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居然从里间的休息室里传了出来。
宋希声循着声音望过去,正好看到陈默举着手机,一脸尴尬地从里间走了出来。她看到自己看过来,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算是打招呼。
宋希声突然看见凭空冒出来的陈默,很是惊诧,他不自主地站了起来,不确定地问道:“小默?你不是回去睡觉了吗?”
陈默腹诽:对啊,我来睡觉了啊!就在这里!刚睡着,就被你们说话的声音给吵醒了!她原本想默默地听完,等他们离开自己再出去,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秦临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停止了哭泣,此刻正眼睛通红地看着陈默,可怜巴巴地说:“小默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样很丢脸?”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着,好像在说:你想好了再说啊,说得不好,我会再哭给你看的!
陈默被逼上梁山,不得已扮演起知心姐姐的角色。她主动走到秦临溪旁边,也挨着她坐下,抽了两张湿巾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和鼻涕,轻声说道:“这样才好看嘛!哭一点儿都不丢脸,每个人都会哭……”她顿了一下,才又说,“但是为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哭泣,确实很丢脸!”
“小默姐……”秦临溪闻言,眼圈一下子又红了。她伸手抱住陈默的腰,伏在陈默胸前无声地流着眼泪。
陈默像安抚小孩子一样,一下一下地轻抚着秦临溪的后背:“临溪,两厢情愿的爱情才值得歌颂。你还这么年轻,世间的一切还有很多你都没有见过,不需要着急下结论,你可以先出去走走看看,看过山川湖海之后,你的心会告诉你什么是对什么值得。”陈默看着趴在自己怀里,哭成一团的秦临溪,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这一刻你认定的一生一次的爱情,下一刻可能就会觉得那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一道坎儿。”
每个人的成长都不会一帆风顺,总要经历一些求而不得、无能为力,要碰壁,要妥协,要坚强,要脱胎换骨,才能练成金钟罩铁布衫,变得无坚不摧,所向无敌。陈默就是这样长大的,一路披荆斩棘,拨云见日,最终长成如今的模样,带着野生的蓬勃生气。
秦临溪慢慢地停止了抽噎,直起身子,抽了一坨纸擤鼻涕。
陈默知道她是听进心里去了,又道:“女孩子的眼泪是珍珠,很珍贵的,不要为不值得的人事流!”
宋希声怕被她的鼻涕殃及,跳起来坐到陈默旁边,很是嫌弃地火上浇油:“现在知道丢脸了,你在周卡面前可没这样,脸皮比平遥的城墙还厚!”
秦临溪拧着鼻子,不能回嘴,只能用鼻子恨恨地哼了一声表达她的愤怒,像炸毛的大象。
“周卡你再也不要想了!”宋希声厉声道,“现在说说你和不二是怎么回事?”
秦临溪炸起的毛瞬间都耷拉下来了,她理不直气不壮地沉默了半天,才惴惴开口:“我跟不二什么事情都没有……我不喜欢他!”
陈默觉得自己这会儿还站在这里很多余,她看了一眼宋希声,表示自己要先出去。
宋希声不等她说话,抢先开了口:“没事,小默,你不是外人,再说临溪也听你的,你在这还能帮我劝劝她!”
“……”陈默无语。
不是外人?那是什么?内人?
宋希声并没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转头继续数落秦临溪:“我觉得小默说得很对,你还小,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要多出去看看!不喜欢不二也没关系,只要不继续喜欢周卡就好!”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自己的话被他深度解读成这样,陈默差点就信了。
“啊,你觉得她继续喜欢周卡是对的?”宋希声有点怀疑人生了。
秦临溪这会已经忘了这场纷争是因自己而起,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看戏看得入了迷。
“不是,我的意思是临溪要多出去看看,多结识一些人,碰到喜欢的最好,如果还是觉得世间周卡最好,那也……”陈默说。
“不行!”宋希声斩钉截铁地反驳,他第一次在陈默说话这样冲,说完就发现失了态,立刻找补道,“她对周卡只是崇拜,她那时候那么小,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
秦临溪见他又把自己当小孩子,立马不服气地反驳道:“你说得不对!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分辨得出来崇拜与喜欢的区别!”说完还不解气地补刀,“最起码我看得出来,你对小默姐就是喜欢!”
莫名中枪的陈默十分后悔自己刚刚没有自行消失,虽然这会儿离开有点不义气,但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于是沿着墙角悄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宋希声也被秦临溪这一记声东击西给击蒙圈了,直到陈默离开,他才反应过来,不过他并没有秋后算账,而是咧嘴笑得一脸坏:“谢谢啊!”
秦临溪最怕他露出这幅笑面虎模样,赶紧举手投降,可怜巴巴地把手伸到宋希声面前:“哥,我错了,你打我吧!”
宋希声看她又使出小时候犯错打手板的把戏,又好气又好笑地拍掉她伸过来的手:“你这个笨蛋啊……等小默上手之后,我就回言叶之庭了,所以你和不二要好好相处,一起帮着小默!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是你的权利,以前是我管得太多了,都忘了你已经长大了!”他顿了一下,揉揉她的脑袋又说:“只要你好好的,做什么哥都支持你!”
