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大师长老2、
雷冰的离去,对于君无行而言,带来的是一种很复杂的感受。一方面他既然郑重答应了对方的请求,就不得不去往越州完成此事,这让他很有些头皮发麻,并且偶尔会有点受骗上当的屈辱感。另一方面,一个漂亮姑娘从身边离开,也难免会有点惆怅。
不过我们的君无行君大爷生性乐天,小城虽小,自有妙处,比方说,黎鸿所留下的那座宅院完全归他支配。雷冰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招来了当铺中人,把屋子里一切可以典当的东西尽数换成了现钱,幸好黎鸿没有把房契留下,否则他绝对会连房子一并卖掉。
这位自称“炸油饼、磨豆浆、木工活、赶车、卖酒”样样精通、常年在天启城算命骗钱的青年才俊,大概一辈子手里也没有过那么多钱——虽然由于他算学不精,买家都偷偷揩了不少油水。花天酒地地过了几天后,他又开始对小城不满,认为这样的小地方有钱都没处花。于是他将剩余的金铢往身上一揣,就准备挪窝,这时候问题来了——去哪儿呢?
这里必须要夸赞一下君大爷的品质,此人虽然骗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但一旦诚心答应了的事情,却不会抵赖。基于该品质,他在犹豫了许久之后,终于没有策马奔向充满诱惑的天启方向,而是唉声叹气一步三回头地继续向南,朝着越州进发而去。
数日之后,他已经走在了越州与中州交界的雷眼山脉中。这座东陆最高大的山脉史上曾发生过无数可歌可泣的伟大战役,也曾留下了无数鲜血与尸骨。然而对于君无行而言,即便是雷眼山也不能激发他的一丁点遐想或是豪情,悲壮的古战场眼下只是一座让他爬得乏味无聊的该死的高山而已。
“我还真是很少见到你这样的人呢。”同行的马帮头目巴略达说。这个矮小而强健敦实的蛮族人,已经随着马队在这座山中走了三十余年,从一个小小的赶马人一直做到帮头,在本地马帮中颇有声望。雷眼山高峻雄伟,地势复杂,大部分山路崎岖难行。近几百年来虽然恰逢和平盛世,但越州的居民们——无论人类还是河络——都并没有改善交通的念头。对他们而言,不管什么年代,在九州其他地方的住民“南蛮”“乡下佬”的歧视眼光中,这座阻隔越州与中州的大山就是最为可靠的天然屏障,鬼知道什么时候又打起仗来呢?
真要打起仗,土地贫瘠、资源匮乏的越州却从来不是吃素的。从河络族的机锋甲到离国的骑兵、真人的香猪部队,这里永远都是让外邦文明人吃尽苦头的地方。所以那些文明人也未必就愿意让雷眼山的天堑化为通途,让头上随时悬挂着南蛮或者河络利器的威胁。
因此马帮仍然是雷眼山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翻山越岭,将外间的货物带入越州,将越州的货物带出去。他们熟悉这座大山的脾气与构造,有着和山路、泥石流、迷雾、瘴气、野兽毒虫作战的丰富经验,也能获得大山中凶悍的的原住民们的信任。对于那些想要进入越州的行人而言,马帮也是最可靠的同路人。当然了,马帮也乐于借此再赚点小钱。
“我?我是什么样的人?”君无行莫名其妙。
“跟着我们爬大山的,少说也有几百来号人了,”马帮总是习惯性地将雷眼山称之为大山,因为在他们心目中,再没有其他更大的山了,“有的人看到大山就脚软,一路上喊苦喊累;有的人高兴得不行,说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风景;还有些叹气啊、掉眼泪啊,说一些历史上的事情,我也听不大懂。但是像你这样,一点别的反应都没有,就像是在大城市里走路的,还真少见。”
“我对这些地面上的事物并不是太在意,”君无行微笑着回答,“我是一个星相师,只有在看着浩渺无际的星空时,才会感受到万物的灵动与生长。”
这番话说得巴略达一愣一愣的,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哎呀,没想到你那么年轻,竟然是个学问人!了不起了不起。”
身旁负责导向的外号“穿山甲”的老头也凑了过来:“星相师?那可了不得,那是丈量天地的本事!”
