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宋希声担心电话被陈默听到,第一时间捂住话筒,转身准备出去接,却被陈默叫住了。
“我已经知道了!”陈默突然出声,语气平静。
程西贝和宋希声同时去看陈默的表情,可惜她脸上平静如水,看不出一丝波动。
陈默醒来确定房间没人后,习惯性摸到手机,点开微博,毫无悬念地第一时间看到那条热门的采访视频,这对陈默来说,并不怎么意外,昨天看到那些镜头的时候,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她没想到的是会看到那么多人要求人肉她,她知道无所不能无法无天的广大网友们一定能办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对此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电话那端的秦临溪因为迟迟没有听到宋希声的回复,急切地喊道:“二哥,二哥,你在听吗?”
“在听,我在听!”宋希声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回应道。
他一边接电话,一边不忘注意陈默的反应,见她也盯着自己的手机看,于是按了免提。
秦临溪的大嗓门瞬间传了过来:“哦哦,二哥,还有一件事,今天刚开门就来了一个男人,他说自己叫石嘉木,来找小默姐的……”
陈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谁?她说谁找我?”她说着去看程西贝,一脸茫然:“贝儿,你听见她说的是谁吗?”
程西贝见过她当年脆弱混乱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她再受刺激,所以闭嘴没有说话。
“石嘉木,她说的……是石嘉木!”宋希声声音很轻地说。他见不得她这样,像受伤的小兽一样,让他莫名心疼。
石嘉木、石嘉木……消失了十年的名字,就这么突然地出现了。
陈默嘴唇颤抖着念出这个名字时,只觉得嘴里发苦,心口发疼。这个名字连着她十年前的青春岁月,见证了她所有的不堪与无助,他曾是她的希望,也是她忘不掉的梦魇。
陈默缓了好半晌,才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想不到我一觉醒来,收到的竟全是坏消息!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一块说完吧!”
程西贝看她这样,心疼地搂住她的肩膀,她忍了半晌,还是不合时宜地开了口:“我昨天打电话找我们公司公关帮忙,她刚刚回复我说,公司管理层命令不准插手这件事,要放任其发展。她还说内部传言可能和二公子,就是不二,和她有关……”程西贝越说声音越小,她实在不忍心再雪上加霜,“小默,你如果难受就哭出来吧。”
陈默毛茸茸的脑袋窝在程西贝胸前,半天没有说话。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医院走廊以及不远处的洗手间里传来说话声、流水声,而病房内部却一室安静。
宋希声不尴不尬地站在旁边,他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面对程西贝时那些轻易出口的信誓旦旦,到了陈默面前却成了爱你在心口难开。
陈默的脑袋终于动了,她在程西贝衣服上蹭了蹭鼻子,而后抬起头来,除了眼圈微红,表情里看不出任何端倪。她伸手拿过自己的外套,边套边说:“既然躲不过,那就勇敢面对吧!回去!”
陈默没有哭,因为她清楚今天的这些与十年前自己遭遇的相比根本是小巫见大巫,况且十年来的生活经历已经告诉她,只要相信自己,明白必须靠自己,那么她就能办成几乎所有的事,解决几乎所有的麻烦。
宋希声适时地扶了陈默一把,低着头,声音很轻,但吐字清晰:“你还有我,不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陈默闻言微微点了下头。
他们很快办理好出院手续,打车回到“从前慢”。
虽然从昨天下午开始“从前慢”已经停止营业,但工作人员还都在岗,看到陈默回来,全都围了过来,说着安慰以及询问的话,其中还有一些纷乱表达的歉意。
“对不起啊,小默姐,都怪我我当时没反应过来……”
“小默姐,我真不是故意的……如果知道他们是来找麻烦的,我一定不会让他们进门。”
“小默姐,小默姐……”
此时的陈默虽然没有心情也没有气力周旋于人事,但面对大家的善意,她还是强迫自己一一解释并道谢,以便减轻他们的心理负担。
宋希声似乎能感应到陈默所有细微的心理活动,他挥挥手,示意大家各忙各的去:“小默刚醒过来,还没彻底恢复,先让她休息休息。”
等人群散开,陈默才找到秦临溪问道:“那个人现在在哪?”
“哦对,我把他带到会客室去了。”
“带他去我房间吧,我一会过去!”陈默说完,又对着程西贝和工作人员道:“大家一会儿由西贝老师带着,把昨天学的再操作一遍,然后进行第二节礼仪培训。”
她说完,用眼神示意宋希声跟自己到另一边。
“网上关于我的事,你不要管,我们当前的重点还是‘从前慢’,店面要整改,网上的舆论也要补救,本身我们的民宿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之前服务、卫生缺乏标准,这些我们都在改进……”陈默条理清晰,语速很快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原本,宋希声还在琢磨怎么安慰陈默,此时听她如此一安排,也不由得开始佩服起她来,她的抗击打能力和复原能力简直惊人。
宋希声心下一松,语气也跟着轻盈起来:“放心吧,我有分寸,已经找营销公司在策划营销活动了。”
陈默想了想,又说:“还有贝儿说的不二的事情,你侧面去了解一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这样我们后期也好应对。”
“嗯,好,我一会先找不二探探口风。”
“好,那我走了!”陈默说完,就预备转身走人。
“那、那个、石嘉木是谁?”宋希声看到陈默刚刚的反应,虽然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但心里已有了大致的猜测。他百爪挠心,不问不快,可问了又觉得唐突,因此吞吞吐吐,底气不足。
陈默以为宋希声最起码能憋到她和石嘉木见面之后再问,没想到这个人这么沉不住气!她要笑不笑地看着他问:“跟你有关系?”
