时都会经历血脉检测,这种测试已经非常成熟,极少出错。如果他的血脉真的如同他的能力一样强,他为什么会被扔在南姜?
而现在,刺木又在这种时候用这种表情看他,这代表了什么?
难道……
他深吸一口气,定下神来。
姜风曾经在一本杂书里看见过,虽然明心种测试只在少年人十六岁成年的那一刻进行,但这只是一个仪式而已。
事实上,少年从十四岁开始,血脉力量就已经完全稳定,可以与明心种产生反应了。
他现在十五岁零九十八天,离成年还有两百多天。
他决定提前进行试炼!
姜风抿紧嘴唇,大步向前走去。很快,他就走到了树干面前,掏出了一把小刀。
明心种根植于血脉,试炼正是针对这个进行。
他毫不犹豫划破自己的手掌,下手极重,鲜血立刻涌出。
片刻后,一个鲜红的符号出现在树干上。
这个符号也是姜风从一本书里看来的,为了完成它,姜风割了自己足足九刀。他的自愈能力不弱,每次画了两笔,血流就渐渐止住,他就必须要再多画一刀。
九刀下去,他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平静地看着这个符号,又一刀扎向自己的胸口!
明心种试炼的最后一步,是要取一滴心头血。
正式的试炼里,执刀者都是修炼已久的修武者,动作又稳又准。但这时只有姜风一个人,他当然只能自己来。
这一刀,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心口一阵剧痛,刀锋已经拔出。刀尖上带着一抹艳红,划出一道银光,狠狠扎在符号的正中央!
夺的一声轻响,迅速被姜风的吼声压倒:“明!”
万籁俱寂。
头顶上的星河依然横亘而过,周围没有一丝动静。
没有一颗明心种响应他的召唤,只是冷漠地俯视着他。
姜风瞬间瞪大了眼睛。
难道他之前的预感是真的?他被分到南姜并不是一个错觉,而是因为他的血脉真的不够纯粹,不够与明心种产生共鸣?
不,这不可能!
放在以前,得到明心种、走上武道之路对于姜风还说,还只是一个模糊的目标,就像每一个少年人都会有的憧憬一样。而现在,这已经是他必须完成的目标!
融合明心种、晋升黎明之境、通过一级级大考……去帝都!
他毫不犹豫,再次划破自己的手掌。
新的血符印在树上,又一滴新的心头血映入血符中心。
跟前一次一样,明心树依然稳稳伫立,明心种安静如故。
第三次,第四次……
即使以姜风的恢复能力,过度的失血也让他觉得有点头昏眼花。
他第五次把尖刀戳进心脏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鲜血从胸口涌出,把衣服浸得透湿。
他扶着树,重重地喘息着,脸色苍白。
小姐,我要辜负你了吗?
他顺着树滑下,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背靠大树,仰起着,闭上了眼睛。
他感到无比的疲倦,比疲倦更浓的是绝望。
他胸口的血有点止不住的趋势,越流越多。渐渐的,血里仿佛有一丝金光在浮动。
金光出现的那一瞬间,稳如泰山的明心树突然有些骚动,就像突然起了一阵风一样,树叶相互摩擦,哗啦啦作响。
起风了吗……
姜风睁开眼睛,觉得有些不对。树顶的星河正在缓缓地流动,这是他之前从没见过的景象!
“呀!”一个惊呼突然在他耳边响起,跟着,枝叶间闪出一点金光,宛如星辰急坠而下,直扑他的身体!
坠下的不止是这点金光,树冠间的那一条星河也跟在那点星光背后,向他疾扑而来,瞬间淹没了他!
那正是这棵明心树上所有的明心种,它们刚才还对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时,却接连不断争先恐后地向他扑过来,形成一条光带,把他包裹在了里面。
所有的明心种到了姜风体外,从最低级的一环到最高级的九环,全部都有。“砰”的一声,明心种全部炸裂了开来,变成了无数的光点,从他心脏处的伤口,涌入了他的体内!
姜风只觉得一股巨力向他撞过来,撞得他脑袋发懵,紧接着,巨力化成无数热流,在他身体各处疯狂流窜,向着他心脏的部位涌去。
“砰”,他的心脏猛烈跳动,接着越跳越快,像是要炸开胸膛跳出来一样。
姜风一手捂住心脏,半跪在地上,额角沁出汗珠,接着,汗如雨下,把他身上的衣服打得透湿。
所有的能量汇集在一处,冲进他的心脏部位。姜风明显地感觉到,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萌发。
这给他的身体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咬着牙默默忍受,最后还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此时,明心巨树上一颗种子也没有了,树叶纷纷落下,洒在树下的少年身上。
一只兔子突然一蹦一跳地出现,它蹲在姜风身边,紧紧地盯着姜风,两只长耳一颤一颤。
这只兔子只有拳头般大小,长长的耳朵后面有一点樱瓣一样的胎记,正是姜风救回来的那只!
……
……
与此同时,小姐正坐在一辆马车上,向着京都的方向疾驰。
一个蒲团凭空悬浮,与马车平行前进。刺木笼着双手盘膝坐在上面,双目似闭非闭,气定神闲。
马车驶过一棵大树,刺木突然朝向那边,叫道:“停。”
说停就停。
几乎就在他发出命令的同时,一整支车队全部急停,马车轻轻一晃,坐在里面毫无准备的小姐连一丝震动也没有感觉到。
刺木伸手指向树后,命令道:“去看看。”
小姐听见外面的动静,轻轻掀开车帘。
片刻后,她的眼睛微微瞠大,一具尸体被抬到刺木面前。
这是一个银甲女武将的尸体,她通体是伤,手里还紧紧抓着一把月色长枪。枪头已经折断,枪身却仍然流动着隐隐光华,一看就是件宝物。
刺木一看她的脸,脸上白布猛地一扬,失声惊呼道:“是她?!”
在小姐看不见的地方,银发女武将的额角有一个粉色的胎记,看上去正是一个樱瓣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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