“天命和人寰,原本就是密不可分的,”君无行淡淡地说,“星学有很多流派,我最擅长者,不在于丈量天地,而是观天相以知人事。人命与星辰相比虽然微不足道,但星辰恒远,天数早定,每一个人渺小的命运,也都能依托天道而求得答案。”
他一面说,一面想着:这一趟的向导费,多半能捞回来了,保不齐还能多赚点。
是夜马队寻了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露营,燃起火堆。马帮中人果然毕恭毕敬地跑到君无行跟前询问,如果君大师能为他们卜算一下星命的话,收费几何。君大师神色间十分不屑:“星相是门严肃的学问,不是拿给江湖术士去骗人敛财的。我在天启城时,最痛恨的就是那些摆摊算命的神棍骗子。”他顿了顿,又说:“有劳诸位为我引路,一路同行,这也是命星所指引的缘分。若大家果然有求,我自然会效力。”
听者皆肃然起敬,觉得自己遇上了一个真正既有专业水准又有高尚情操的星相师楷模。巴略达当即拍板,君大师此行分文不必缴纳,相反马帮还有礼品相赠。他虽然是蛮族人,常年在越州中州边界跑马帮,东陆语说得非常熟溜:“我小的时候住在瀚州草原上,只有有权有势的大贵族才能请得动星相师啊。他们的地位比那些王爷还要高,甚至能和大君同坐一张床席呢。”
“真正的星相师眼中,只有星辰的运行才是神圣高贵的。万物如一,无分贵贱。”君无行回答。这话听了简直连一头香猪都会热泪盈眶。马帮中人和其他几名同行的旅人都围了过来,等待君大师为他们拨云见日指点迷津。
君无行咳嗽一声,正准备开始,忽然听得火堆另一侧传来一声冷哼:“这种骗人的鬼话,也只有你们才会信。”
巴略达怒喝一声:“王川!不许对星相师不敬!”
“对他不敬又能怎么样?他还能拨转星辰,招呼一颗星流石掉下来砸死我?”对方一面说着,一面已经走了过来。这是一个身材比一般同类稍高一点的河络,是马帮中方向感最强的一个,也有能力破解其他河络部落布置的幻术,因此一直都负责着带路的工作。他向来沉默寡言,不与人交谈,君无行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话。
奇怪了,君无行想,“王川”?这是个河络,为什么会有一个人类的名字?他知道,过去某些河络族人如果在人类的国家做官,或许会被赐人类的名字。但最近一百年来,河络族和人族关系日趋紧张,各国都没有任用河络为官。何况眼前这个河络一身粗鲁气,也不像是个做官的人。
也许只有一种解释:这是一个河络的弃徒。他一定是做出了什么亵渎真神或者背叛种族的重大恶行,因而按照河络族的规矩,被施以比死刑还可怕的惩罚:被宣布遭到真神放弃,从此不许以河络自居,连河络的名字都必须放弃。该处罚的河络用语,翻译成东陆语就是一个字:弃。放弃的弃。对于一向有着极度虔诚的信仰、将侍奉真神作为人生唯一目标的河络而言,这种惩罚的确是残酷到生不如死。
王川来到了跟前,君无行仔细打量了他一下。这个河络听声音不过四十岁上下,但是满脸皱纹,头发已经掉光了,眉目中透出掩盖不住的愤世嫉俗与怨毒。一个带着这等面相的人,没有人愿意与之亲近倒也很正常。
“天地间的一切,都是真神的造化,凡人怎么可能参悟得透?”他一字一顿地说,“那些世俗的星相师们穷尽自己的一生心血,自以为就能推算天命,简直是可笑!命运之轮永远只掌握在真神的手中,任何人都不配去触碰!”
这话反倒说得君无行有些发愣,听起来,这个河络对真神的信仰虔诚之极,和他之前想象的大相径庭。那么此人究竟是犯了什么罪才被“弃”的呢?又或者自己猜错了,此人取个人类名字的原因,并非由于被“弃”?
正在困惑中,巴略达又吼了起来:“王川,你给我住嘴!张口真神闭口真神,最后还不是被河络赶出来!滚到一边去!”
原来这个王川真的是被弃者,君无行想,倒没有猜错。王川听了这话,顿时满脸涨得通红,但马帮当中,帮头最大,只要不做出有背马帮利益的事情,即便是打骂下面的人,也是份属应当。王川不敢和他争辩,只是瞪了君无行一眼,转身回去,一个人缩在火堆的另一角。但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他无意中做了一个捋袖管的动作,君无行敏锐地看到了些什么。
这个发现令他更加纳闷,这一晚上替人算命时都有些恍惚,老是猜测着此人的身世、以及他为何对所谓“世俗的”星相师深恶痛绝。那什么样的星相师又是非世俗的呢?不过他毕竟行骗多年,职业精神尚在,虽然分心二用也能说得滴水不漏。被预言将有好运者自然心满意足,不管君大师如何严词拒绝也一定要略表谢意;被预言霉运当头者则忧心忡忡,在得到君大师如何化解厄运的指点后更加感激涕零,全然不顾大师如何皱着眉头说“我早已说过了我不收谢仪”。
这一番忙碌过后,时间已到深夜。其他人都各自裹紧毯子入梦了,君无行却有些睡不着。他站起身来,绕着火堆转了一圈,发现还有另外一个人和他一样是清醒的。那就是之前刚刚痛斥过他的河络王川。
王川看到他走近,身子一侧,把背对向了他。但君无行天生胆大皮厚,丝毫也不在意王川所表现出的敌意,紧随着绕到了他的正面。王川再转,他再跟,对方终于忍不住了:“你想要干什么?我可不会上你的当去听信你的那些鬼话!”
