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挂满了整个房间,我穿上金丝喜袍,坐在铜镜前,厉悦音站在我身后,拿起月形牛角梳为我梳理青丝,嘴里念着,一梳到尾:“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她的目光很专注,又一次:“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我看着铜镜中的身影,目光停留在她眼角的红泪痣上,听着她念起第三次:“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悦儿……”我唤了一声。
可她好像没听见,头也不抬,再次举起手:“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悦儿!”我伸手一把抓住她又要举起的手,她一抬头,眼角两行泪就淌了下来,她怔怔地看着我,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悦儿,算了吧。”我有些心疼。
“如烟姐姐,对不起。”她轻轻挣开我的手,“我怎么在这个时候哭了……今天可是大日子,最后一次……有头有尾,富富贵贵。”然后她放下牛角梳,退到一边,小若上前熟练地为我绾发。
很沉默,这个房间里一点都没有新婚的喜悦气氛,闷得让人透不过气。
本来就透不过气,帘子不知何时全部都被拉了起来,透进来的阳光都是火红的。
发被高高挽起,金镶玉点翠凤冠被小心戴到我头上,很沉,就像我现在说不出滋味的心情。
鞭炮声适时响起,小若拿来喜袍郑重地为我盖上,我的视线顿时被一片火红代替。
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但我已经不能反悔。
厉悦音和小若一人扶住我的一只手,鞭炮声越来越大,但我还是听见了厉悦音的声音:“如烟姐姐,你和洛城……一定要幸福。”
我没回话,但我知道,我和他,都不会幸福。
我为归宿,他为辰帝的愿望,就算他对我有情,不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可我别无选择,我不想再被抛弃在无人的地方,我不能相信外人,我不想再被那股无形地水流冲去未知的前方。
所以,我决定就此安定下来,
我对不起厉悦音。
过了最后一个门槛,鞭炮声停了,西面人声嘈杂,连我这样耳力极好的人都辨不清方向了。
现在,我是福泉当铺掌柜家的女儿,我是即将成礼的襄亲王妃。
停留的那么数秒短暂的时间,我抬起头,仿佛透过那一片鲜红看到了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那个人,同样身着喜袍,对着我笑,比阳光更温暖。
天山漂泊的雪从我脑海中一闪而过,也仅是一瞬。我低头苦笑,或许那个人正与新欢戏饮美酒,看满园殷虹的梅花,诗情画意都享不过来,就算听到了我即将与他人成婚的消息,怕也只是一笑而过。
我何必自取其辱?
或许,这就是我最好的结局。
上轿,厉悦音没有跟着,小若一直陪我,平缓地前行,迎亲的喜悦响彻一路。我恍恍惚惚中突然想起一件大事,问小若道:“那苍玉剑可送回去了?”
小若答道:“送回去了,现在应在路上。”
缘起缘灭,终于可以了结了,苍玉剑我一次都没有用过,我从来没有欠他的,从此就两清了。
如此,甚好。
落轿,我在小若的搀扶下迈入襄亲王府,手里被塞入红绫的一端,我紧紧握住,另一端就是我将要共度一生的人。
“如烟。”我从一片嘈杂中听出了危疏影的声音,“对不起。”
我知道他看不见,但我还是笑了,自嘲地笑。他没有对不起我啊……
小若松开了我的手。
我向前缓缓地走。
兜兜转转十年,一切都又回到了原点。
“一拜天地――!”
今年没看见盛开的桃花。
再也看不见了。
小心小心着,还是被命运捉弄了一回。
“二拜高堂――!”
早知道这样,当初根本用不着走了。
大梦三生,乃是十年情苦。
“夫妻对拜――!”
轮回看不透桃花,红尘沾不湿残心。
是不是?阿城……
“慢!”
一股杀气……
强劲的内力从屋外直接扫荡而来,让我刚弯到一半的腰又生生直了起来。
我听见宾客们吵吵嚷嚷的声音,阿城一下把我拉到他身后。
什么人?竟敢闯襄亲王的婚礼……就算是危相,也不敢吧。
我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又咬牙暗暗地骂自己没出息。怎么可能是那个人呢,嫌自己还不够堕落么!不可能……
“如烟。”
这个声音!
心,瞬间一紧。
我一把掀开盖头,从门口走近的那个人的面容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面前。
不可能……
那个人,一袭白衣,是从天山之巅蜿蜒下来的纯白,被风吹得上下飘浮,就像我眼前的画面一样不真实。
修长白皙的手里握着通体晶莹透亮的苍玉剑,剑在地上轻轻拖动,所过之处,坚硬地大理石地砖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印痕。怒意……杀气……
俊美无俦的面容,没有谁能如他这般,将阴柔之美与阳刚之气搭配得恰到好处,虽然偏于清秀,但绝不会让人误以为他是女子。
这样独一无二,天下独绝的人……
让我不顾一切爱上的人……
宁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