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是一个感应装置控制的门。”墙壁缓缓在沈、赵二人身后合上的时候,李管家这样解释。
一点微光照亮了墙后的空间,这里空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沈晟一低头,地上却不再是泥地,而是铺着一块块暗色的方砖。
李管家提灯走到了整个空间的中央。他来回走动着,像是在丈量什么步法,又像在练太极。
沈晟:“……”
忽然,李管家老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他先是站在某块地砖上不动了,然后,以鞋尖扣地,“叩叩叩――叩叩叩――”。
沈晟豁然抬眼,只听轰隆一声大响,李管家面前的地上居然现出了一个可容一个成年人通过的口子来。
“这也是一个感应装置,以前埋在地下的。”李管家抬头,冲两个小年轻憨憨地笑。
那口子是四方形的,有水泥制成的台阶呈45°往下。
李管家已经提着长衫下摆先一步下口子了,沈晟却迟迟不,赵子期忍不住扯扯他袖子,“我就是在下面见到你父亲的。”
“父亲”两个字叫沈晟一震,沉寂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剧烈一闪。
离得这样近,赵子期当然捕捉到了他的眼神。她不禁开始疑惑,为什么一提到父亲,沈晟的反应就这么大?他和他父亲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不过,这会儿显然不是提这些的时候,于是,她接着说自己的:
“我的失踪叫周大哥担心了吧,这真的是意外!”
当日李管家只是把赵子期带去见沈长天了,根本没打算困住她。只是,她在下口子里最后一级台阶时一脚踏空扭伤了脚,开头几天根本没办法下地。这台阶少说都有一百多级,要李管家一个老人家背她上去肯定不现实。李管家又坚决制止子期用通讯设备和外界联络,这才导致了“赵子期失踪事件”的发生。
连着最后一级台阶的是一处灯火通明的走廊。
地上铺着光可照人的莹白瓷砖,走廊两侧的墙上则依次陈列着各色名画。一路穿过走廊来到大厅,大厅后边分别是起居室和餐厅……这一应布置看上去倒比地面上的沈家老宅还要考究上几分。
“轰――”的一声,是李管家推开了起居室连通着的一扇门。
铺天盖地的亮光涌进来,赵子期和沈晟不禁同时眯起了眼。下一刻,沈晟的瞳孔微微一缩,呈现在视野里的是一处植被茂盛的庭园。
整个庭园被一个玻璃罩模样的东西罩住,内里满满都是特殊材质的亮灯光。在这亮灯光的映照下,植物都长得极好。庭园中央则是一处玻璃花房,花房内的花花草草长势喜人,都快要把里头那个人完全淹没了。
是的,玻璃花房内有个人。
那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穿一袭深色的老式中山装,瞧着挺有精神的样子,可惜他是坐在轮椅上的。他们这边引起的动静不小,老人却始终目视前方呆坐在那里,似乎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这些年来老爷一直没清醒过。赵小姐,见谅了。”玻璃花房对出来的走廊上,李管家双手拢在长衫袖子里,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赵子期赶紧道:“李管家说的这是哪里话……”相信沈老先生总有一天会康复的。却不知怎地,这样一句安慰的话她居然说不出口。或许是因为,这话连她自己也不相信吧。毕竟,沈长天得的是……
正愣神间,身边突然一阵风动,却是沈晟大步朝玻璃花房走去。
“二十年前老爷就成了植物人,那时候医生说他活不过半年……这话老李我是不信的,开头几年最难,后来慢慢也就挺过来了。现在一晃这么多年过去,连小沈少爷也这么大了。”李管家絮絮着感慨道。
赵子期心不在焉地听着,突然眼神一颤,她看见玻璃花房内,沈晟先是大声地朝沈长天吼了句什么,双手狠狠往轮椅把手上一撑!眼前这个沈晟,面色几近狰狞,额角青筋直暴。赵子期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态的模样,她真怕他激动之下一把把轮椅给掀翻了!
幸而下一刻,沈晟的暴躁戛然而止。玻璃花房隔音效果不错,子期听不清沈晟在吼些什么,她只能看见冷静下来后的他突然身子一低,缓缓地、颓然地在沈长天脚边蹲了下来。
这样的沈晟真是莫名其妙到……叫人心疼啊,那一刻,她什么怨念也顾不上了,只、只想过去陪着他。
“赵小姐。”却是李管家一把拦住了她,“由着他去吧,这么多年了,小少爷也不容易,就让他好好和老爷说说话吧。”见赵子期仍旧紧抿住唇角,目光错也不错地盯着沈晟,李管家会心一笑,“有些关于小沈少爷的事,不知道赵小姐想不想知道?”
半小时后。
赵子期从起居室的沙发上站起来,眼眶隐隐有些泛红,“您放心吧,我会转告他的。”
李管家笑着点点头。
一番沉默后,李管家又开口道:“子期小姐还有什么事情想问老李吗?”
赵子期垂着眼,咬着唇,是犹豫着难开口的样子。可再难开口也还是要开,她长这么大了,已经明白了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李管家,您知不知道,我妈妈的事情?”
李管家瞳孔一缩,正是这时,墙边的大钟骤然响了起来,“铛――铛――铛――”钟声敲响,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晚上7点整了。
余音在室内回荡,经久不息。
“思晚小姐一直很难,难呐。她和老爷,也说不上谁对不住谁,只是造化弄人,弄得两个人都不能安生……”李管家喃喃着道。他的老眼变得浑浊,他看着赵子期,又仿佛在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人。
“李管家,我妈到底在哪儿?”赵子期急问。如今见到沈长天未死,她心中难免燃起了希望。同样失踪了二十年的沈长天能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她母亲就不可以?
李管家看着赵子期,浑浊的眼里渐渐透出些悲悯,“子期小姐可以去问问和你一起的那位警官先生,思晚小姐的情况老李已经透露给他了。”
赵子期困惑:“你是说周彬硕?”
李管家缓缓点头,眼里不自觉起了一丝捉弄之意,“那天晚上我见他一个人睡在地下室,就想了个法子引他往里走,后来又给他提供了一些线索……他还以为老李是鬼,呵呵,年轻人呐,想象力就是丰富。要是有吓坏他的地方,还请子期小姐替老李解释几句。不是老李要装神弄鬼,事关老爷安危,马虎不得的。”
子期正要说话,却不知怎地眼皮子一跳。她的视线下意识越过李管家的肩头,就在墙上看见了沈晟的脸。墙?沈晟的脸?她一惊,随即意识到那是映照在玻璃大钟上的沈晟的倒影。她一回头,果然就看见了沈晟。
高大的男人正沉默立在起居室门边,一身呢黑色风衣更衬得他整个人肩宽腿长。他无言地看着赵子期与李管家的方向,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