“喝酒,喝酒。”君无行一脸象征着和平的微笑,在王川身边坐下,递过去一个酒瓶子。王川不接,目光中的警惕之意稍减:“我喝我自己的。”
君无行也不勉强,自顾自地灌了一口,然后抬起头,望着夜空发呆。身处大山之上,天空显得格外的近,那些明暗不定的星辰似乎触手可及。王川沉默了一阵子,突然说:“你在看什么?观测星辰的运行、天道的演化么?”
君无行注意到对方的语气中并不含讥讽。他轻轻摇头:“星辰的运行、天道的演化?关我什么事?我只是在看云,判断明天会不会有雨……”
“关你什么事?”王川有些意外,“你们星相师不是干这个的么?”
君无行诡秘地一笑,压低了声音说:“星相师当然是干这个的。可我不是星相师啊,不过是骗骗他们而已。”
王川又是一呆。眼前这厮如此直言不讳,反而让他一时间无话可说。他盯着眼前跳跃的火焰,也低声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你不说,本来这里无人可以揭穿你的。”
“我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好奇心很重,”君无行说,“我不过是想问一下,像你这样一个虔诚尊奉真神的河络,为什么会被‘弃’呢?”
王川声音中明显有了怒气:“你是什么人?打听这个做什么?”
君无行摊手:“我说过了,仅仅是好奇而已。尤其当你走到我跟前的时候,我发现你的手臂上有一个刺青。”
王川浑身一震,一下子跳了起来,倒退好几步:“你……你认识这个刺青?”
“要是别的刺青,我还真不认识,但这一个,我在很小的时候碰巧见过,”君无行说,“你说它像什么?我小时候总觉得它看上去很像是一块香喷喷的枣糕,后来才明白过来,那其实是一把算筹……”
“求求你别说了!”王川捧着脑袋,神情十分痛苦,又怕惊扰旁人,不敢大声说话。君无行却不依不饶,追问下去:“河络族人从来不喜欢刺青,你纹这个图案,只是为了纪念自己被强行剥夺的过去而已。但塔颜部落一向是以推演星相而闻名的,你为什么那么仇视星相师?难道你认为,只有你们那些信奉真神的河络,才有资格……”
王川猛地抬起头来,脸色变得煞白:“你究竟是谁?你知道那么多我们部落的事情……你姓君!你姓君!你一定是那个人的儿子!”
这回轮到君无行吃惊了:“那个人?谁?也是姓君的?”
他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奇怪,好似一只咸鸭蛋哽在了喉头:“不会是那个叫君微言的老混球吧……”
王川反而镇定下来,借着火光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你长得一点也不像君微言。”
“长相不能说明问题,”君无行叹息着说,“儿子不一定非要长得像老子的,假设这个儿子只是个养子的话。”
“你果然和他有关系,”王川的口气忽然变得很平淡,“不过你为什么不跟着他学习真正的星相呢?”
