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女儿这么一说,永寿颇觉有理,当下也就应了,认芳落为干女儿,许她由那拉府出嫁。
妻子去世,丈夫不必为其守三年,但一般规矩都是守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再另行娶妻或纳妾。
原本保宁已在傅恒的见证下,与芳落定了亲,但如今她成了永寿的干女儿,为了全岳丈大人的面子,他又特地找媒人去那拉府提亲,下聘,礼数周全,断不会委屈了她,两人的婚期定在冬月二十八。
如此一来,瑜真在年前都无法动身去太原,年后冰天雪地,也不好启程,只能等开春后再做打算。
可怜傅恒一个人独守空房,左盼右等,也等不来媳妇儿暖被窝,收到信后,得知因由,傅恒恨得牙痒,当下给保宁写了封信,愤愤不平的斥他,娶了媳妇儿可洞房,害他几个月不能夫妻团聚,火冒三丈无处消,空忆夫人帐中娇!
收到信后的保宁笑不可仰,心疼九爷,又帮不了他,谁让他不愿将就呢?
千盼万盼,终于等到大婚这天,保宁如愿娶得芳落,送入洞房后,芳落这才松了口气,幸好没再出什么岔子,她是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傅恒不在京城,瑜真代表他来送贺礼,亲眼看着芳落身着正红嫁裳出嫁,瑜真喜极而泣,从此后,芳落不能再伴于她左右,不能在她伤心难过之时劝慰她,喜悦也无法及时分享,白茶虽也是个乖巧的丫鬟,终不及芳落这般贴心。
她虽不舍,但一想到芳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也替她欣慰。姐妹之情再深,终不及丈夫的关怀与陪伴,能滋养女人心。
应酬罢晚宴,宾客散后,保宁来到婚房,与芳落共饮合卺酒,从今日起,她便正式成为他的妻,再不必分隔两地难相守。满怀相思化眷恋,既拥有,必当惜,不负良辰不负你。
四瓣柔唇相贴合的那一刻,芳落已是羞红了脸,保宁虽是第二回娶妻,却是头一回圆房,以往大部分日子都在军营度过,没什么机会接触女人,也未去花楼风·流过,圆房难免生涩,但有些事,出于本能,无师自通。不怕没技巧,两人有的是机会,互相探讨。
腊月初,乌雅府也传来喜讯,清岩纳了阿颜觉罗氏为妾,听说是他叔叔兆惠的夫人,给他介绍的,自家宗族里的姑娘。
能放下是好事,瑜真心想:他能过上正常人的日子,纳妾生子,想来瑢真也能少一份愧疚。然而几日后,宫中居然传来消息,说是舒嫔滑胎!
算来她的身孕已有五个月,这个时候滑胎,很容易危及性命!即便宫女说舒嫔无妨,正在修养,心忧瑜真也放心不下,顶着漫天风雪,身披蓝狐裘,乘坐马车,入宫探视。
实则瑢真对这个孩子并没有什么感情,“自从怀了身孕,宫女们格外谨慎,这不许,那不许,做什么都得防备,整日提心吊胆,过不安宁,其他的妃嫔说话也是阴阳怪气,这回没了也好,再不必防什么。”
除了身体的疼痛,她感知不到其他的,情感的伤楚。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瑜真一问才知,原来前两日,瑢真去看望宁常在,两人同为一届秀女,向来亲厚。用膳后,两人正在饮茶闲聊,瑢真便觉不舒坦,腹痛难忍,
太医过来诊治,询问她最近两餐吃过什么,而后又去排查,发现汤底里竟有鳖甲片,孕者禁用,易滑胎,那位小常在吓得不轻,说自己并不知情,皇上不信,命人将一干人等关押审讯。
最后的结果竟是畏罪自尽,就这般结案了。
“宁常在被带走前说自己是冤枉的,我也觉着她不会害我,可是,她进去后竟是没命出来了。”
一查便有结果,宁常在若真有心害她,想来也不会留着鳖甲片被人发现,八成是被人诬陷,做了个替死鬼,以往瑜真觉着宅院之中不得安宁,但好歹就那几个人,谁存了害人之心,还能有个提防,而皇宫偌大,妃嫔宫女太监众多,她们的膳食,需经手许多人,防不胜防啊,
“这深宫之中,吃人不吐骨头,一旦用刑,没几个活命的,那些人也不管真相究竟如何,只要能找到替罪羊结案即可。这宁常在,不管是不是凶手,都得认栽!”