“没、没。”
“你想认识?”
“不、不。”
“那你问这干吗?”
“不、不干吗。”
又怂又沉不住气的宋希声又一次结巴了!
等他意识到自己丢脸丢到家时,陈默已经施施然地上了二楼的台阶,宋希声只能保持着无语问苍天的姿势暗自懊恼。
而让宋希声百爪挠心的当事人石嘉木,此刻正坐在二楼陈默房间的椅子上,他双手交叠放在修长的双腿上,斯文干净的样子。他戴着一副眼镜,眼中情绪被恰当遮掩,只能看到脸色有些苍白。
房间门敞开着,陈默远远就看到了他。
十年再见,记忆中的渔夫帽少年长高了,样子也变了,唯一不变的是他脸上那副哈利波特式的近视镜。
陈默记得,他的第一副眼镜还是自己陪他去配的,当时两个人正在追《哈利・波特》,所以一眼就相中了那款哈利・波特式的圆形镜框,细细的黑色边框,圆形的复古风格,石嘉木呆萌腼腆的气质搭配那副眼镜,瞬间有种翻版哈利・波特的感觉。
视力5.0的陈默看石嘉木戴着好看,坚持也要配一副,凑成情侣镜。那时候的陈默高调张扬,她热热闹闹的人生中,除了学习就是恋爱,所以有大把的时间去做各种各样无聊的琐事来证明两个人的关系。
石嘉木拗她不过,只能让店员又拿来一副同样的镜框,换上平光镜片。之后,陈默如愿以偿地和石嘉木戴着情侣眼镜,招摇过市。
那时候是真年轻,有用不完的热情与活力;两个人的感情也是真的好,总会设法满足对方的这种合理与不合理的要求。
陈默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把两个人的前尘往事在脑子里过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开场白。她不知道要怎样打招呼才显得自然、不露痕迹。于是她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故意把脚步放重,再一次一步一步地走到门口,走得用力也吃力。
石嘉木听到声音,有些仓皇地抬起头来,他紧紧盯着门口的方向,捏着的拳头越攥越紧。
他看见陈默了!
他局促地站了起来,似乎想要迎上去,却“哐当”一声带翻了椅子,他转身去扶椅子,伸手捞了两下也没捞到,他终于放弃,一脸挫败地去看陈默,他喊她:“童童……”
陈默听到自己熟悉的乳名,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突然就差点崩盘了,她怕自己下一秒会哭出声来,赶紧背过身去,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问她:“你还好吗?”
陈默没有立马回答,她走到靠窗的椅子上坐下,缓了缓,才看着他说:“坐吧,傻站着干嘛?”
石嘉木有些无措地拉起歪倒的椅子,挨着陈默坐下,期间眼睛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陈默,似乎要把缺失的十年时光都给找回来。
陈默这会已经从久别重逢的情绪中缓了过来,说实话,今天并不是叙旧的好日子,但既然对方已经找上门来,避而不见不是她的待客之道。她满心负担地前来赴约,但不代表她愿意花费太多时间在这上边,为了尽快结束这场略显尴尬的叙旧,陈默只能主动开口。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陈默问道。
“我看到那个视频一眼就认出是你,虽然你换了名字,但我就是知道!”
陈默并没有顺着他的话回忆,只是勉强笑了一下,问道:“这几年过得好吗”
“凑合吧,和大部分人一样,上学、就业,你呢?我最想知道你后来过得好不好?”石嘉木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我挺好的,和你一样,上学、工作,一毕业先干了几年的酒店试睡师,最近才转行,帮朋友打理民宿。不过,你也看到了,做得有点失败……”
石嘉木没等她说完,就急急道:“怎么会?我知道你,你做什么都很用心。在我心里,童童一直都是最棒的!”
“我早已经不是童童了,我做陈默十年了……”陈默的语气有些伤感。
石嘉木瞬间哑巴了,是啊,都十年了,他遗弃了她十年,良心也备受谴责了十年,他肩上重重的包袱也已背了十年。他忍了又忍,还是声音颤抖地问出了缠绕了他十年的问题:“童童,你是不是……还恨我?”
这次陈默沉默了好长时间,之后她抬起头来,看着石嘉木的眼睛,认真地说:“如果你十年前问我这个问题,我的回答肯定是是,”她微微笑了一下,又说,“十年过去了,如果没有人提醒,我甚至已经忘了当年发生的事……怎么可能还会恨你?”
陈默没有说的是,绝对的爱和恨对现在的她来说太刺激,就像喝惯了小米粥的胃拒绝辛辣火锅一样,她拒绝一切可能伤筋动骨的感情。
“你都不想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会离开?”
“事情已经发生,知道或不知道都改变不了……”
“可是真相对我很重要,这十年来,我每天都在想如果见到你该怎么向你解释,甚至梦里都在练习……”石嘉木的眼神慢慢变得恍惚,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