君无行想了想:“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我就是对这玩意儿没兴趣。”他顿了顿,扮了个鬼脸:“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小时候也一度很想学这玩意儿来着。但后来我发现,我的算学实在是太差,无论怎么也学不好,而算学能力是一个星相师的必备素质……”
王川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是想笑,但终于还是忍住了。不过看得出来,由于君无行确认自己并非星相师,他的敌意已经消除了不少。但他仍然固执地不愿意多说话,君无行也不能真的厚着脸皮磨他,只能怏怏地回去。
他小的时候的确曾随养父君微言去过塔颜部落。以他超人的记忆力,本来大部分路段都能记得很清晰,唯独其中最重要的一截路程,他和养父都被蒙上了眼睛,完全没看到。踏破铁鞋无觅处,他正在发愁那段路怎么办,就遇上了从塔颜部落出来的王川。然而他也知道,河络的心态完全不能以人类的方式去揣测。这要是个人类,多半就会抱着复仇的心态被他收买、煽动、蛊惑,最终同流合污了;但河络却很难真正存有背叛之心,即便已经被自己的部落所放逐。从王川说的话可以看出,他对于心目中的真神,仍然是诚心一片。
一个从塔颜部落出来的河络,却对星相师们深恶痛绝……君无行总觉得这件事当中必然隐含着什么外人无法想象的秘密。另一方面,河络族对一个族人采用“弃”的时候,也必然有着不容置辩的理由——被弃者一定犯有骇人听闻的重罪,这一点真是让他的好奇心象吸了水的海绵一样剧烈膨胀起来。
这之后的行程,君无行很自然地获得了种种优待。当然他也很懂得如何合理地、可持续地利用这种优待,结果就是,没过几天,他已经成为了整个马队中最值得尊敬的人物了。同行的一个年轻女行商业对他产生了浓厚兴趣,可惜该行商长相略显寒碜——至少完全无法和雷冰相比,所以他只能想方设法地躲着她。
在所有人当中,只有王川仍旧对他冷淡如常,不过君无行业已经习以为常。他也摸到了这家伙的脾性:他所痛恨的,只是那些真正的、有真才实学的星相师。对于君大师这样有名无实的纯骗子,他却并不在意。
这是一种心理阴影么?难道是塔颜部落曾经和外族比拼星相术,并且吃了亏?君无行胡思乱想着,并且在心里编出了好几个足够拿到街头去说书的曲折故事。这段时间气候阴霾多雨,山路十分难走,即便是经验丰富的马帮也只能放缓了速度小心前进。在这漫长而无聊的过程中,胡思乱想也是一种打发时间的不错办法。
这一天清晨时分,连绵的雨忽然停了。经验丰富的巴略达看看天,兴奋地招呼众人迅速赶路:“今天之内都不会再下雨了!我们要抓紧时间。”
此时距离走出雷眼山大约还有三分之一的路程,所有人似乎都看到了希望,连君无行都忍不住心情大好要和女行商眉来眼去暧昧两句。这一上午走得很顺,正午时分已经来到了雷眼山南麓一处极为险恶的地带,名叫恶龙脊。顾名思义,此处山势陡峭起伏,好似恶龙的脊背,虽然龙不过是一种传说中的动物,谁也没有亲眼见过。
“传说在上古时代,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恶战。”巴略达向旅人们说,“有一头为祸人间的恶龙在这里活生生地被英雄们制服,压到了山底,后来就形成了这座山。”
蛮族人说话没什么花巧,巴略达这番话也只是平实叙述,但衬托着此情此景,仍然让人背脊发寒。众人不再多言,打马快步走过这一段山路,刚刚下完一片陡坡,山顶上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异响。
马帮中人都面色大变,巴略达从马背上跳下,将身子趴在地上,耳朵贴地听了几秒钟。他接着直起身子,低喝一声:“山崩了!快逃命!”
众人大惊,都禁不住抬头看去。只见头顶的山峰上,隐隐有一小片黑色正在慢慢地滚下来。远远看去毫不起眼,但没过一小会儿,已经逐渐逼近,速度也越来越快。而那低沉的轰鸣声声势也越来越大,已经有了震耳欲聋之感。
那片黑色迅速扩大,已经能看清是一股巨大的泥石流,一路不可阻挡地席卷而来。这种山中雨后爆发的泥石流,夹杂着大量泥浆和岩石,任你有三头六臂也不能阻挡,甚至于吞没掉整个山村也绝非罕见。巴略达毕竟经验丰富,临危而不乱,指挥着马帮快速前冲,试图避开。马帮中人随着他的指挥,拼尽全力控制住已经被泥石流所惊的马匹,挥刀斩断捆绑沉重货品的绳子,紧随着巴略达向前冲去,堪堪躲过了灾难。
但旅客们却完全慌了手脚,也无法驾驭胯下的惊马,多数人索性直接下马迈开双腿狂奔。一个脸蛋圆圆的小伙子惊惶之下也是直接从马背上跳下,不防脚下一滑,已经失去了平衡,从山崖上一直滚了下去,眼见是活不成了。身边的人只顾着各自逃命,谁也没有去救她。
就在此时,已经逃到安全地点的王川忽然策马奔回,甩出手中长长的马鞭,缠住了那小伙子的手腕,想要将他提上去。但他毕竟只是个河络,马鞭虽然使得熟练,力量却不足,不但没能把他拉上去,反而自己的身体被拽着也朝着山崖方向掉落。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冲了过去,协助着王川拉住了马鞭。那是原本走在队伍最尾的君无行,他本来只管向后退就能躲开泥石流,眼下却不退反进,这一下的身法真是够快。不过看得出来,他动作虽快,力气比王川也强不到哪儿去。两人合力吭哧吭哧地把圆脸年轻人拉上来时,那片黑色的死亡阴影已经笼罩到了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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