二姐说的对,瑢真人微言轻,也不敢跟皇上多说什么,“罢了,我也不想追究,没了孩子,她们也就不会再算计我,短暂的恩宠有何用?不过是昙花一现,过后便是无尽的麻烦,倒不如孑然一身,静过此生。”
“话虽如此,可你是否想过,女人有了孩子做倚仗,地位才有保障,皇上更加宠幸你,旁人也就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加害于你。”
奈何她并不是争强好胜之人,“霸得恩宠的前提是,得有心机,步步为营,讨好旁人,可是姐姐你也晓得,我不擅长这些,也不盼着皇上宠爱,怕是要辜负阿玛的期望了。”
瑜真深感惋惜,然而妹妹深在宫中,她也无力保护,“荣耀是其次,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阿玛盼着你能够身居高位,光宗耀祖,我只盼着平安就好。
失去一个孩子不可怕,伤了的身子一定得好好修养。免得以后落下病根。”
父亲只关心她飞得高不高,也只有姐姐会关心她飞得累不累,心下感动的瑢真点了点头,不再提这些伤心事。
因着二姐的到来,瑢真命人在她背后支了被褥,她斜倚着与她说话,说了半晌,瑜真怕她这样半倚着会伤腰,又让人将被褥挪走,“躺着说罢,咱们自家姐妹,无需介意什么礼数。”
宫中日子烦闷又无趣,难得有姐姐陪伴,瑢真的面上才有笑容绽放。
午时,乾隆过来看望瑢真,未料瑜真竟会在此。关怀询问几句之后,眼瞧着瑜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乾隆便知她有话说。两人随即出来说话。
瑢真胆小不敢问,瑜真却是不怕,直言不讳,“皇上真的认为是宁常在谋害瑢真么?”
“我也觉得有蹊跷,但宁常在已死,押也画了,其余线索皆断,查不出下文,便是怀疑也无用。”
“瑢真不谙世事,没有防人之心,也无意争夺什么,她是臣妇最亲的妹妹,但愿我不在身边照顾时,皇上能护她周全,万莫再被人谋害。”
“放心罢,待她坐满小月子,我会给她换个离我近些的宫殿,增派人手,严加防范,断不会再教她受伤害。”
皇上既然应承,瑜真也不好再继续追究,福身道谢。乾隆又与她说起傅恒到太原之后的事,瑜真越发想念夫君,恨不能身轻如燕,生对翅膀,飞至他身畔。
旁人都想法设法,希望怀上龙裔,瑢真只盼自己不要再成为众矢之的,自此之后,她若再被临幸,事后便会悄悄服用避子汤,以防有孕。
小儿子不在身边,这个年对于太夫人来说是最难过的,再热闹她也觉得缺点儿什么。以往年年都有傅恒相伴,如今儿子大了,要为皇上效力,往后怕是聚少离多啊!
福灵安也时常追问,“额娘,阿玛何时能归来?”
抚了抚他的小发辫,瑜真笑应道:“你阿玛在外地做官,今年回不来,等过完年,娘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好啊好啊!”有了盼头,福灵安欢喜不已,拉着妹妹去玩耍。瑜真也是迫不及待的盼望着,冬雪消,春花开,山水无阻碍,带她入君怀。
乾隆九年,二月二十五,辛苦怀胎的彤芸又诞下一子名恒瑞,接连得子的萨喇善甭提多开怀,大摆宴席,宴请宾客。
孩子满月是三月二十五,瑜真等不到那一天,只因傅恒写了几封信,催她前往太原。她便在三月初的一日,提前来送贺礼,也算跟彤芸道别,随后在三月初六正式启程,在梁桥和关定北等人护送之下,瑜真带着一双儿女,自京城赶往太原。
关定北是瑜真舅父家的儿子,算是她的表弟,三年前,自襄阳跟着傅恒到京城,在宫中做了几年侍卫,如今傅恒在信中说,太原那边正好有空缺的职位,于是请旨将他调过来历练,顺便随着瑜真一道过来。
一路上,梁桥闷闷不乐,神情凝重,中途休息时,瑜真问起他所为何事,梁桥感念于九夫人对他们一家人的恩德,也就没隐瞒,如实告知。
原来他一直不希望桃枝再要孩子,但桃枝总觉得不生个儿子便是亏欠,于是在某天晚上灌醉他,梁桥稀里糊涂,没控制好,结果桃枝又有了身孕,临走时,已有两个月。
“不知她这一胎能否熬过,我又不能在她身边陪着,着实担忧。”
原是为这个,“那你为何不早说,我就不让你去太原,留在京城,也好有个照应。”
他也是被蒙在鼓里,“她一直没告诉我,我醉后也忘了此事,直至临走前两天,她吃完饭作呕,我请来大夫,才发现她有了身孕,但行程已定,一切已经安排就绪,再临时换人太麻烦,桃枝便不许我请辞,坚持让我按原计划护送您去太原。”
如今已到半路,无法再折返,只能继续前行,瑜真向他许诺,等到了太原,不再让他留下任职,他可先行回京,也好回去照顾桃枝。
感激不尽的梁桥道谢连连。如今在他眼里,有没有儿子不重要,桃枝能否安然才是最令他担忧的,倘若得到了儿子,失去了桃枝,那么他独自带着孩子又有什么意义?
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瑜真一行人终于到得太原。入得巡抚衙门,为了给傅恒一个惊喜,她没让人通报,径直去往书房找他。
然而才近书房,她便听见里头有一把娇柔的女声轻唤着,“恒哥哥,尝尝我泡的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