秦临溪又快被他惹哭了:“你对我太好了,哥哥!我爱你!”
这个笨蛋,还说自己分得清崇拜与喜欢?宋希声如此腹诽,嘴角却不自觉吊起老高,没白疼她这么多年,关键时刻还能来个神助攻!
宋希声眼见陈默的业务越来越熟练,日常经营中虽有插曲,但都能被她清风化雨,轻松化解,这让他很是欣慰,同时也让他清楚自己以指导工作为名待在“从前慢”的这种以公谋私的行为也越来越站不住脚了,他知道是时候离开了。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觉得自己作为“从前慢”的资深合伙人以及头号发言人,有必要让这帮日后在陈默手下混饭吃的小家伙们给自己搞个欢送会。
他的这这个意思在第二天早会上一经表达,立刻得到秦临溪与不二的踊跃附和,随后其他两个管家也积极附议,之后,五个人齐刷刷地扭头去看他们的临时店长陈默,等待得到店长的首肯。
陈默因为起得早,这会还有点蒙,猛地被五双眼睛,十道视线盯上,顿时显得有点慌,平常波澜不惊的面上也起了一丝涟漪,她颤颤巍巍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用眼神询问宋希声发生了什么事。
宋希声完全无视她的询问,笑嘻嘻地看着她:“店长如果也同意的话,那我们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啊?”陈默脱口而出。
“店长有意见?”秦临溪像个尽职的狗腿子一样,适时提问。
“啊、呃……我没意见,没意见!”陈默“啊喔额”地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宋希声立刻趁热打铁起哄道:“那我们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今晚收工之后,我们开PARTY!”
“好!”
“喔好!”
“好好好!”
一屋人像刚放风的囚犯一样,嗷嗷叫着冲出了会议室,开始了他们的PARTY筹备工作。
陈默直到这时,才弄明白宋希声刚刚提了个什么鬼主意,虽然担心影响日常事务,但考虑到大伙因为白静的事情连日来又压抑又忙碌,她也觉得应该让大家放松发泄一下。
于是,当天晚上,等客人休息之后,宋希声联合大厨一起整了一桌小菜,又拿出白静早先酿的梅子酒,摆在后院凉亭里。
凉亭已经被大家装饰一新,到处或插或挂着新鲜花枝,彩色的气球飘在半空,还有亮晶晶的星星灯一闪一闪地亮着几个字:祝宋老板一路顺风!
宋希声看到时差点呕出一口心头血,他不问也知道这狗血的创意绝对出自秦临溪之手。
而秦临溪果然不负他望地准备了多个保留节目,其中包括宋希声那设计独特的出场方式,一露面四面八方先飞来喷彩喷雪无数,直喷得宋希声面如纸色,人模狗样,才暂时告一段落。
陈默唯恐殃及池鱼般地远远坐在一边,边喝小酒,边看杂耍,第一次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
宋希声好不容易扒掉脸上的喷雪,一双眯眯眼勉强睁开,正看到这如画的一幕,顿时觉得做什么都值得了。
他原本想在离开之前,单独与陈默喝酒赏月互诉衷肠,但他清楚,之前的唐突似乎已经弄巧成拙堵住了她的心门,无奈何只好出此下策,不过是想借着人群掩映,再一次近距离地看她笑,看她闹……
她快乐,他也就幸福了。
席间,宋希声还给每个人都敬了一杯酒,说些赞美鼓励的话。
他还特意走到不二面前,拍着他的肩,说了几句体己话。具体说了什么,那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只有和陈默碰杯的时候,宋希声什么话都没说。他们像认识多年的老友一样,一个不说,一个不问,只是豪气饮尽杯中酒,而后静静地微笑对视良久。
他们吃吃喝喝、笑笑闹闹,直到后半夜,最后醉醺醺地互相搀扶着回房睡觉。
宋希声还在回房的路上闹了大乌龙――
原本他在不二的搀扶下,走着S型曲线跌跌撞撞,路过陈默房间,他突然吧唧一下摔了个五体着地,而后严格遵守“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的生存准则,躺在原地死活不走了!
他扒着陈默的房门,号得是声泪俱下,坚称那是他的房间!
最后没办法,醉鬼不二只能把醉鬼宋希声塞进了醉鬼陈默的房间。
那天晚上,宋希声的耳边始终单曲循环着一首歌,来来回回地浅吟低唱着:“春风十里、五十里、一百里,体测八百米、海底两万里,德芙巧克力、香草味八喜、可可布朗尼、榴莲菠萝蜜、芝士玉米粒、鸡汁土豆泥、黑椒牛里脊、黄焖辣子鸡、红烧排骨醋酱,不如你,全都不如你!冰糖雪梨、梅菜扣肉饼、柠檬味雪碧、椒盐九吐鱼、白酒青啤安慕希,不如你……”
宋希声在被唱饿之前,脑子里的全是陈默,那些东西再美味,再珍贵,全都不如你!
不如你啊,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